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誰?”九淵腦海裡又飛快地閃過片段,他抓也抓不住。
清池像是沒聽見,所以沒答應。
九淵又問:“你說的那個凡人是誰?”
清池失神地說:“他好像叫北九淵。就在我嫁給樓畫月的這一天,我決定把他給忘了,好好和樓畫月過日子。我想被喜歡的人放在心上好好寵着,那是什麼樣的滋味我已經很久都沒感受過了。”
可是,在她以爲這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時,卻一切都結束了。
“他叫北九淵……”九淵晃了晃神,他的靈識還沒完全開啓,還不能貫穿過去與未來。
或許將來有一天他遲早會知道自己所處的狀態,遲早會想起自己的前身曾愛過一個女子愛到了骨子裡。
可不知道那個時候,她還在不在,一切還來不來得及。
九淵又問她,“你和我什麼關係,爲什麼我會感覺我認識你?”
清池卻看着樓畫月,低低地說:“樓畫月,你不要讓我等太久。等太久,或許我連我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九淵問不到答案。
但是他不放棄,他幾乎每日都來。結果每日所看見的光景無一例外。
都是清池靜靜地抱着樓畫月,靠坐在石牀上。
只要看見她瘦削的臉,空洞無神的眼,九淵彷彿就能想起得更多。
他漸漸開了靈識,對清池道:“你便是曾去看過我的那個人,在我還是一棵樹的時候,對麼?”
“那時你用你的精血餵養過我。”
“你把你的善良都給了我。”
“到底是不是你?”
這一世他對她的記憶只能侷限於此。
清池回過神來,總算擡眼看見了他,愣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原來這些天裡,她壓根不知道九淵就在她身邊,因爲她不曾擡頭看他一眼。
腦海裡有個聲音在跟她說話,她以爲那是她自己在騙自己。
九淵道:“在妖魔道里,我見過的人是不是你?”
清池又垂下了眼,臉貼着樓畫月的臉,輕聲地說:“你認錯人了,我從未進去過妖魔道。以前也從未認
識過你。”
“那北九淵是誰?”
九淵總覺得她在騙他。因爲他出世那日,他記得清清楚楚。清池說:“九淵,歡迎你回來。”
九淵覺得莫名的難過。
“你說的誰?”清池想了想,又搖搖頭,“我不記得了。在我還沒大開殺戒之前,你最好走。”
黑色沼澤地裡的火焰山持續爆發,滾滾濃漿都沒停歇過。
天空亦是黑色的,遠方的天幕似要塌下來一般。一直下着濃稠的雨,這片汪洋沼澤一半是雨一半是火,水火難以相融。
火漿終是蔓延到了家門口,清池無動於衷。
這日,一道紅影出現在了身後,輕聲喚她:“清池。”
清池聽不見。
那聲音便溫潤入雨地落進了她的腦海裡,帶着股生澀的溫柔:“清池,我回來了。”
渾身狼狽的清池僵了僵,低頭看着懷裡的樓畫月,手指撫摸着他的臉,問:“是你在跟我說話?可我爲什麼看不見你睜開眼睛來?”
“清池。”
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
清池便扭頭往後看,見通紅的火光下,門口立着一道如火翻飛的身影。他海藻般的頭髮在火焰裡絲絲縷縷似鎏金璀璨。
清池以爲自己看花了眼。
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喉嚨裡翻滾着:“樓畫月,你回來了。”
他朝她走過來,道:“我們離開吧,這裡危險。”
清池點頭,“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好,我們現在就離開……”
清池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家門。
等離開了那座火焰神,再回頭看時,身後一片火海。
清池站在上空,猛然回神,腳下一頓。她低頭四處尋找,看着懷中空空如也,慌聲問:“樓畫月呢?”
她明明記得他倚靠在自己懷裡,怎麼就不見了?
後來清池又想起,哦,是因爲樓畫月回來了。她跟着他一起離開了。
可是當清池擡頭一看時,眼前的人影已不再是那個紅衣如火的美麗男子,他周身凝着淡金色的光,原本的紅色衣角寸寸褪開,白衣黑髮,側影輪廓有種從容不
迫的淡泊。
不是樓畫月。
清池甩開了他的手。
九淵回過頭來之際,她煞白着臉往後退,下一刻轉身便不顧一切地往那火海里衝。
九淵攔她不住,道:“你回去也是枉然。他已經不在了。”
“那也不用你管!”
在火焰吞噬家門的最後那一刻,清池衝了進去。她顧不上自己被燒得傷痕累累的身體,黑色的煙霧極其嗆鼻難聞,薰得她眼眶裡淚痕直流。
清池胡亂地摸索着,摸到空空如也的牀上,可是樓畫月的身軀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任她怎麼尋找都沒有下落。
樓畫月……
樓畫月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樓畫月!”
前一刻還在自己懷裡的人,眼下就不見了。
清池隱約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要不是她離開了,樓畫月不會不見的。
說好了她會守着他醒來的。
他們的婚禮才只進行了一半,往後還有很長的日子要相守。
清池孤獨無助地站在屋中間,哭了起來。
“樓畫月,你在哪兒?”
眼看着火漿溢了出來,就匍匐在她腳下,不料卻因爲她的眼淚落下,淌在了火漿裡。一股靈力受到了波動,火漿蔓延的趨勢硬是從她腳下停住了,留給她一方極其狹窄的完整空間。
當清池緩緩從火焰山裡踱出來的時候,低垂着頭,鬢角的髮絲垂下,她身上的嫁衣被灼得破破爛爛。
九淵凌空看了半晌,平緩道:“你應該早就已經知道他死了,何必再自欺欺人。”
許久,清池才低低沉沉地說道:“是,我早就應該大徹大悟,可是我不甘心。樓畫月,你此生最不幸,就是遇到了我這個煞星。”
說着,她擡起了頭,直視着九淵,如墨的雙瞳裡積壓着最深沉透徹的陰鬱,嘴角緩緩勾起來,眼眶裡含滿了眼淚,“現在我連他的屍首都保護不了,可我明明答應了他,以後都要好好保護他的啊。現在的我看起來是不是很可憐啊?你在同情我?”
她以爲,那是她最後一次哭了。從今往後,她都不需要有眼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