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吃了一天的苦,至此疲軟的不堪,又喝了些酒,更加睏乏,一見牀鋪,就一骨碌倒下去睡着了。濟公見他真疲睏,就也不去驚動他。到了明天一早,張三一覺醒來,見濟公已在那裡喝酒,連忙起身梳洗。濟公道“張三哥,你來喝酒罷,喝好了,就要去幹事了。”張三道“幹什麼事?”濟公道“你倒已忘記了嗎?吾同你一塊兒出來,爲着什麼呀?”張三道“這件事你在大人跟前早已掮擔下來,不幹吾事了。吾不過跟着你,同你一同走走罷了。”濟公道“雖然這事由吾擔承,但投遞奏摺,仍須你去的。”張三道“投遞到什麼地方去呀?”濟公道“就是吾昨天給你說金純甫那裡。他是當朝權要,皇帝最信愛他,這道奏章須得由他遞進去,在皇上跟前說幾句好話,才能彀奉準。”張三道“這事我一個人那裡做得到?”濟公道“你只須把奏章使他收了,餘外的事都由我一個人擔承,不干你事了。只是這人最歡喜錢財,他必定要把你呵嚇。你照昨天的不動聲色由他呵嚇,莫要膽小,他自會收你的。”張三領諾,吃了早飯,背上折匣,跟着濟公出門,一徑往東而去。轉了兩個彎,就見一座大院子,牆屋高矗雲霄,統共有二百多間房屋。濟公指着道“這就是金純甫住宅,吾就在這裡候你消息。你莫要見了他生出懼怕之心,千萬千萬!”張三點頭應允。
轉到前面,見旗杆矗矗,旗幟飄揚,門前一個豎頭匾額紅地金字,上寫着“聖恩賜第”四個大字,四扇大黑漆門關閉着,右邊開着一扇邊門,門房裡面坐着個半老家人,在那裡看書。張三走進門,抱拳一道辛苦,那家人倒也和氣,開口問道“足下那裡來?”張三道“從平望鎮張欽差行轅中來。”那人聽到“張欽差”三字,就把張三上下一打量,說道“足下是張欽差的紀綱嗎?失敬失敬!”張三道“豈敢!閣下尊姓大名,還沒請教。”那人道“吾姓孔名長貴,足下尊姓大名?”張三道“兄弟姓張,排行第三,所以人家叫吾做張三。”說話之時,濟公早已來至門外,在門縫裡張着。那孔長貴待張三說出姓名,就拖了一把椅子請他坐下,問道“閣下此來有何貴幹?”張三道“吾們主人有個奏摺在此,須求金大人代遞,所以特差兄弟前來。敢煩老兄轉稟金大人,賜吾一見,吾有話說稟。”孔長貴聞言,躊躇了半晌,欲言不言。張三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見此光景,忍耐不住道“老兄有什麼話說,儘管說來,切莫吞吞吐吐。”孔長貴道“你們大人既要求鄙主人代遞奏摺,必然知道他脾氣的,這一回有什麼人事帶來孝敬他?”張三道“這卻沒有。”孔長貴聞言,連連搖頭道“吾同閣下雖然是初交,但吾從前也曾在張大人手下當過差、吃過飯的,不敢不老實告訴你吾們主人無論什麼人求他什麼事,須得先有大大人情方肯應允;如若沒有人情,休想求他。吾看你不如回去,把這情節稟明令主人,備了人情再來罷。”張三道“吾這個奏摺是開倉賑濟的事情,耽延不得日子的,那裡能毅回去了再來?這件事只好求足下格外承情,方便方便。”孔長貴道“不能,他是天生的貪惡,牢不可破的。吾們吃他飯,在他手下的,那裡勸得聽、說得進!”
濟公在外面聽到這裡,一想道張三口辯不如他,照這樣辦法,連要見金純甫的面,今天也還不能哩!待吾如此如此,用個法兒罷。想罷,從階石上走下來,唸了聲“阿彌陀佛,和尚來化齋了。”說罷,就走進邊門。張三見是濟公,正要開口叫他,濟公忙把頭亂搖。張三會意,就轉口道“和尚那裡來?”孔長貴忙攔住道“吾們談公事要緊,不必去問他。這裡門第富貴,一天不知要有多少和尚來化齋,待吾給他一升米,讓他走罷。”說完話,就叫一聲“來人!”只見裡間屋中答應一聲,走出一個青衣小使,站立一旁。孔長貴分付道“你去取升米給和尚罷。”那小使答應了。去不多時,把米取到濟公面前,要遞過來,濟公一擺手道“吾不是要化一升米的和尚,不要不要。”孔長貴道“你到底要多少呀?這裡一天不知道要來多少和尚,如若都像你一般,都不好開發了。”濟公道“吾這和尚異乎尋常,比衆不同,那好把那些尋常和尚比吾?”孔長貴笑道“你有什麼本領,敢在吾面前誇這大口?”濟公道“吾第一能知人家過去未來之事。”孔長貴道“你既有此本領,就把我的過去事、未來事,說給我聽。如若說的不差,吾就多給你幾鬥;若要說的差了,吾一粒也不開發。”濟公道“好,吾先給你說過去之事罷。你在三歲春間死下親生母,你父親翹生續娶趙氏,過門之後,終日把你亂棒痛打,你父親又庇護你後母,打得苦不勝吉。到了五歲;趙氏生下兒子,就把你送到生母舅家住着,幸虧你舅舅好,把你好好養着,又送你到書房讀書。到了十歲,你後母死了,方纔送你回家,父子三人一塊兒過活。到了十五歲,你父親又死了,家裡沒飯吃,你只好做生意,起初做的是米鋪子,後來又調到布店生理。到了二十三歲,你即成了家。到了二十八,因爲店中虧本,主人疑心你,就把你辭歇。你出了店,就由你舅舅薦到張大人那裡當差,其時張大人只做個縣官,看你勤慎,頗看得起你。到了三十一歲,張大人當了京官,就薦你到遊大人那裡;遊大人不合意,你就出來,到金大人這裡來。直到於今二十年來,就是一步好運。現在一個月內有一件大禍,連性命都要送去。”
孔長貴見濟公所說毫釐不爽,竟像親見的一般,心中實在佩服,口中不住的說“是是是”,“不差不差”,及至後來聽到這一個月裡有喪身之禍,就大驚失色道“你的話可是真的嗎?”濟公道“那個敢騙你?”孔長貴起身道“好解救的嗎?”濟公道“怎麼不好解救!這是須得件大大陰功,或保全人家功名,或保全人家性命的事,方可解救。”孔長貴道“這種陰功如何積得?先沒這個機會,如何是好?”張三在旁道“孔兄如要積件陰功,就在吾一人身上。”孔長貴聞言,又驚又喜道“如何到在你身上?”張三道“吾這個奏摺,是張大人因擅動了倉谷,救濟被水難民,因一時措手不及,不得不丟着自己功名,違例冒險,這件事惟有你家大人可以挽回,所以專誠來拜求。此刻閣下若能進去代求金大人,使他老人家肯把這折代遞上去,再在皇帝爺爺面前說幾句好活兒,一者張大人可以保全功名,二則那些百姓也救活了,豈不是件大大陰功!”那孔長貴本是金大人的心腹,平日間言聽計從,他方纔並不是真心,是有意爲難,想給主人爭一分重人事,報答主恩。現在聽了濟公一席話,又聽張三把這所以上奏摺的緣故說明,他到底自己性命要緊,那裡還顧及主人的人事,忙說道“不差不差,吾去說來。”濟公道“且慢,吾和尚給你說了半天的話,一粒米也沒給,你先把吾開發了,再做你的事罷。”正在說話之際,忽然裡面跑出一人來。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