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北方漸漸暖和起來。草長蔦飛的季節,最容易犯困,也最容易讓人激情迸發
。
吳蔚這些天正忙着泉東光伏大棚擴建項目,隔幾天就要開調度會,再不就親自到現場去查看施工進度。汪道風過來好幾次,每次都要拉上他下棋下個通宵。在汪道風的“錘鍊”下,吳蔚的棋藝有了很大提高,有時可以和汪道風和局甚至小勝一把。
“吳書記就是智商高,我看你再研究一段時間,我就成你手下敗將了。”汪道風笑着說。
“您過獎了。我是您的手下敗將,我再提高,恐怕也無法到您的高度。”吳蔚謙虛道。
“過份謙虛就是驕傲。你是不是瞧不起我這個老頭子?覺得我不配當你的對手了?”汪道風從花鏡上方盯着吳蔚的眼睛,吳蔚倒沒看出生氣的樣子,而是目光中透着促狹。
“看您說到哪裡去了?姓吳的在您眼中,就是這樣的人嗎?”吳蔚笑眯眯地看着汪道風,目光中也透着促狹。
兩人瞪了幾秒鐘,不約而同哈哈大笑起來。汪道風說:“這次泉城羣衆有福氣了。我在省裡得到消息,你要接任市長,我的公司可要大有作爲了。”
吳蔚坦然笑答:“八字沒一撇的消息,我不信。”
“你怎麼不信?”汪道風一愣。
“常委會沒開之前,所有消息都是傳言。現在的泉城,各種謠言四起,說什麼的都有,很難選擇哪條消息是準確的。”
“這話有理。不過,我相信我剛纔說的那條。”汪道風笑得很詭異。
省裡的換屆已經完成了,市一級的班子還有部分沒有調整到位。一晃三個月過去了,泉城的工作在沈洪的主持下,慢慢又回到正軌。
汪道風最近跑泉城的次數明顯增多,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泉城到底有什麼魔力,讓他一次次跑來視察工地。
雖然市委這頭兒有吳蔚在撐着,一人兼的沈洪還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吳蔚只是副書記,一些小事雖然可以作主,但大事不可能把他繞過去。
“趕緊到位吧,一直這麼懸着,真地很難受
!”沈洪在心裡祈禱。
吳蔚依然和往常一樣,每天要工作到很晚,纔回到自己租住的屋子。
年前白雨燕回去了,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一直沒有回來。沒有這個女人搗亂,他的生活雖然沒有那麼多的花絮,但他有足夠的時間來考慮泉城通盤的工作。他甚至在想,如果給他一個機會,他是不是能把泉城帶出困境,省內排位上升幾個位次?
又是一個暖風薰人的夜晚,吳蔚伸了個懶腰,整理好桌兒上的東西。張巖趕緊走了進來,手裡端着一杯白開水。[熱門.remenxs.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吳書記,我買了宵夜,您拿回去吃吧。”張巖說。
“不用,今天你嫂子來了,正在家裡等我回去呢。她打電話來說,已經煮了粥,讓我回去喝呢。還是有老婆好啊!你也得趕緊的了。”
“我不着急。”張巖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的婚事,吳蔚一直掛在嘴邊。一有空閒,吳蔚肯定要問起他女朋友的事,前些日子吹了一個,吳蔚一直嘆息,說兩人沒有緣份。
張巖覺得,他真地沒有精力再去談戀愛了!二十左右歲的時候,談戀愛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情,現在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談戀愛成了負擔。他不想整天琢磨女人喜歡什麼,女人愛聽什麼樣的話,他累了,想停下來,好好休息。
“不着急怎麼行。你爸媽着急的。你嫂子那兒有一個新畢業的研究生,性格好,很知性,要不,讓你嫂子給牽牽線?”吳蔚笑着問。
“那……好啊,嫂子認爲行,那就肯定行。嫂子的眼光,那是剛剛的!”張巖跟在吳蔚的身後,一邊下樓一邊笑着回答。
“你先走吧,我一個人走走。這些日子,沒有時間鍛鍊,運動神經都乾癟了。”吳蔚伸了伸胳膊,對張巖說。
“那怎麼行,我送您回去,回來再開車。”這樣的對話,兩人不知進行過多少次。每次都是吳蔚贏。這次也不例外。
張巖被吳蔚強迫上了車,看着他頎長的背影,張巖的心裡忽然非常不安
。他的家,跟吳蔚家是兩個方向。開到半路上,張巖調頭又回來了。雖然只有十多分鐘的路程,張巖也不知爲什麼,非常不放心。
吳蔚慢慢走在路上,腦子裡還想着明天全市農村工作會的安排。一年之際在於春,春耕備播工作一定要搞好。好多農作物已經下種了,天氣乾旱,入春以來一直沒有有效降雨,明天這個會,是春耕備播會,也是抗旱動員會。
他沒有注意到,他的身後跟着一個人,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一直跟了五六分鐘,那人突然從包裡掏出了什麼東西,腳下開始加速,看那意思,是想要跑到吳蔚的前面去。
吳蔚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從思考中清醒,精神也集中起來,那個女人突然擰開一個瓶子,把瓶子裡的東西朝吳蔚潑了過來。
“危險!”女人擰開瓶蓋的那一刻,吳蔚的腦子裡馬上反應出這兩個字。
說時遲那時快,吳蔚縱身一躍,抓住路旁泡桐樹的樹枝,身子往上一卷,掛到了樹上。
“姓吳的,你毀了我的家,我要殺了你!”尖厲的女聲刺破耳膜。
吳蔚的胳膊一陣疼痛,他馬上意識到,女人手裡的瓶中,裝的應該是酸性物體,他身子一用力,從樹上跳了下來,趕緊脫掉外衣,讓胳膊暴露在空氣中。
“你是誰?!”吳蔚怒道。
“你不知道我是誰?你就是姓沈的一條狗,一條咬人不露牙的狗!你把衛東送進去,老孃我就要你的命!”女人見沒有潑中,瘋了似的掄起手裡的包,朝吳蔚奔了過來。
情急之下,吳蔚只能閃開。面對一個瘋了的女人,比強壯有力的男人更可怕。
女人一衝未成,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刀來,揮舞着朝吳蔚再次撲了過來。吳蔚怎麼可能被一個女人制住,他一轉身,捏住那女人的手腕兒,女人吃痛,鬆開了手,“你放開我!你就是狼!是狗!”
“吳書記!”張巖嚇得魂飛魄散,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吳蔚會在半路遇襲!剛纔那一幕,他在車上全都看到了。女人,居然是個女人襲擊吳書記,用的還是最古老的一招兒——潑硫酸
!
如果不是吳書記反應快身手好,這硫酸要是全潑到身上,化學燒傷?那可不是鬧着玩兒,會出人命的!
張巖上前從後面抱住那女人,強行把這瘋了似的女人拖開,同時喊到:“吳書記,趕緊給高局打電話!”
吳蔚站在樹下沒有動,胳膊刀割般疼痛,可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思考。看着被張巖制住仍在瘋狂扭動的女人,吳蔚嘆了口氣,朝張巖擺了擺手,“放她走吧!”
張巖一愣,手上用的力氣更大了,“什麼?放她走?她朝您潑硫酸!”
“我說放她走!”吳蔚厲聲說道。
張巖仍然沒有鬆開,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讓我再重複一遍嗎?放她走!”吳蔚又說道。
慢慢地,張巖手上的力氣卸了下去。那女人撿起地上的包,兇巴巴地朝吳蔚怒道:“姓吳的,別以爲放了我,我就能放過你!你毀了我的家,你不得好死!”
說罷,那女人轉身便走了。張巖看到吳蔚擼起來暴露在空氣中的胳膊,雖然在路燈下看不清楚,也能猜出吳蔚受傷了。
“吳書記,我趕緊送你到醫院吧!這個女人誰呀?瘋子嗎?”張巖並不認識她。
“是楊衛東的老婆。她認爲是我害她丈夫進了監獄,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這女人,腦子怎麼長的,自己生病怪別人,什麼人?!”張巖朝女人離開的方向嘀咕了一句,過來扶吳蔚上車。
張巖的話糙理不糙,現在這樣的人太多了。吳蔚拍拍張巖的肩膀,沒有說話,上了車,到最近的醫院作了簡單的處理,醫生說要住院觀察,他沒同意,便回家了。
東方青藍一見他的胳膊,驚問是怎麼回事。張巖一五一十地把話說了,青藍嘆了口氣:“你呀,別人當官幸福快樂,到你這兒怎麼就成了高危行業!”
吳蔚的心裡很沉重,沒有反駁青藍,乖乖地喝了一碗粥
。青藍又伺候着洗了澡,上牀倒頭便睡。
“那個女人,真應該抓起來。你就這麼放她走了,她會不會以後還找你麻煩?”青藍擔心,推了推他,問道。
“不會的。你放心吧,趕緊睡覺。不要把人想得太壞。如果你看到她房間裡那一堆鞋子,你會發現那個女人其實也挺可憐的。”吳蔚嘆了口氣,把青藍攬到懷裡。
“你就是心軟。可憐?可憐敢往你身上潑硫酸?今晚換作其他人,恐怕就中招兒了!”
“沒事,你老公我福大命大,運氣一向很好。爲什麼?因爲我有個好老婆。”吳蔚說話鼻音濃重,卻是該死的好聽。
東方青藍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使勁往吳蔚這個熱源上靠了靠。
沒過幾天,吳蔚得知,楊衛東的老婆因爲受賄,也被雙規了。吳蔚看着窗外,只是一聲嘆息。
昨天的因,今天的果。吳蔚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句話: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無論擁有多少雙華麗而名貴的鞋子,也走不出自己當年設下的圈套。
沈洪給吳蔚打電話,讓他過去想和他聊聊,吳蔚應約前往。沈洪的臉色有些疲憊,但目光卻相當輕鬆。
“坐吧。終於塵埃落定了。上面找我談話,我到劉北口,還是市長,雖然是平調,對我來說,也算是好歸宿。”沈洪面帶微笑,內心卻是五味雜陳。本以爲,這次會小有斬獲,沒想到出了楊衛東的事情。他是一把手,肯定要負責任的。
“在劉北口再幹上一段時間,有機會再往書記位上一挪,也不錯。”吳蔚說。
“嗯。我已經很滿足了。這次沒把我掛起來,組織上對我已經夠負責的了。看看處理的這些幹部,楊衛東、尤金池、周劍等等,還有尤金池的那個秘書——我這個當市長的,做得不到位啊!”沈洪嘆了口氣。
“有些事情,是歷史欠賬,跟您的關係並不大。”吳蔚想找個理由,讓他的心裡好受一些。
沈洪看了他一眼說:“你不用安慰我。我來已經兩年了,這些問題早就暴露出來了。只是我想以穩定爲重,沒有向喬書記彙報,也沒有采取必要的措施,這是我的責任……”
兩個人聊了很多,一件件事情被追憶起來,一直談了兩個多小時,最後沈洪才說:“省委組織部通知你明天上午去談話
。”
“啊?”吳蔚吃了一驚,失聲而出。
“應該是有好事吧。今天下午你就回京安吧。”
吳蔚並不想再深問下去,他已經想到了那種可能——如果他沒有被提拔,省組不可能找他一個副廳級幹部談話,頂多來一次集體談話也就差不多了。
他想問問是什麼事情,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明天,一切都將見分曉,一晚上都憋不住嗎?
上午9點半,吳蔚從部長辦公室出來,迎着太陽往外走的時候,樓上,周立功正從窗戶處向下看,看到吳蔚小了幾圈的身影,周立功的嘴角露出笑意。
罕見地,張巖和段金平兩人一起過來接吳蔚。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吳蔚嘴角一扯,什麼事情也瞞不過身邊的人,這倆傢伙,一定知道了什麼。
從他走進組織部的那一刻,一個消息就在河京上下傳開,吳蔚將任泉城市委副書記、代理市長。是年,吳蔚剛剛三十七歲。他又創造了一個奇蹟!
“你是河京最年輕的廳級幹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不知道你創下的這個奇蹟什麼時候被人打破。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爲要在全省樹立圍繞德才選幹部、圍繞實績用幹部的導向。你是組織長期以來一直關注、重點培養的年輕幹部,在合適的機會給你壓擔子,是組織部門的責任。眼下泉城的各項工作雖然不是最落後的,但相對於其他地市來說,已經落後了。發展的主動權就掌握在你的手裡,吳蔚同志,發揮你的長處,施展你過人的才華,和德平書記好發配合,爭取讓泉城各項工作上個新臺階!”
組織部長王根烈的話,一直在他耳邊迴響。王根烈一直微笑着看着他,從他的目光裡,吳蔚讀出了很多內容。蔣德平,與昝雲飛搭檔的京安市市長,一個敢說敢幹,很對他脾氣的中年人,吳蔚很喜歡他。
身後的陽光,隔着玻璃射到吳蔚的身上,張巖看到,吳蔚的頭髮泛出金色的光彩,一股能量在他的周圍氤氳,慢慢盪漾開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