第一百七十四節

牽馬的少女顯然比嶽震還要吃驚,看到有人欺負牲靈,她情急之下忘記這是吐蕃,本族的語言自然吐口而出。~~~超~速~首~發竟然聽到的是同語種的回答,怎能不讓少女震驚!

“你是什麼人?”猜想是自己聽錯的少女,再問一遍,用的是吐蕃語言。

嶽震從驚詫中醒悟過來,雖然很好奇她,爲什麼異族打扮卻說漢語,但是禮貌還是要說清楚的。“我是這裡的羊倌,姑娘不用和我說吐蕃話,我是漢人,聽得懂漢話。請問姑娘是何方人氏,到這裡有何貴幹?”

“漢人!”雖然這樣交流方式讓少女覺得很熟悉,但她還是瞪大了圓圓的眼睛,仔細下打量着,慢慢才點點頭,相信眼前的這少年不是騙人。

少女端詳着嶽震,嶽震也在觀察着她,兩個人都希望能從目標的外表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以解開心中的疑惑。但是從他們的表情不難看出,兩人都失望了。

少女的眼中,嶽震根本就是一個錯亂的混合體。最標準的漢人相貌與特徵,搭配更標準的吐蕃服飾,黑油油的高原膚色。這些原本互不搭調的東西組合到這個少年的身,卻顯得無比自然,沒有任何拼湊的感覺。

人的心態是很微妙的,往往能讓你一眼看透的人很難勾起你的好奇,越是這般謎一樣的人物,愈能撩撥一個人去探尋的。

她眼裡的嶽震是個怪物,嶽震眼中的少女何嘗又不是呢?

在吐蕃高原,很少有人穿純白色的衣服,這裡的人們更喜歡鮮豔的顏色。眼前的少女白衣勝雪,而且樣式也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但絕對不是大宋江南的款式。依照漢族的傳統,目不轉睛的看着一個女孩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可是嶽震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仔細的看過少女的容貌後,他不由得更加奇怪。

她的膚色很白,由此可以判斷少女絕不是吐蕃的居民。女孩五官最搶眼的就是那雙大到不能再大的眼睛,深凹的眼窩加挺拔微勾的鼻子,是很顯著的少數民族血統。

通常大眼睛的女孩,眼睛都會顯得格外清澈明亮,而眼前這位少女,細長彎眉下的眼眸卻透着一種朦朧,讓人忍不住怦然心動的朦朧。就好似隱藏在輕輕飄蕩的白紗後面,誘惑着你去撩起這層紗簾。

嶽震悚然一驚,慌忙移開視線,強迫自己去注意少女滿頭的小辮子,還有小圓帽插的那根潔白的羽毛。

“我是路過此地,想在這片水窪中飲馬,可以嗎?”嶽震還在思索這個少女屬於那個民族時,女孩子回答了他的問題。再仔細一想,和沒回答一樣,顯然是不願意透露來歷。

“你請便,我也不是水窪的主人,只是在這裡牧羊。”嶽震微微有些失望的擺擺手,轉身要走時視線很自然的掠過少女的那匹馬,卻再也無法移開眼睛。天吶!太漂亮啦,他被眼前這匹白色的駿馬深深的震撼了。

通體雪白,沒有一點雜色,銀絲一般的鬃毛披落在幾乎與完美的長脖子。健壯的軀體,勾畫着一道道柔美的曲線,一直延續到馬尾。看的嶽震險些流下了口水。

猛然醒悟,這樣窺視別人的財物很下流,嶽震趕忙轉身離去。暗自嘆息:唉,我什麼時候也能有這樣一匹馬呢?

他這一連串的舉動全部落在少女的眼裡,女孩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惱火。爲什麼?是因爲他看馬兒的時間多過自己?還是因爲···女孩知道這匹馬在草原有多大的魅力,這匹馬很容易讓人流露出貪婪、嫉妒、甚至是狂熱的神情。但是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年這樣的眼神。

純真的喜愛,無邪的欣賞,熱切的渴望,分明就是渴望也能擁有一個這樣的夥伴。

月亮啊,月亮,你這是怎麼啦?心語中,少女驀然警醒搖搖頭,帶動滿頭的小辮子輕輕搖曳。她望着嶽震走向羊羣的背影,暗暗嬌嗔。

飲過馬兒,走就是嘍,你管他想什麼!

找回剪刀,嶽震繼續未完成的工作,心頭的那一點漣漪因爲大公羊的不配合,很快就被拋到九霄雲外。

不知道爲什麼,大公羊顯得很亢奮,和嶽震撞到一起後反應也變的格外靈敏,兩條後腿蹦跳着,躲避着嶽震伸過來的手。因爲害怕僵持太久會扭傷公羊的脖子,嶽震嘗試幾次無效後,不得不放開了它。

咦,這傢伙怎麼突然變的聰明啦。嶽震暗自驚奇,是不是非要撞幾下,撞到昏頭昏腦,它才肯就範。

那就來,誰怕誰!通過這兩天不斷的撞擊,嶽震搞明白了,藥息和真氣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藥息剛剛融入身體,與身體機能和意念都處在磨合階段。他還發覺,不能刻意的去想,只要一想,藥息的運轉馬就會變得遲緩,就好比接到命令再去行動,這中間總有一線小小的時間差。

拉開架勢,嶽震和大公羊都是駕輕就熟,要比的是誰更有力,誰更加靈活。

嘭嘭嘭,一通毫無花式的對撞,饒是嶽震有備而戰也不禁有些氣血翻涌,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大公羊更不好受,明顯的有些暈乎乎的,四腿輕浮。

抓住機會,嶽震將它放倒,一邊大口喘着氣,一邊埋怨着摸出剪刀。

“道奇小子,本羊倌嚴重的警告你,再敢亂動罰你今天不許吃草!”大公羊無奈地,咩咩的叫着,嶽震聽得又有些不忍,語氣不經意間柔和起來。“還委屈呢,道奇呀,乖乖的剪毛,我保證不再撞你了。要是撞成腦震盪,你可就變成傻羊啦。”

羊沒有傻掉,人卻傻了一個。他這邊和往常一樣自言自語,早忘記今天還有一個觀衆。

從嶽震開始和公羊激烈的對撞,白衣少女就幾乎傻掉了。家鄉的羊羣要比這裡的一羣大很多,每一羣裡都有好幾頭公羊,而公羊與公羊之間的戰鬥,往往是相當慘烈的。她從來不敢想像一個人被公羊撞到是什麼情景,當看到活生生的一幕就在自己眼前演,少女的心情可想而知。

這傢伙還是人嗎?是不是血肉之軀啊?這樣也行!

再看到他輕聲細語的和羊兒講話,小心翼翼剪羊毛的樣子。少女朦朧的眼睛裡閃過一縷溫柔,對這個人的好奇心也膨脹到了極致。

拍拍馬兒,讓它獨自在那裡飲水,少女款步而去,腳步很輕,很柔。

一直走到嶽震的側後方,少女確信他還沒有發現自己,就停在那看着,看着專心致志的漢族少年。不知道是誰說過,說一個專注工作的男人是最容易讓女人癡迷的。靜靜注視着嶽震的少女雖然還沒有到癡迷的地步,但是這個奇特少年的影像已經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底。

他不再是片刻前和頭羊野蠻衝撞的鋼鐵硬漢,變得很安詳,很沉靜。微微抿着的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亮晶晶的眼睛裡閃着柔和的光亮。

一隻手不斷的安撫着頭羊,一隻手拿着剪刀小心翼翼,雖然動作有些生疏,有些笨拙,但是能看出來,他很愛惜這頭公羊。掙扎累了的羊,喘着粗氣,整個身體都隨着呼吸起伏不定,他也就小心的推動着剪刀,羊兒吸氣時,他前進,羊兒呼氣時,他停止。

“去道奇,看,你不在,它們亂成了什麼樣子。”

終於剪下了最後一把長毛,嶽震輕輕的拍拍公羊,大公羊一躍而起,撒着歡的奔走了。

“道奇?請問這是頭羊的名字嗎?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身後傳來剛剛那個女孩的聲音,正在收集羊毛的嶽震微微一愣,纔想起還有這回事。少女在他身後,看不見他的苦笑,只聽到他回答說:“這裡的人們都叫我,小羊倌。”

小羊倌,少女在心裡默唸着,有些黯然。深知漢族習俗的她明白,這個民族的人,不喜歡把名字告訴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靜默中,嶽震把羊毛收進小袋,拎着走回土屋。回到屋中,隨手放好袋子便盤膝坐到炕,是想等到少女離去後再出去。說不清爲什麼,他忽然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少女產生了一種排斥的情緒。

正在奇怪爲什麼還沒有聽到離開的馬蹄聲,卻聽到女孩在外面叫道。

“小羊倌,你的羊羣跑遠啦!”

嶽震嚇了一跳,慌忙跑出去。可不是嗎,大公羊又帶着隊伍翻越了草坡,站在盆地下面只能看到羊羣的隊尾。大步流星的追去將羊羣趕回來,嶽震像往常一樣坐在最高處,遠遠的看着,水窪旁的少女,還有那匹漂亮的白馬。

可是女孩卻沒有馬要離開的意思,背對他坐在水邊,看着心愛的馬兒喝水。嶽震當然不會知道,自己這種冷拒的態度已經讓女孩子有些生氣了。

從小到大,一直高高在,一直享受着衆星捧月般的寵愛,猛然間遇到這樣一個冷冰冰的少年。少女的芳心裡,生氣不過是爲自己找一個留下來的藉口,捨不得錯過這新鮮刺激的感覺纔是真的。內心中的微妙之處,恐怕女孩自己也不一定懂。

怎麼才能教訓教訓這個可惡的傢伙呢?少女輕輕的揪着地的綠草,一雙大大的眼睛,骨碌骨碌的轉動着。

身在高處,小盆地裡的景物一覽無餘,看着看着,嶽震突生一種很玄妙的感覺,眼前的一切變得不真實起來。

綠茵如毯,鋪在緩緩的坡,坡下就是小屋羊圈。一汪鏡子般的小水窪旁,女子,白衣勝雪;白馬,神駿優雅。羊羣在不遠處悠閒自得的吃草,綠綠的坡,黃色的屋,潔白的羊羣和駿馬,還有潔白俏麗的背影,好似一幅塞外高原靜謐而安寧的畫卷,讓人忍不住有幾分懶洋洋的倦意,忍不住想要睡在這個畫卷般的避風港裡。

根本不知道究竟沉醉了多久,直到大公羊帶着羊羣在盆地兜了一圈再次登高坡時,嶽震這才和腦子裡的幻想分離,捻出一粒小石子丟過去。

啪,小石子準確的打到羊角。咩···大公羊很不滿意的抗議一聲,乖乖的轉了一個小彎,向坡下走去。

“哼!,有什麼了不起!”

聽到鼻音很重的冷哼,嶽震放眼望去,白衣少女依然背對着自己,但是剛纔那句話顯然是她說出來的。嶽震鬱悶之中還有些奇怪,暗道:我有很得意的神情嗎?就算我有,你坐在那裡怎麼看到的,難道你長了後眼?真是莫名其妙。

他當然不知道,少女面對着水窪,通過水麪的倒影,她能夠把身後高處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隨便交代一下,嶽震每次精準的打中目標時,表情的確很臭屁。

看着水中少年人的苦臉,少女終於想到了辦法。嘴角帶着狡黠的笑意,她站起來走到白馬身邊摘下背囊,再走回去,還是像剛纔那樣望水而坐。

嶽震看不到少女手裡擺弄着什麼,但是他有些愁苦的猜想到:這個小丫頭是打算和自己耗了。看她那付低着頭的樣子,很有可能是拿出了乾糧。我沒得罪她?回想着兩人見面到現在的情景,他不由搖頭苦笑,怪人就是怪人,真是讓人搞不明白。

憑白無故的被人奚落,嶽震覺着很窩囊,可是就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他也只好忍了,只能暗自盼着她趕緊吃完走人。兩個人就這樣乾坐着,誰也不理誰。

等到嶽震明白,少女這那裡不是吃東西時,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險些讓他驚掉了下巴。

大公羊帶領着羊羣再次走坡頂,嶽震自然是故伎重演,摸出了石子。就在剛剛擡手時,一直緊盯着水面的白衣少女,大眼睛猛然間眯成一條線,拉開了手裡的那張弓。石子出手,姑娘轉身,不過是電光火石,眨眼間的一剎。

“讓你臭美,哼!”

嬌嗔聲中,嶽震眼看着在空中飛行的小石子,被一閃而過物體擊落,他頓時大張着嘴巴差點驚叫出來。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看花眼了,視線搜尋中,看到那支掉落在地的小箭,他才相信這一切竟是真的。

驚駭着向少女那邊看去,當然就看到了女孩手裡擎着一具白森森的小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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