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咧嘴笑笑，招招手帶着獨孤凡幾人朝裡面走去。
這地府鬼氣森然，乃萬物輪迴必經之所，端的是自成一界。當初我大鬧地府還全身而退，現在想來也是地藏網開一面，否則真的打將起來，這地藏怕是分分鐘就能捏死拿下我。
推開這鬼門關大門，我帶着幾人朝裡走去。
這十殿閻羅明面上乃是地府的管事之人，大小事務皆是手下一羣鬼仙在做。
但是我卻知道，這地府中，真正管事的不過一人。
也就因爲這一人，這地府便能與西天靈山平起平坐。
地藏。
仗着我之前來過，倒也輕車熟路一般，帶着幾人直直走向做深處的大殿。
許久，我在一扇大門前停了下來。
大門黝黑木質，不知歲月幾許。
上書，“閻羅殿”。
我嘆了口氣，一切輪迴又回到了原點。
看着面前的大門，我伸出隻手，卻停在了空中，敲不下去。
“你這猴子，當年攪得我地府雞飛狗跳，怎地現在還靦腆起來了。”
地藏的聲音自裡面傳出，笑罵我一般。
我撓撓頭，一把推開了大門。
殿內，空蕩蕩的，唯有一人一桌。
“猴子，你又來了。”
一個身影坐在桌後的椅子上，緩緩擡頭。
漆黑長髮，面容清秀，皮膚雪白，如同謫仙。
面前那大殿正中的閻羅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生死簿。那道身影正持筆似在上面寫着什麼，此時筆墨還未乾。
“地藏。”
我點點頭，嘴角苦笑。
地藏一臉平靜的朝我點點頭，又朝我身後打量去。
一瞬間，一向平靜的地藏竟是兩眼一縮，臉色大變。
“你，你怎地也來了。”
地藏臉上似是有些無奈，似是有些驚恐。
我轉頭看看，卻見他是對着獨孤凡說的。
“怎麼，你不是說你和地藏關係不錯嗎？”我撓着頭問獨孤凡。
“怎麼看他似是有些煩你一樣。”
獨孤凡腆着臉嘿嘿笑着，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那裡，也不說話。
“我……我什麼時候和他關係不錯了。”地藏倒是遙遙出聲。
“這傢伙每幾年都來一次，糾纏着我給一女子改生死簿，說不改就不走。”
“關鍵是這傢伙雖然是個小散仙，修爲自是應當淺薄無比。但我也不知他那一身修爲怎麼回事兒，竟是比一般天仙都強上不少。”
“如此下來，我雖能打敗他，但他若一心逃命，我卻也留不住他。這些年當真是叫他煩死我了。”
地藏聲音中帶着無限憂愁。
地藏一向不露喜怒，我倒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樣子，當下也不由得拍着獨孤凡肩膀苦笑幾下。
“牛逼。”我給獨孤凡豎了個大拇指。
試問這天底下，有幾個人能讓地藏如此茫然。
其實也有不少，但是那些人都修爲深厚，地位尊崇，誰又會堅持着按時過來煩地藏？
那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也就獨孤凡這傢伙，當真是風雨無阻，把地藏生生弄怕了。
“那你給我改了不就行了嗎。”
獨孤凡扣着鼻子埋怨，加上他那一身髒衣亂髮，當真是一副無賴相。
地藏苦笑着看了我和獨孤凡一眼，搖了搖頭。
“這生死簿，豈能改。”
“人曰，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生死簿乃佛祖口述，盡是生死命數，乃是如來佛祖手握因緣所感。”
“這生死簿，已不是生死簿，而是因果。莫說是我，哪怕是如來佛祖，也難改。”
地藏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直直看了我一眼，還有我身後的書生。
地藏似有所寓的笑了一下。
“當年你這妖猴子，不知怎地機緣造化，竟劃了生死簿，跳出了天命，是我見過的第二人。”
“從此，你的天命不再如生死簿上所言，一片未知，倒也有趣。”
“只是你那次改了生死簿，如今已鑄成大亂，所以我斷斷不會再讓你們亂改。”
我撓撓頭，說那第一人是誰？
地藏看向了獨孤凡。
“是她。”
獨孤凡苦笑着說道。
地藏點了點頭。
“獨孤凡，當年那女子，用自身命格改了你的天命。”
“這生死簿上寫得清清楚楚，你乃天生絕命，修道一百七十歲渡劫以求成仙，最終死於那荒古雷火之下。”
“而這女子乃是九天玄女所修九世輪迴之術的第九世，本應在你渡劫身死之時，看透輪迴，放下凡念。便歸位九天玄女，再集聚一身九世輪迴之力晉入大羅金仙。”
地藏清了清嗓子。
“從此與四御並肩，仙途坦蕩。乃是萬年難得一見的命格。”
“怎料她……倒真是可惜了。”
地藏語氣中帶着幾分憐惜之意。
獨孤凡站在那兒不說話了，唯獨眼中一片苦澀。
“這女子以命救你，可笑你這些年還跑來求我再給改回去。”地藏看着獨孤凡笑道。
“且不說我改不了，若是我改了，那便是你死她活。那女子活過來之後，是不是還要如你一般跑來求我再改回去？”
“所以，你還是放下吧。想來那女子應當也希望你放下，忘了她便一切平安了。”
地藏說到這裡嘆了口氣，眼中笑意散去，似是悲傷一般。
我見他臉上滿是悲憫。
獨孤凡站在那裡許久，兩隻手緩緩握緊，握的骨節發白。
“可是……”
獨孤凡囁嚅道。
“哪有什麼可是，凡人命數不如意皆有十之八九，若是每個人都如你一般糾纏，我還怎麼管理地府？”
地藏打斷道，坐在位子上擺了擺袖子。
“以後，你還是少來吧。我還是那句話，不改，也改不了。”
獨孤凡站了許久，嘆了口氣。
“你不改便不改罷，我再想別的辦法。”
“小九以自身命格改我的天命，我也未嘗不能以自身天命把小九的命格改回去。”
獨孤凡彎腰朝我一拜。
“猴子，此番多謝，我先走了。那傻驢子今天還沒喂。”
我點點頭，說路上小心。
獨孤凡轉過身去，背對着我擺擺手，推門走了出去。
“唉，又來一次。”
地藏嘆了口氣，轉身在身後屏風上一個未寫完的“正”字上加了一筆。
“五百七十二次。”地藏無語的搖搖頭。
我這纔看清，那屏風上滿滿當當全是正字。
厲害了獨孤凡。
我果然沒看錯他，這獨孤凡當真是個瘋子。
我正想着，卻見地藏竟是站了起來，直直看着我。
“猴子，現在說說，你這次來，又是想做些什麼？”
地藏笑道。
我張張嘴，吐出一個字。
“我……”
地藏卻是擺擺手打斷我，沒讓我說完，反而是帶上幾分笑意的看着我。
“猴子，我知道你來幹什麼。”
“你無非是想問這書生，還有小狐和紫霞。”
我點點頭。
地藏嘆了口氣。
“我曾經說過，那半碗孟婆湯飲下之後，醒不醒得來，全看天命。”
“這些事情，乃是生死簿上的因果，我若告訴你，便壞了因果。”
“所以……”
地藏朝我苦笑兩下。
我心裡一片冰涼，嘆了口氣。
要不再大鬧一次地府？我心裡忽然冒出這麼個想法，如跗骨之蛆一般揮之不去。
當年要不是那和尚攔着我，怕是這地藏也得捱上我兩棍子。
我心裡一橫，已經拿下主意來，正要揚手喚出恨天棍。
然而，卻聽地藏徐徐說出幾個字。
“所以……我還是會告訴你。”
我愣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