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醫院住院部。請問是丁翠芳的家屬嗎?”話筒中傳來的聲音有點急切。
“.是我。”王總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承受最壞消息的準備。
“患者剛纔甦醒過來了”
“醒了?”這大大出乎王總的意料。
他的一顆心忽悠忽悠地,好像從高處飄了下來,但又沒落地:“我媽真醒了?”
他本以爲,母親會一直昏迷下去,再也不能醒過來,看上他一眼,跟他說上一句話
“對,她現在狀態挺好,想要見家屬.”
“我馬上就到!”王總一個高從牀上蹦了下來,身手矯捷得不似這個年紀的人。
他的妻子也醒了,問道:“是醫院來的電話?媽怎麼樣了?”
“媽醒了!”王總的聲音中滿是壓抑不住的喜悅。他打開衣櫃,迅速地換着衣服。
“我也去。”她也起了身,卻並不似王總那般喜悅,一邊找衣服一邊猶豫着說道:
“我去把孩子們叫起來吧。”
“叫他們做什麼?”王總先是不解,繼而就明白了過來:“你是說”
妻子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媽在這個時候忽然醒了,又急着要見家人,指不定就是”
她把那四個字嚥了回去,但王總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叫孩子們起來吧,要快,穿得正式點。”他嘆了口氣:“起碼,她還能清醒地見見我們,交代一下.”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感謝陶專家”他的聲音沉了下去。
半個小時之後,段河就見到了穿戴得整整齊齊的王總一家。
他愣了一下,心裡感慨這家人的儀式感也太強了,半夜三更來看病人,還收拾得這麼利整。
“患者的狀態不錯。”段河輕鬆愉快地帶着他們走進了病房。
他見證了患者轉危爲安的過程,自然是心中喜悅,腳下生風。
這位丁翠芳老太太,一服湯藥下去,雙肺溼囉音就明顯減輕,痰液不僅少,且變得愈發稀薄,顯見是雙肺感染得到了控制。
更不要說,患者還清醒了過來。
剛做的CT顯示,她腦中的血腫縮小了一圈,對於神經的壓迫在逐漸變弱。
一切,都是在奔向好的方面。
還是靠着陶專家辨證精準,對症下藥啊!
王總的外表平靜,內心卻憂慮不安,並沒有注意到段河的神情,可他的妻子卻注意到了。
她就覺得,一個大夫,就算見多了生離死別,也不該如此輕鬆自在,就像是在等着看戲一樣,簡直是沒心沒肺。
“段河,段大夫?”她認真地看了看他的胸牌,然後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我記住你了。等着吧。”
扔下這一句,她便面現戚容,與兩個孩子一起,陪着王總進了病房。
一刻鐘之後,病房裡的聲音由抽泣,變成了號陶大哭,站在門口的段河與護士面面相覷,一同衝進了房間。
心電監控儀上的律動平穩,其他各項指標也都正常,完全沒有什麼問題。
王總紅圈紅腫,眼角猶有淚光,卻強撐着站了起來:“大夫,我母親又昏過了去了。”
“嗯,這很正常.”段河說道。
當然正常啦,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老人與病魔抗爭了這麼久,又用了那麼多種抗生素,身子必然也是虛極了的,還需要緩慢調養。
像剛纔這樣能清醒那麼久的,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是啊,在你們看來很正常,但在我們,已經是生離死別。”王總的妻子這會兒也站了起來,語意中隱含不善。
“這是怎麼說的話,什麼生離死別?”段河忽然反應過來,這些家屬,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王總按住了妻子的肩:“別這麼說。大夫們都盡了力,媽能醒過來這麼一會兒,跟我們再見上一面,說說話.我已經知足了。”
話雖這麼說,他的聲音卻又哽咽了。
母親要走了。他心裡的最深最軟的那一處,大概也就會被挖空了,再也無法填滿。
這種空缺,是妻子兒女所無法彌補的。
可是他作爲兒子,這會兒還要堅強起來,護着她走完最後一程。
“我的母親,還能再堅持多久?”他問段河。
“不是,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段河這時候才找到了空隙,插上了話。
“患者的身體已經有了起色,你們也看到了,氣管插管都撤了,氧合還保持着不錯的水平。”
“按照陶專家的方案再治下去,她只會一天比一天好。”
“現在不過是體力不支睡過去了,明天再醒來,應該就能進點流食。要清淡,小米湯就行,別整些油膩的湯”
段河的嘴在他面前一張一合的,王總卻根本沒聽見他後面說的話,滿腦子都是之前的兩句:
患者的病情已經有了起色只會一天比一天好
忽然之間,他跳了起來,直撲到了病牀之前:“媽,媽,你沒事了,你會好起來,會繼續陪着我們”
段河看着衣着筆挺的王總,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選擇行醫這條漫漫長路,不就是爲了幫助病患與家屬,見證這樣的奇蹟嗎?
“對不起啊,剛纔態度不好,您別介意。”王總的妻子致歉道:“還有,謝謝您了,段大夫。”
“謝我做什麼。”段河搖搖頭:“你們該謝的是陶專家,要不是她的話.”
他沒有說下去。這個患者,可是孟專家都不肯收治的,這事在院裡已經傳開了。要是陶專家也不收,那結局也就註定了。
但陶專家收了。不但收了,而且人立馬就有了起色。
只是一個晚上,就高下立判,怪不得人家是醫學會的名譽會員,坐的是專家一診室。
一大早,孟文坐進了診室裡,先泡了一壺鳳凰丹樅,美美地喝上了一口,然後纔拿起了報紙,慢條斯理地看了起來。
護士敲門而入:“孟專家,您聽說了嗎?昨天那個患者丁翠芳,半夜裡忽然”
“急什麼。”孟文就從眼鏡下方看了她一眼,不急不徐地道:“慢慢說,是患者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