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祈涵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外加眼高於頂的性子，能讓他說出“捅了馬蜂窩”這等話，可見這次事情有多麼嚴重。
清暖綜合自己知道的信息，便問：“莫非是工部的事情……”
“不錯，他們貪墨銀子的時候，採買是在順郡王和信郡王府名下的產業，所以拔出蘿蔔帶出泥。”洛祈涵回答，“若是這樣還不是特別嚴重，只不過看皇帝的心情罷了，若是皇帝想包庇他們，也就是申斥罰俸的事情，根本不會傷筋動骨。但偏偏查出了兩樁案子，不，說是兩樁，實際上可以歸到一起去。安國公的封地有一座沒有被發現的礦山，鐵礦非常充裕，他們居然私下開始鑄造兵器蓄養私軍，而且因爲錢不夠，還把一些鐵器連同茶葉鹽這等物資販賣到北疆……”
聽見洛祈涵這樣說，清暖真是驚住了。
嘉臨皇朝早有共識，內鬥無論怎麼樣都可以，但對外的時候絕對不能有任何人使絆子，更不能出現快打勝仗的時候忌憚統帥而調回主帥的事情，若是出現了，皇帝是可以被當做昏君趕下臺的，皇子是可以直接被貶爲庶民的，其他人更不必說。因此這麼多年早就養成了整個社會都對待異族極爲苛刻的性子，這也是嘉臨皇朝能夠傳承這麼久而沒有出事的原因之一，那些人莫不是瘋了才做這等事情？這種事情，凡是牽連到一點的，都動輒是抄滿門滅九族然後聯想到葉嵐羽居然中了劇毒，清暖便問：“莫非那些人狗急跳牆了？”
洛祈涵便笑得非常譏諷：“我想我那太子哥哥會氣瘋掉，他光顧着摟錢安人，可沒想到底下人瞞着他做下了如此驚天動地的事情，所以當場就跪下連連請罪，可皇帝直接下令圈禁，若非信郡王和順郡王明着跟隨太子暗地裡卻支持肅親王，太子也是保不住這條命的。肅親王覺得自己什麼都比現在的皇帝優秀，所以一直心有不甘，今日被揭穿了就狗急跳牆發動政變，卻也不想想洛明霄是怎麼得天下的，他仿冒得也太沒有水準了，阮懷墨和葉嵐羽原來帶了北疆的精銳駐紮在京城外待命，今日就是他們拖住了時間等到下十六衛中有四衛趕到，輕鬆拿下了逆臣。”
“他們帶了北疆的兵來？”清暖先是驚異，然後便明白了，“想必是他們在北疆的時候知道有人裡通外族，所以直接上達天聽，纔有了今日之事吧？”
“嗯，差不多，只不過皇帝雖然猜到有人要謀逆，卻猜不出是哪家，畢竟順郡王和信郡王對太子實在是太過忠心耿耿了，狗的角色演得太完美了，連皇帝也被瞞過去了，可惜，被我看出了賬本的問題。”洛祈涵說，“我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和皇帝說一聲，卻又不想再被取笑羞辱一次，所以是單獨找他談的。”
清暖知道，因爲這兩父子的關係實在是太差，導致每次見面都是都是要屏退衆人以防家醜外揚，而這次卻恰好防止了事情的泄漏，不得不說，實在是太囧了。
她也大概弄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阮懷墨和葉嵐羽在北疆發現有人裡通外族，就上書給皇帝，洛明霄拿不準到底是哪些人，但也明白這是毒瘤，所以便命令二人回京述職的時候秘密帶兵回來以防萬一；結果洛祈涵正好心繫天下蒼生，將工部私吞工程款的事情說了出去，然後洛明霄順着這一條查了下來，纔有了今天的跌宕起伏。
這實在是……太有戲劇性了
但清暖也知道，在這看似輕輕帶過的事實背後，實則是洶涌的漩渦，若非阮懷墨和葉嵐羽家庭都身處高位而且中立，若非洛祈涵放下成見曝出秘密，若非洛明霄和洛祈涵父子每見面都要吵因此屏退衆人已經成了慣例……總之，若是任何一環出了問題，都不可能像今天這般容易。
“那太子算是倒了？”清暖問。
洛祈涵搖搖頭：“宸親王陌冰彥當年以強權壓下，只留下了有嫡立嫡的祖訓，卻始終沒有定下無嫡立長的規矩，若是太子真的被廢了，這一灘水反而更渾，加上皇帝親自養大太子，那麼多年的情分可不是作假的，太子這事情若是皇帝有心牽連那就是板上釘釘的謀逆，但如果成心要脫罪，也不過是個御下不嚴。加上太子本來就是聰明人，若是拋出了安國公家和致遠公家等臂助，壯士斷腕，怕是不會被廢。”
“但太子的臂助總共也不多，若是拋出這麼多，讓人寒心不說，他也就除了敬敏公家之外再無援手了，這些年敬敏公家也沒什麼出彩的人物……”清暖想到康熙廢了太子胤礽之後重新立了他，導致胤礽上位後有些心靈扭曲，開始瘋狂地報復曾經陷害過他的人，“太子是天之驕子，一路順風順水，怕是這次會心性大變。”
“他心性有變又如何？我這麼多年也不是這樣過來的？”洛祈涵脣角掛着輕輕的微笑，看起來卻異常危險。
清暖這才明白，原來在洛祈涵的心底，始終有這麼一個心結沒有解開。
明明都是嫡皇子，明明都應該享受最好的待遇，但皇帝爲了保護第一個嫡子，用一種決然冷酷的姿態對待自己第二個嫡子，若說洛祈涵沒有過羨慕、嫉妒、不甘這一類的情緒，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爲他無論多麼聰明，終究還是個人。
所以，清暖立刻轉移話題：“這次整個戚家都要玩完，太子妃也必定是暴斃的，那致遠公這邊呢？”
“怎麼？你還對他們有親情？”洛祈涵挑眉。
“就是在祭祖的時候見過一次，怎麼可能有親情？”清暖失笑，“我在想，皇上會不會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放過他們。”
“或許會。”洛祈涵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大概，會從公爵削成庶民吧？”
“……”清暖雖然對這等大起大落表示理解，但還是驚訝，“庶民？那他們可得祈禱將來出個厲害人物了。”
洛祈涵聽了，頓時笑了出來，心想清暖果然不是尋常女子，所以也應道：“或許他們會指望下一代再出個太后？”
“若真是這樣，他們也沒什麼用了。”清暖不屑，若一個偌大的家族都要靠一個可憐而無辜的女子在深宮中廝殺出一條血路給全家帶來榮華富貴，這個家族也不可能長久的。
而清暖不知道的是，致遠公這一脈，這次是徹底完了。
過去，文昌侯一脈看在自己族譜還在致遠公那邊的份上，總會幫襯一點，就是因爲那一脈還有點理智，知道自己這家怕是不能長久富貴，所以硬是扣着文昌侯一脈的族譜和牌位舔着臉說是一家人。現在族譜已經移出來了，蕭晉初早就想找他們麻煩，怎麼可能有再幫忙的道理？若說這次的大行動沒有蕭晉初的推波助瀾，洛明霄是怎麼也不可能會相信的。
“不過說起來，這兩位將軍又立了大功，你的推測可會出錯？”清暖想到上十二衛洗牌，所以順便問。
洛祈涵奇道：“你爲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
清暖頓時目瞪口呆：“這是錯覺嗎？他們兩個可是平叛立了大功，爲什麼不會高升？”
“當然不會，本朝早有制度，功勞最大的是開疆拓土，然後是依次是平北、平西、靖海、平南，然後纔是平叛，他們兩個之前平了北疆而且開拓了一點土地，所以功勞都記着，只是因爲年齡的原因纔是個從四品將軍。而平叛這種事情，尤其是救駕，只是在皇帝心裡加分，將來更得聖寵所以大家都喜歡，真要論起功勞來還沒有多少，能當到中郎將自然是他們佔便宜。”洛祈涵解釋。
清暖更奇了：“你是說，皇上本來就要封他們當中郎將，這次只不過是多了一個理由？”
“是啊，兩個被騙着做白工的傻瓜。”洛祈涵涼涼地說。
清暖被洛祈涵這種說辭弄得哭笑不得，但很快她又想到一個不合理的地方：“你說，肅親王？”
“嗯，怎麼了？”
“怎麼可能是肅親王？”清暖不解，“而且還說肅親王比當今皇上優秀，我記得當今皇上登基的時候肅親王才十二歲……”
“先皇的品行我想很多人都知道。”洛祈涵對自己有一個這樣的祖父而感到丟人，“他性好美色又耳根子軟，肅親王的生母雖然出身卑微但容貌極美，曾經非常受寵過一段時間，大概肅親王有那時候的印象吧？”
“那時他才幾歲啊？”清暖知道後宮兇險，一個沒有後臺的妃子若是太過得寵必定沒什麼好下場，再說了，能夠在洛明霄登基之後活下來而且封親王的，除了成親王一個特例之外，無一不是生母或死或插不上話且本人也很小的，正是因爲他們沒有摻和才保住了命，這肅親王是嫌自己命太長了所以突發奇想要造反吧？
洛祈涵攤手：“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清暖雖然奇怪，但因爲此事和她沒有任何的關係，所以也就不再追問，而是準備過年的瑣事，畢竟這是她嫁進來的第一個新年，她也不希望受到朝堂那些事情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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