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寶縣是國家級貧困縣，而且還是那種真的很窮的縣。身爲一個縣城，主幹道居然就是一條y字路就沒有了。三岔路口那是新寶縣唯一的商業區，總共就一個百貨公司。原本這家百貨公司都快要經營不下去了，若不是劉爸爸念着劉爺爺和劉奶奶都是新寶縣人，因此將這家百貨公司收購下來並改名爲老百姓連鎖百貨新寶店，否則新寶縣整個縣城連一個像樣的購物中心都沒有。
三岔路口東北方向與寶慶市市區相連，這邊也是新寶縣目前熱衷扶持的所謂寶慶縣開發區。而西北方向則是新寶縣較富裕的地區，寶慶八中和新寶酒廠就位於這裡。順着這條路還能通往白潭國家森林公園。而另外向南的路則是前往原來的寶慶市無線電二廠，也就是現在的新寶縣儀器廠。當初這條向南的公路就是特意爲無線電二廠修的，新寶縣的公交路線也將無線電二廠視爲終點站。再過去，連條柏油路都沒有了。
劉淼、周爸爸、曾強和王龍飛四人分別搭乘兩輛略顯破舊的國產轎車趕到了無線電二廠。對於劉淼本人來說，他只知道劉奶奶曾經是無線電二廠的工會主席；但是周森的爺爺奶奶卻是無線電二廠的老工人，直到現在，周森的爺爺奶奶也還居住在原來無線電二廠興建的員工宿舍裡。因此相對無線電廠來說，周爸爸對無線電二廠的感情要更深一點。
無線電二廠是依山而建，一條公路順着山丘陡直向上，這兩輛國產轎車似乎因爲年紀太大而有點吃不消如此坡度，所以最後還是四人下車步行。山腳下就是原本屬於無線電二廠運輸大隊，而山的對面則是爲了保障無線電二廠原料供應的冶煉廠。如今冶煉廠是早就破產倒閉，空無人煙；而運輸大隊也被剝離出無線電二廠自生自滅，但是就運輸大隊基地這破舊的樣子，看來發展情況並不是特別好。
沿着山坡上去不到500米就是無線電二廠當年那氣勢磅礴的大門，依山而建而且還是完全自動化的大門。因爲聽聞無線電二廠曾經也生產一些敏感設備，所以有軍代表駐紮。門衛室只要一按緊急關門按鈕，那麼首先地面會快速升起路障，這路障連一般的裝甲車都過不去；然後大門會緊跟着關上。劉淼還是小時候周森的時候，就聽一些人吹噓過，說除非是用導彈來砸門，否則無線電二廠的門是絕對砸不開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周森就只看到已經被拆卸掉的大門和已經生鏽而再也升不起來的路障罷了。
原來的無線電二廠，現在的儀器廠，但逃不過市場改革洪流的裹挾。和無線電廠相比較，無線電二廠似乎更尷尬，一條陡直的山坡就基本決定了這塊地皮完全賣不出價值來。重要的是，無線電二廠的離退休工人比無線電廠更多，但是留下來的高技術工人卻少了許多。
對於留守的儀器廠老廠長來說，他覺得能有人來盤活這個廠子就是對自己最大的獎勵了。每每看到以前老同事爲了幾十元的醫療報銷單就跪上門求自己高擡貴手的樣子，他是背後哭得最難過的那個人。不是他不想報銷，可他手裡沒有錢，爲數不多的救濟款還是自己每個月去縣裡、市裡求來的。這點救濟款自然自能先緊着那些癱瘓的、重病的人先用了，其他人也就只好先自己扛着吧。
聽說今天有家公司的老闆有意圖收購儀器廠，老廠長特意將自己的廠長辦公室打掃了一番，總不能讓外人小瞧了不是？這個老闆還是老周頭的兒子介紹的，想來應該是靠譜的吧。老周頭的兒子前些年也是吃過大虧的人，不過幸虧遇到老孫主席的兒子，沒想到短短兩年就起來了。老孫主席的二兒子一家在東方市發展，因此就將寶慶這個大後方留給了老周頭的兒子在操持。老廠長不但去過老百姓連鎖百貨新寶店，也在兒子兒媳陪伴下逛過寶慶商貿中心和寶慶城市廣場，嘖嘖，沒想到這麼一大盤子生意居然是無線電二廠老人們的後人弄出來的。每每和人閒聊的時候，自己也與有榮焉呢。
如果老周頭的兒子真能解決這檔子事情的話，少不得自己到時候要上門去謝謝人家。老廠長就這樣自言自語地說了十幾分鍾之後，周爸爸等總算是趕到了真正的儀器廠門口。這座小山丘的山頂早就被削平了，用來興建無線電二廠的廠房。而廠房往下，沿着公路兩邊有七、八排大概二十棟六層樓員工宿舍。以前這裡是非常繁華的，只是隨着儀器廠的擺爛，年輕人紛紛離開了這裡。於是這裡就只剩下了老人們了。
“這不是學農麼？怎麼有時間來看我這個老頭子啊？”老廠長看到周爸爸等人到了，立刻出來寒暄到。
華人聊天的時候往往都不愛直奔主題，尤其是關係越親密的人，那繞的話題就越遠。劉淼看着周爸爸和老廠長寒暄了半個多鐘頭，終於話題繞道了關於收購儀器廠的事情上來了。劉淼的意見是，如果收購儀器廠的話，那麼收購金只能有無線電廠的一半。和收購無線電廠的條件一樣，劉淼不會接受離退休員工，也不保證百分百接受在職員工。離退休員工的安置問題由原來的工廠去負責，而在職員工必須在一個月內通過劉淼這邊的測試才能上崗。雖然劉淼的條件看上去很苛刻，但是這基本都是資方的最起碼要求。
聽完周爸爸的收購條件之後，老廠長陷入到沉默裡。雖然這次給的收購金已經達到了老廠長的預期，但是離退休員工必須完全剝離且在職員工需要通過考覈才能上崗的附加條件讓老廠長有些猶豫不決。因爲這個條件一旦答應下來，退休員工倒還好，反正有養老金管着。但是因爲生病受傷或其他原因離職的員工該怎麼辦？當年華夏可沒有工傷救濟和普遍的醫療保險，一旦新廠不管他們，他們就真的跟無根浮萍一樣生死自負了。至於在職員工那裡，老廠長才難得替他們考慮，有手有腳又有機會，抓不住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自己又不是他們的親爹，還管他們餓死不餓死啊？
老廠長想了半個多鐘頭，最後還是說道：“按理說，你們給的資金已經很有誠意了。但是這個廠子裡的人都是好幾輩的交情了，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在職員工，你們要考覈，我同意；退休員工，你們不想管，我也理解；但是那些工傷而臥牀或殘疾的員工，你們必須想辦法解決。否則大不了這個廠子我不賣了，要不然那些個做不得工的老夥計還不餓死去？我可不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
劉淼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他後世很清楚，在老廠長過世之後，新廠長以極低的價格就賣掉了儀器廠。而且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被遣散的員工壓根就沒有分到一分錢，據說出售金被銀行抽去還債了。可是不到半年，新廠長就全家移民澳大利亞，還在悉尼買了一套海景別墅。於是大家都心裡清楚了，新廠長一家自然是被人天天咒罵。
劉淼對這個有良心有堅持的老廠長還是有好感的，於是劉淼插嘴道：“廠長爺爺，我是劉國慶他們家的二小子，這次收購是我的意思。留下非在職員工是不符合收購規則的，我們也不能破例。但是我這邊提供以個折中方案，您聽聽如何？我出資，所有手足不便的原儀器廠的員工以工齡入股，我們組建一個手機銷售公司。這家公司只能聘請這些員工的直系親屬，每人限聘請一人。我以低於出廠價30%的價格讓這家銷售公司銷售手機，所有利潤除了運營開銷之外，全部用於給這些臥病在牀的叔叔伯伯們看病，如何？這一條我們可以寫在合同裡，算是附加條款如何？”
“劉國慶家的二小子？”老廠長有些困惑，隨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你奶奶是孫瓊芳孫主席吧？哎呀，當年你奶奶當我們廠工會主席的時候，那工會活動可是有聲有色，哪像現在喲。你提的意見我覺得還不錯，不過你能保證你說到做到？如果能，我就將那幫子叔叔伯伯交到你手上了。你可別被人戳了脊樑骨，壞了你奶奶的名聲。”
“您總得讓我試試才知道好不好啊？”劉淼笑着說。
其實劉淼組建這個公益性質的銷售公司並歸到自己旗下也算是一點私心，雖然寶慶縣政府承諾了在誰手上三減兩免，但實際執行會有多少力度就不敢確保了。但是按照國家規定，聘請殘疾人是可以申請減免稅的。雖然劉淼這麼做是在利用法律漏洞，但也在實際上幫助這羣人走出了困境。而且劉淼還打算以公司的名義爲他們購置醫保和大病保險，這樣這羣人才算真正有了保障。重要的是，這樣還能順利收購儀器廠，同時保持自己在寶慶縣的良好口碑。與此同時，周爸爸也稍微介紹了下劉淼最近的一些作爲。在說了許久之後，老廠長終於鬆口了。
在拿到了收購意向合同之後，劉淼笑着說：“現在我們可以向無線電廠發佈招募令了。而且老廠長還答應將那些空置的員工宿舍租借給我們，成立的後勤公司也算幫那羣離退休員工的家屬找個不錯的工作。有了宿舍什麼的，我想那羣許久沒有工作的人應該會心動了吧？”
“其實就憑着不低於粵省的工資就足夠讓人動心了。”周爸爸倒是實際許多，“估計到你宣佈招工的那天，寶慶市和新寶縣都要和你打招呼，希望能給自己預留更多的名額呢。”
“周叔叔，你應該有認識不錯的工頭吧？你可以通過他們招募一些農村出來的初中畢業生。”劉淼說道。農村初中畢業生可是吃苦耐勞，而且又有基本知識功底，極具培養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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