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變革者與適應着(二)

“但是歷史證明,中央集權並非合理的統治方式…”偉茲-伯斯特子爵壓低了聲音,“十六年前的即位戰爭,足以證明這一點。”

“我同意你的看法,年輕人。”戴西里-龐博點頭,但隨即又咧嘴一笑道:“但當時的帝國是什麼狀態,而現在呢?”他自問自答:“現在,整個大陸都處於紛爭狀態,每個人都想重現帝國的輝煌,精靈、獸人、狼人、特卡瓦人、卡倫來人,還有費爾德領地半精靈、北方蠻族,你覺得這種時候我們有必要糾結王國內部的問題嗎?”

“這場政治鬥爭並不是由我們挑起來的,戴西里侯爵。”偉茲-伯斯特忍不住說道:“我們什麼都沒做,是的,什麼都沒做,我們纔是受害者,我們世代傳承的家族領地現在就剩下一個小村子。”

“我們到底的做錯了什麼?”偉茲-伯斯特攤攤手先得很無奈,“我甚至不知道我做錯了,我不知道…我的父親,爲了陛下的事業,倒在了三年前獸人戰爭中,爲了我們曾經…是的,曾經的‘盟約’,我和我的家族無怨無悔!”

“我甚至做好繼續效忠陛下的準備,爲他的事業和家族的榮譽奮戰畢生。”他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裡的紅酒,“但是…但是…”他激動沒辦法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戴西里-龐博連連點頭,滿臉的皺紋堆積在一起,“但是…我們在這場鬥爭中失敗了,我們得承認,承認我們的失敗,然後從失敗中找出原因,增強自身的實力。”

“我們失敗了嗎?”偉茲-伯斯特一怔,“不,我們並沒有失敗,對於榮譽的追求是永恆的…”他擡起頭看向戴西里-龐博,說道:

“你說得不錯,艾蘭大陸此刻紛爭不斷,我們不應該糾結於王國內部,外面有更多的榮譽讓我們去奮戰。”

“很高興你能這麼想,年輕人。”戴西里-龐博掃了一眼旁邊皺眉的畢普,“商人們不斷爲自己追求更多的權利…但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陛下肯定不會喜歡大商人把持着王國的政局,今天會議最後陛下的表態足以說明這一點。”

“恩…”偉茲-伯斯特眉毛一皺,“我不是很明白。”

畢普爵士平靜的望着兩人對話,戴西里-龐博最後的話是看着他說的,但他依舊沒有發表任何言論。

戴西里-龐博不得不把目光再次看向偉茲-伯斯特,“陛下顯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袒護商人團體,他維護商業貿易的最根根原因,只不過是對整個王國未來的思考…你沒辦法否認,強大貿易和強大的製造系統有助於增加國力。”

偉茲-伯斯特臉上帶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讓戴西里-龐博笑了笑解釋道:

“以前就有人跟我說過這句話,但我不以爲意…我那個時候和你現在的表情可能是一樣的。”他聳聳肩,好像並不在意偉茲-伯斯特心中的想法,“我現在纔想明白這個道理…也不算太晚。”

“但…”

“不想搶我的話。”戴西里-龐博打斷了沃茲-伯斯特的話,“你先安靜的聽完說完。”他仰着頭喝完了整杯酒,站起身熟練的找到書房酒櫃中翻出酒瓶,說道:“王國的各項改革相對於與其他國家算比較晚,舊帝國早在獸人戰爭剛剛開始便在尼克老公爵的帶領下進行商業改革,我們的許多改革制度都是在模仿舊帝國…”

“不,應該說,僞帝巴里特時期,舊帝國就已經在着手改革,當時沒有人接受他的改革,就算是現在,依舊沒有人接受他的改革,但我相信歷史會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克魯領的商人最早發源於百年前,興盛時期應該要從五十年前算起,而最早進行遠洋的貿易的不是別人,正是王室籌建的商隊,後來…才逐漸有貴族模仿王室進行商路貿易…最近二三十年間,需對貴族變賣領地,加入到未知的遠洋貿易。”

“我們一直在忽略一個問題…那就是,王國的商人其前身大多都是我們之中的一員,我前面才說過,這些商人和我們一樣擁有顯赫的家族,擁有古老的貴族血脈,但他們做出了改變…”

話說到這裡,戴西里-龐博停頓了下來並皺着眉,

因爲,他發現自己的語言有些過於混亂。其他兩人或許謹記着‘不要搶話’的告誡,也或許在思考他這些話,沒有在他停下來的時候插話。

兩三分鐘後,戴西里-龐博重新開口說道:“讓我們從領地最開始的商業改革說起吧…當時,發生過一場讓人記憶猶新的衝突!”

“而今天,我特意去翻閱當時那場衝突的檔案,檔案中記錄的一切,驗證了我的猜想…”他走到書房的窗戶邊上,靠在窗沿上盯着壁爐旁邊的兩人,“我們只知道當時陛下剝奪了四十六人的貴族頭銜,並將他們吊死在城外的老桑上…”

“那其中有我的袍澤兄弟!”偉茲-伯斯特沒忍住打斷了話,“後來,我的許多朋友在或是在衝突中遇難,或是在貴族戰爭中傷命,還有大部分被暗殺。”

“是的!是的!那是一場不好的回憶,過後的兩年裡,我始終不願回憶起那時發生的一切。”戴西里-龐博長出一口氣說道:“但你知道,在那場衝突中商人又有多少人因此而喪命呢?”

“他們活該!”

“是的,也許吧。”戴西里-龐博低聲笑了笑,“根據檔案記載,商人團體當時死亡人數是我們的兩倍,其中有一半以上死於秘密暗殺,更有數不清的平民富商被各地政府秘密處死!”

“有這種事?”偉茲-伯斯特顯然有點不相信。

戴西里-龐博高舉着酒杯,解釋道:“警察局的手筆,準確的說是,唐萊特策劃的行動。”

“但我們卻沒有收到任何風聲。”偉茲-伯斯特不可置信。

“不,我們一早就知道,但我們選擇了忽視,因爲當時的我們根本沒有心思去關心我們的對手。”戴西里-龐博再次解釋道:“如果你們還保留家族幾年前的情報檔案,不妨拿出來看看吧,你們就會發現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想說什麼?”偉茲-伯斯特皺着眉問。

“我只是想告訴你,國王陛下並不站在商人那邊,他過去所做的一切…包括商業改革,地方領地改革,廢除‘先祖盟約’,推行《新法》,並不是因爲那羣商人。”戴西里-龐博面露嚴肅,“這一點非常重要!”

“你是想告訴我,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把商人當成敵人?”偉茲-伯斯特左手拳頭捏的“咯吱”作響,整個人處於爆發狀態,“我的兄弟,朋友,他們的付出都毫無價值?”

“陛下經常說,改革總是存在矛盾。”畢普爵士擔任卡瓦爾堡外務官十年,可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他站起身,“我想明白我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了。”

“你明白了?”戴西里-龐博一怔。

“陛下肯定不會希望商人的權利過於膨脹,我會在支持陛下改革的前提下,抑制商人的權利,並聯合各部儘快出臺法律限制他們的商業活動。”畢普爵士依舊帶着恭謙的表情望着戴西里-龐博,“王國《新法》限制了貴族的權力,我們也可以出臺另外一部法律來限制商人的權力。”

“好主意!”偉茲-伯斯特子爵因爲畢普爵士提出的意見卻讓他眼前一亮,“陛下不是說,他會參與每個季度一次的城堡貴族會議嗎?下一次會議提議就圍繞這個來!”

“現在已經是2月末,一個月的時間會不會太急?”畢普爵士可不是急性子,他喜歡把一件事情前後規劃完成再實行。

“我還嫌一個月太慢。”

戴西里了-龐博平靜的望着兩人的對話,目光在畢普爵士身上停留些幾秒,眼中的嫉妒之色一閃而過後說道:“一個絕妙的注意,我相信國王陛下會對你這個計劃感興趣。”

“希望吧。”畢普爵士謙虛的笑了笑,“今天下午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盟約廢除之後我們應該怎麼辦?”他看着偉茲-伯斯特,“你是否會選擇繼續效忠國王陛下?或者說你們…”

“盟約…”偉茲-伯斯特喃喃低語,有些頹廢的聳拉着肩膀靠在椅子上,“我們之中有許多的家族從遊牧世代就一直追隨里根家族,我們存在的價值就在於效忠於里根家族、效忠帝國。”

“而現在,帝國覆滅了,國王陛下又摒棄了我們!”他望着畢普爵士,“你舉得我們現在還能做什麼?安心當一個莊園主,或者反抗?”

“反抗只會污染我們僅存的榮譽。”偉茲-伯斯特繼續說道:“繼續效忠陛下?繼續爲榮譽而戰?但…”他搖搖頭,“陛下沒有給我們效忠他的機會。”

戴西里-龐博從窗戶旁邊走過來,重新坐到壁爐旁邊說道:“大把的機會,年輕人,紛亂的大陸需要你們來建功立業…只要你們能夠放下身段從最底層做起。”

“戴西里侯爵說得不錯,偉茲子爵。”畢普爵士下意識的接過話,“我今天下午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既然盟約已經解除,我們就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它身上。”老爵士候臉上帶着謹慎的表情,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說道:

“其實,早在陛下實行商業改革的時候,我就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畢竟我有好幾個兒子,我得爲他們的未來着想…盟約的存在讓我們可以在王國各部以及軍隊獲得一份不錯的職位,廢除盟約後,不代表就斷絕了我們繼續向陛下效忠的機會。”

“今天下午我整理資料的時候發現,王國各部以及軍隊有數不清的職位可供我們選擇…其實,陛下曾經爲這個問題專門討論過許多次,就以外務部爲例,部門本身甚至連派遣一個高規格使團的官員人數都不夠。”

“等等!”偉茲-伯斯特明白了過來,“你是想讓我們去應聘低級官員?和平民一起考試?一起競爭?”

“有什麼不可以的?”戴西里-龐博盯着偉茲-伯斯特,“除非你想一輩子都待在你的莊園裡,每天遛狗喝酒。”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還承諾過我們。”偉茲-伯斯特皺着眉。

“那是我的愚蠢和短視讓我做出的錯誤選擇和錯誤的承諾,你要讓我爲此而道歉嗎?”戴西里-龐博聲音帶着些許冷意,但更多的是無奈,“時代正在改變,年輕人,我們必須跟着改變…我相信,我剛纔已經說得很清楚,陛下廢除盟約的根本,並不是想要打擊傳統貴族的勢力,他只是在順應現在的時代。”

“如果不做出改變,我們將成爲第二個帝國,在艾魯克領叛亂剛開始發生的時候,你能想象帝國會因此而覆滅嗎?我們的鄰居,安迪-巴萊特正在以雷霆的手段整合特瓦克公國,其國力每日劇增,如果我們不做出改變,幾年後我們將失去北疆霸主地位。”

“你一下子改變得挺多的。”偉茲-伯斯特意外的望着戴西里-龐博,他不動聲色的和畢普爵士對視一眼,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說道:“好吧…其實,早在一年前我就在思考你們現在所說的這些問題…”

戴西里-龐博聞言一怔,露出比偉茲-伯斯特更意外的表情,而偉茲-伯斯特則繼續說道:“因爲我突然發現,我們和那羣商人之間並沒有太多的矛盾,大多數矛盾爆發的根本來源於嫉妒,是的,我們嫉妒商人擁有的財富,所以我們利用手裡的權力不遺餘力的打擊他們,並把他們塑造城一羣唯利是圖的卑鄙小人。”

“其實,我們最開始就走錯了路,我們不應該打壓他們,而應該學會控制他們,控制他們成爲我們手中的力量。”他很無奈的攤攤手,“陛下顯然比我們想得更遠,他搶先把商人的力量控制在自己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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