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辰大掌裡的小手緊握在一處,他敏銳地察覺到蘇小月內心的波動,他低頭迎視着那雙如墨般的深瞳,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別緊張,放鬆點。”
剛剛還明媚的天色這時卻突然暗了下來,蘇小月抿着嘴不說話。
雖然她對他不是很瞭解,但她也確信他不會害她。她只是心裡有種恐慌,這是一種直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顧夜辰沒有繼續去猜她的心思,他帶着她繞過院子的後門,又往前走了很長一段路,纔到了後半山腰。這時,蘇小月纔看到不遠處有幢很漂亮的紅房子。
房子不高,只有兩層樓,卻是蘇小月很喜歡的建築風格。看着越來越近的房子,蘇小月感覺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外婆的故鄉,那裡有山有水,還有紅瓦的舊式老房子。
蘇小月的步子隨之也變得輕快起來。
這時,房子的大門似乎感應到有人要來,緩緩從兩邊開啓。蘇小月還沒來得及驚呼,門裡走出兩個人影。
一箇中年男人,一個婦人,看起來約莫五十歲上下,兩人身着樸素,看起來像一對夫妻。
他們似乎早已知曉他們會來,很恭敬地向顧夜辰打了聲招呼,又朝她點了點頭,
一走進屋,婦人就將飯菜一一端上桌,“先吃飯吧!”
蘇小月心想,顧夜辰什麼時候還有這遠房親戚了。住在這深山處,確實是空氣好,水也清。
看着婦人不時打量她,蘇小月有些不好意思。聞着桌上的菜香,蘇小月還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她看了一眼顧夜辰,見他也跟着坐了下來。
趁他不注意,她趕緊拿起筷子朝自己的最愛—辣椒炒肉下手。
肉片還沒夾到位,便被顧夜辰的筷子毫不客氣給按了下去,“剛出院就想吃辣,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哪兒的傷疤?”蘇小月氣哼哼地反駁,“我又沒有吃辣椒,吃肉也不行啊!”
顧夜辰不理她,拿起勺子盛了滿滿一碗雞湯放到她面前,“想吃肉,管夠,吃完了鍋裡還有。”
“你!”蘇小月杏眼圓瞪,正想回嘴,見顧夜辰冷冷看過來,趕緊低下頭,看着眼裡堆得像山一樣的雞肉,她一點吃的慾望都沒了。
“這可是山裡正宗的野雞,是花錢也買不到的美味,你確定你不吃?”顧夜辰見蘇小月愣愣地看着碗,就是不動筷子,裝作要到她碗裡去夾。
野雞?蘇小月眼前一亮。難不成顧夜辰帶她來,只是爲了飽吃一頓,或者是給她初初身子?
她可是最喜歡吃山裡的土特產了。
記得讀書時,她和唐琳兩人爲了買到土雞蛋,還特地跑到附近村裡農家去買,結果被狗追得到處跑,雞蛋沒買到,魂都嚇走了一半。
自此以後,再也不敢去鄉下找野味吃。
現在有這等美味送到眼前,怎可辜負?
她連忙一筷子抵住他伸來的筷子,眼皮都懶得擡,“這全都是我的,你想吃鍋裡有,自己去找。”
“呵,這孩子,生氣的樣子和那位太太簡直是如出一轍。”婦人站在一旁,看着嘟着嘴裝做不高興的蘇小月,打心眼裡高興。
難得看到顧夜辰這麼關心人,哪怕說話並不中聽,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對這女孩的特別。
“你說什麼?”蘇小月嘴裡塞着雞肉,聽到婦人提到自己有些奇怪。
婦人見到顧夜辰突然投過來的冷眼,才發覺自己一時嘴快說錯了話,她看着埋頭只顧吃的蘇小月,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解釋。
蘇小月遇到好吃的東西就一吃貨,她剛剛也只是隨口一問,根本就沒把她剛剛說的話放在心上。
婦人見蘇小月沒有追問,連忙退到一邊。
蘇小月吃了半邊雞腿,又繼續喝湯。
剛剛一路的困惑早就隨着這美味給忘到腦後門去了。這個時候就算是誰把她給賣了,她也在所不惜。
“真不愧爲野味,和城裡的那些肥雞的味道,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蘇小月把一碗湯喝得一點都不剩,又眼巴巴地看着顧夜辰。
“夠了。再喝你就不怕長胖?”顧夜辰知道她還想喝,可醫生說了她體虛,就算是要補身子也不能太過。他只能拿女孩都在乎身材來嚇唬她。
哪知蘇小月一點都不在意。她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身材,她實在是受不住這麼美味的湯啊!胖就胖點唄。她就不信多喝一碗湯能胖到哪去。
她站起身準備自己去盛,卻見顧夜辰喊了聲,“把那鍋湯給收起來,晚上再吃。”
“怎麼我現在想多吃一碗你也要管?”蘇小月有些氣惱。這都是什麼事啊!挑起了她的食慾,現在又下禁令,這明擺是欺負她。
顧夜辰見她垂頭喪氣,有些不忍,“不要暴飲暴食,七分飽就夠。你要喜歡吃,等過個一小時再吃點。”
說完這話,他又轉向旁邊的婦人,淡淡說道,“帶她過來。”
還沒等蘇小月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婦人匆匆轉身去了樓上。
蘇小月正想問什麼時候走,還沒等她問出口,就聽見樓梯口出現了雜亂的腳步聲。
她尋着聲音往上看去,一個穿着深紫色休閒外套,過肩的長頭髮隨意地披散着的女人,那素淨的臉上帶着一絲驚恐,眼裡閃現一片迷茫。
“我不要見人!我不要見人!”
她拼命地往後退,想到樓上去。那婦人似乎早已習慣了她的吵鬧,她輕輕地撫摸着那女子的頭髮,嘴裡輕輕地不知在念叨着什麼。
剛剛還有些鬧騰的女子,突然臉上有了笑容,眼裡有些企盼,那如水的眼睛,像是一股深潭,讓人看了心神一振。
蘇小月神思有些恍惚,她早已忘了那鍋鮮湯的美味,她緊緊盯着樓上兩人。
顧夜辰放下手裡的筷子,見蘇小月看得出神,便標意旁邊的男管家,吩咐他將她們帶過來。
女子的身影越來越近,蘇小月記憶裡的那個形象也越來越清晰。看着那張微笑的臉,從夢境裡走出來,重疊在這張朝着她走來的女子臉上,蘇小月有些不敢相信。
她是如此想念那個人,如此思念那個溫軟的聲音,可是,如此熟悉的臉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仍是不敢相信。是她嗎?是她的媽媽嗎?
“你叫什麼名字?”蘇小月看着站在她對面的女人,吶吶地開口問。
這話,明明不是這樣問的,可是她就很想親耳聽到她叫出她的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女子也看着她,重複着她的話,臉上充滿着好奇。
蘇小月望進她的眼裡,很認真地說道,“我叫蘇小月。你呢?”
女子也很認真地看着她說,“我叫蘇小月,你呢?”
說完,顧自在旁邊大笑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蘇小月見到她臉上的神情,後知後覺發現,眼前的女子,竟然瘋了!
蘇小月驚駭地一步步往後退,她的雙手不停地顫抖着,不,不是的,一定是眼花了,她不是自己的媽媽。她的媽媽早於死於那場車禍,如果眼前的女子是她的媽媽,又怎麼可能連她都不認識。
她不停地搖頭,搖的淚花四濺。
顧夜辰安靜地坐在剛纔吃飯的位置,眉心微蹙着,誰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男管家向婦人使了個眼色,婦人趕緊走到站一旁癡癡傻笑的女子面前,伸手過來要拉她的手,紫衣女子連連擺手,嘴裡口齒不清地喊着,“諾,諾。不走,乖。”
蘇小月聽到女子喊着她以前的名字,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撲到女子身上,大聲哭喊起來,“媽媽,媽媽,我在這,諾諾在這裡。”
紫衣女子見到懷裡哭得稀里嘩啦的女孩,只是癡癡地笑着,她用手指挑起蘇小月的黑色直髮,不停地轉圈圈。
婦人走過來,嘆了一聲氣。輕輕地拍了拍紫衣女子的後背,嘴裡輕輕唸叨着,“走,我帶你去看野菊花,可漂亮了。”
“好啊好啊!”紫衣女子歡快地拍着手,眼裡立馬綻放出一抹亮色,像個孩子般高興地手舞足蹈。
待到她們走出房門,蘇小月終於緩過神來。
剛剛那個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媽媽,她真的沒死?怎麼可能?可如果不是她,她又怎麼會念叨自己的小名,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她看着坐在那依然不動聲色的身影,冷笑道,“你帶我來這的目的,就是爲了讓我見到這樣癡傻的她?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到底是什麼人?讓我們母女倆分別十多年不見面。”
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男管家急了,他趕緊出聲阻止,“姑娘,你這是誤會顧少了,他……”
蘇小月不等管家話說完就冷聲打斷,她定定地看着顧月辰的臉,生怕錯過他臉上一絲絲微妙的變化,“我不管什麼大爺少爺。我也不想知道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我只想問你一句,爲什麼要到現在才告訴我,我媽沒有死,又爲什麼現在要我和我媽媽見面?”
顧夜辰從帶她過來,早就做好了她要質問他的準備,只是沒想到蘇小月的反應這麼大。
他看着蘇小月對他滿臉的戒備,眼裡涌動着不明的怒火。
他無奈地往後一靠,雙手隨意放在兩側,挑眉看着蘇小月,“你這是在質疑我,認爲我一直在騙你?如果我要騙你,就沒必要帶你過來。”
蘇小月冷哼一聲,本來心裡就對他的行蹤不定有些不解,此時見他依然說得雲淡風清,心裡有些窩火。
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明白,對於一個身份不明的他,爲何一而再再而三把自己陷入這份感情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