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別人提出這個要求,侯波根本不可能答應。
可眼前的不是別人,是欒道英。
他既是自己在國內神外領域少數真心佩服的專家之一,也是多年的老朋友。
他沉吟了一小會兒,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我有言在先。這個視頻我也沒看過,情況瞭解得也不比你們多。”
“就像老欒你剛纔說的,不管手術做得如何,大家可以提出意見和建議,但務必不要外傳。”
“這是自然。”孟主任、常主任等人當即點了頭。
樑主任還專門表態道:“我們這個交流會,本來也是爲了促進技術的交流提高,並沒有別的的意思。”言畢,他還專門看了古甲第一眼。
說實話,到了這時候,無論是他還是其他幾位,已經生出了一點悔意。
不該因爲一時好奇,被人當了棋子使。
要不是礙於欒道英的面子,他們現在都想直接找個藉口離開。
不僅因爲這臺手術,不過是個新人做的,根本就沒什麼好看的——更是因爲無論結果如何,他們怕是都要開罪侯波了。
樑主任心中對古甲第的印象,已經一降再降。
這人滿腦子心思都不用在正道上,怪不得從沒在外神醫學方面,有什麼建樹。
古甲第哪裡想得到,他剛剛苦心孤詣營造出來眼前的形勢,就已經被人怨懟上了。
但就算是知道,他也不太在意。
他心裡想的是,接下來要如何做,才能將這件事的影響面再擴大一些,讓侯波的臉丟得一乾二淨。
欒道英出面找了一間小會議室,幾個人坐了進去,通過投屏觀看起了手術視頻。
事已至此,侯波反而淡定了下來。
該說的他都已經說清楚了,陶樂是第一次上神外的手術,哪怕是隻做了獨立止血和關顱呢,也已經相當出色了,就算有些人想拿她的身份做文章,也多少會有些牽強。
在座的專家,哪個不是心明眼亮,古甲第動機不純,他們不會看不出來。
欒道英臨時起意想要看一看,應該只是好奇,未必存着什麼惡意,否則也不會讓大家保密了。
在這份篤定之上,他對陶樂,還有着更深一層的期待。
也許,這份視頻,會出乎他的意料也未可知?
視頻前面沒什麼好看的。切開頭皮、止血,上止血夾,分層切開,翻開皮瓣,用電鑽和銑刀打開顱骨,懸吊硬腦膜,剪開硬腦膜.
這一部分工作,說起來血腥無比,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可在座的每個人都早已司空見慣。
神外乾的不就是這活計嘛,每位專家一天不整上個一兩回,可能渾身都不通泰。
很快就看到了霍靖暈倒時那一刻,距視頻開始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
“等一下,往回倒一倒。”欒道英忽然說道:
“就是這裡,先暫停,再慢速播放。”
包括侯波在內,大家看得清清楚楚,霍靖倒地之時,手執的雙極電凝攝,在患兒腦組織表面的靜脈血管上,重重地劃過。
血管上只是出現了一絲極淺的紅痕,之後才漸漸滲出了血跡。
“所以,這就是後面靜脈大出血的原因。”侯波喃喃地說道。
攝像頭自始至終,是對着患兒手術部位的。
足足有三分半鐘的時間,沒有任何人再繼續作任何操作,顯見是在忙於對霍靖的急救。
患兒的靜脈,出血量在漸漸加大,很快術野中就是一片鮮紅。
看到這裡,每位專家的心都懸了起來,侯波本人更是如此,恨不得親自跳進屏幕裡去上手止血。
古甲第看到這裡,心中暗自冷笑。
侯波領導下的科室,也就是這種水平吧。手忙腳亂,將病患扔在一旁,自行其是。
雖然他們救治的也是主刀大夫,但患者家屬纔不管這麼多。
要是這一小段視頻流出去,就足以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但有些事,到底是有個度的。過了這個度,不僅會得罪欒道英,只怕他自己在業內也不好混下去。
古甲第噙着冷笑起了身,走了出去。
在場的其他人全都在認真地看着事態進展,並沒有誰注意到他。
大屏幕上,忽然出現了一隻纖細的手。
分屏上同時顯現出了陶樂的面容。
這張臉,屋內的人其實都在網上或者新聞上見到過,就算印象不深,經過前面侯波等人的對話,也都能對上號了。
控脈止血他們也都聽說過,這會兒全都疑慮重重:別的部位或許有效,但這可是打開了的顱腦——難道還能在腦組織上扎針不成?
陶樂的手中,還真地就夾了三支金針。
針並沒有下在敞開的腦組織上,而是落在頭皮的其他位置。
她的動作很快,衆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三支毫針已經插入,那邊吸引器也瞬間就位,快速地吸淨了術野中的血液。
“這個鍼灸控脈止血,好用是好用,但時間千萬不能長。”欒道英不以爲然地說道:“腦組織不比其他部位,阻滯血流不可超過十五分鐘。”
“是啊。”楓市三院的常主任也擔心地說道:“老侯,這事你跟小陶提了沒有,絕對不能影響正常的腦部循環。”
“她應該是知道的吧?”侯波也同樣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心也跟着懸了起來。
要知道,阻滯血流的時間過長,可是會形成血栓的,而且還不只是一個兩個!
這些血栓順着血管流動,然後堵塞,就會造成大面積的腦梗,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但接下來,他們就沒有心思再談論這事了。
隨着術野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巨大動脈瘤的表面顯現在大家面前。
“暫停一下。”欒道英指示道,畫面就定格在了病竈處。
衆人看得清清楚楚,這是一個5*6CM左右的大傢伙,表面的供血動脈與滋養瘤體的穿支血管縱橫交錯,猙獰而醜惡。
“如此巨大的動脈瘤,竟然還合併了血管畸形?”欒道英仔細地打量了半天,然後驚訝地說道。
“確實,患兒大腦前動脈變異,兩支A1合併成了一支A2,並且載瘤動脈就是這支合併的動脈。”侯波也看明白了,皺着眉道。
因爲主刀大夫是霍靖,是他足以信任的左膀右臂,所以手術方案的設計探討他都沒參與過,沒想到患兒的情況竟是如此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