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羅大佑怎麼樣?”
“你想問哪一方面?”沈衝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側着頭看張艾嘉姣好的側面,說道:“他的音樂還是他的人?”
“用得着分那麼細嗎?”
“好吧。”沈衝輕輕嗓子,說道:“他是個音樂天才,但是不適合做你的男朋友。”
“哦?”張艾嘉瞥了沈衝一眼,問道:“爲什麼?”
“凡是藝術方面有成就的天才,都比較脆弱,他們需要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溫柔女子,你不是。”
“那我是什麼?”
“你是摩拳擦掌夜加班的彪悍女子。”
張艾嘉聞言哈哈大笑,她勉強把車停在路邊,伏在方向盤上笑的喘不過氣。
過了好一會,張艾嘉才平復下來,她仍然趴在方向盤上,側着頭問沈衝:“那你說,什麼樣的男人才適合我這樣的女子?”
“我這樣的。”沈衝義正言辭。
“真厚臉皮。”張艾嘉又是一陣笑,“你也是個細胳膊細腿的文弱書生,不怕我這樣的彪悍女子?”
“文明社會,靠的是腦子,又不是拳頭。”沈衝一笑,打開車門,說道:“張姐,今晚月光不錯,下來走走吧。”
身爲“亞洲四小龍”之一的臺灣,經濟騰飛之後,從農業社會快速向工業社會進化,各種基礎建設項目紛紛開工,整個臺北就像是一個大工地,塔吊林立,和21世紀的內地很多城市彷彿。
此時已是夜半時分,馬路上沒有一輛車,空空蕩蕩的,非常安靜,明月皎皎,夜風拂面,令人心曠神怡。
“阿衝。”張艾嘉抱着雙臂,跟在沈衝身邊,慢慢散步,她問道:“爲什麼說我是彪悍女子?我很兇嗎?”
“那只是個不怎麼恰當的類比。”沈衝摸摸鼻子,說道:“你是一個表面很獨立,很現代化的都市女子,和傳統女子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傳統女子相夫教子,爲別人而活,都市女子追求事業,爲自己而活。”
張艾嘉沉默,低着頭踢着一顆小石子,過了一會,又問道:“你說我表面上是都市女子,也就是說我其實還是個傳統女人咯?”
“不是,這不是非此即彼的問題。”沈衝搖頭,說道:“張姐,你有才華,但是你沒有方向,好像一個沒有羅盤的小船。”
他指了指遠方的高樓大廈,又指了指背後的農田菜地,說道:“你看,那邊燈火輝煌,是現代化的城市,這邊黑燈瞎火,是傳統的田園農莊,你站在路中間,嚮往那邊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傳統勢力無處不在,就好像這夜色,讓你動彈不得,你是一個夾在現代和傳統之間,左右搖擺的女子。”
張艾嘉咬着嘴脣,怔怔的看着沈衝。
“張姐,除了我,別人都不懂你。”沈衝指了指自己,說道:“我就是一輛可以讓你開往美麗新世界的汽車。”
……
從臺北回來後,沈衝第一時間就趕去了香港沖印公司,開始《瘋劫》的後期製作。
前世裡《瘋劫》的剪輯備受詬病,所以在拍攝快結束的時候,沈衝就讓許鞍華聯繫譚家明,邀請他能爲《瘋劫》做最終剪輯。
譚家明是許鞍華在tvb菲林組工作時候的頭頭,爲人嚴肅少語,雖然現在兩人都不在tvb上班了,許鞍華還有點怵他,被沈衝逼迫,抱着試一試的態度,打了電話,沒想到譚家明一口答應了。(注1)
譚家明是香港電影新浪潮中公認最具才華的導演,剪輯技術尤爲出色,沈衝自然不能浪費這麼好的學習機會,特意把《瘋劫》的後期製作安排在他臺北回來之後。
電影剪輯,簡單的講,就是把所有需要的素材轉錄到操作帶上,然後利用剪輯機把素材剪輯組合成電影。
剪輯機一般有兩個監視器,兩個錄像機,還有一個操作檯,監視器和錄像機方便剪輯師看效果,操作檯可以方便剪輯師在剪接時精確到每個影格。
在1979年,數碼產品還不發達,拍攝的膠片只能用線性剪輯,顧名思義,線性代表順序,不方便改動,如果要改動一處地方,那在它之後的所有鏡頭都需要重新再來。
沈衝把所有的鏡頭都沖印成了工作樣片,豐富的素材讓譚家明喜出望外,他剪來剪去玩的不亦樂乎,倒是讓沈衝大開眼界。
說起來,剪輯師在香港電影圈的地位,就和編劇差不多,權利都被導演極大的侵佔了,很多香港電影,都是導演親自動手剪,然而在好萊塢,很少有導演親自動手剪片,一般都是和剪輯師合作。
這兩種不同的模式各有優缺點,導演自己剪輯,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電影的藝術統一性,而剪輯師剪片,則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電影本身。
剪輯可以很神奇的讓一部電影有更完美的呈現,它本身也是藝術,如何將衆多素材排列組合成一個精彩的故事,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不是每個導演都能掌握這樣的技巧,而且導演很多時候都有執念,對自己拍攝的鏡頭念念不忘,捨不得放手,當局者迷,效果反而不好。
據沈衝所知,按照好萊塢的正常規矩,剪輯師一般不能出現在拍攝現場,只能看到最後的素材,杜絕導演拍攝過程中的決定對影片最後剪輯產生影響。
沈衝比較喜歡好萊塢的這種分工模式,導演權利太大,系電影質量好壞於一身,未必是好事。
譚家明資歷夠老,水平又好,以他爲主,許鞍華爲輔,配合的很默契,剪輯進展頗爲順利,起早貪黑的辛苦熬了十來天,終於完成了粗剪。
粗剪版本的《瘋劫》有兩個多小時,沈衝仔細看了一遍,雖然因爲缺乏配樂,整體氣氛不足,但敘事流暢,風格凌厲,比記憶裡的《瘋劫》質量明顯高出不止一籌,不由的大喜,連聲讚歎譚家明的剪輯功力。
“許鞍華拍的好,沈先生你又留了這麼多素材,要是剪不好,我就沒臉混這口飯了。”譚家明自己也很滿意,他的撲克臉難得露出了笑容,說道:“這是我剪的最好的作品了。”
“我都不敢信這是我拍出來的東西。”許鞍華也很激動,她再次感謝沈衝,“多虧了沈先生的大力支持。”
粗剪完成後,沈衝特意打開系統,看了看試煉任務進度表,已經完成88%了,想必把配樂搞定,再剪輯成最終版,試煉就算大功告成了。
許鞍華把林敏怡請過來做配樂,用了幾天時間,試着錄了兩段,然而效果不太好,她雖然編曲技巧不俗,但沒有給電影配樂的經驗,無法烘托電影想要的懸疑緊張的氣氛。
而且林敏怡馬上要去新加坡舉辦鋼琴獨奏演出,分不出太多的時間和精力重新給電影配樂。
沈衝考慮了一下之後,打電話給臺北的張艾嘉,讓她出馬,請羅大佑來幫忙救火。
羅大佑的音樂才華毋庸置疑,之前已經爲電影《閃亮的日子》創作過數首歌曲,對電影配樂應該有些經驗。
在沈衝的記憶裡,羅大佑曾爲很多電影做過配樂,像《搭錯車》,《海上花》,《阿郎的故事》,《滾滾紅塵》等等,風格各異,但都非常的出彩,他對羅大佑爲《黑社會》做的配樂印象尤其深刻,老了還能做出那麼契合電影風格的配樂,創作力最旺盛的年輕時代沒道理做不出來符合《瘋劫》要求的音樂。
不知道是張艾嘉的魅力感召,還是羅大佑對電影配樂很有興趣,總之第二天,他就和張艾嘉聯袂來到了香港。
沈衝把羅孚叫過來做司機,親自去啓德機場迎接。
羅大佑比上次見面時候要熱情的多,可能是聽到了沈衝對他音樂才華的推崇的緣故,不過他不善言辭,乾巴巴的說了兩句場面話,就安靜下來了。
“阿衝,電影怎麼樣?”張艾嘉則迫不及待的問道:“我拍的那些鏡頭用了沒有?”
“用了一些,電影非常精彩。”沈衝幫她提着行李,說道;“張姐,我覺着,這部電影會成爲你的代表作。”
“真的嗎?”張艾嘉眉毛一仰,說道:“快走快走,帶我去看看。”
張艾嘉看過粗剪的樣片後,也非常滿意,這部電影不同於她之前拍攝的任何一部,故事節奏緊湊,畫面風格獨特,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大佑,你覺得這部電影怎麼樣?”看完樣片,張艾嘉問羅大佑。
“很好看,很刺激。”羅大佑不愧是音樂天才,他說道:“我已經有些想法了,給我幾天時間,我先做個demo出來。”
當然電影配樂不是羅大佑一個人的活,在哪裡地方加什麼樣的音樂,許鞍華纔是最有發言權的。
沈衝對音樂一竅不通,完全幫不上忙,他找了最好的酒店,再租了最好的音樂錄音棚,提供一切最好的硬件設施,讓羅大佑可以安心的創作。
晚上一起了個飯,給羅大佑接風洗塵,然後在送張艾嘉回去的路上,沈衝又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阿衝,等我拍完《山中傳奇》,就去你的公司上班吧。”(注2)
“想好了?”
“沒想好。”張艾嘉白了沈衝一眼,說道:“我就是想看看,你這個自己都不會開的小車,能把我帶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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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見許鞍華訪談。
注2:《山中傳奇》1979年6月30日在臺灣上映,按照上映日期,此時有可能已經拍攝完成了,情節需要,不必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