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回

短暫的晴朗過後,小鎮迎來的卻是另一場暴風雨的降臨。

城鎮陷進了一片泥濘和溼漉中,像是包裹於厚重濃霧中的灰匣。這樣的天氣,無法讓人產生什麼好的心情。

當“那個人”第三次將白色便箋塞進摩哆哆的門縫時,被躲在長廊暗處的摩哆哆、潘多拉啦以及虛赫逮了個正着。

對方的身影和樓道內潮溼的氣氛粘膩在了一起。長長的影子拖拽在灰色的地面,散着詭異但不令人感到陌生。

摩哆哆拿過“那個人”手裡的第三張便箋,紙上的內容是:【快遠離虛赫那個虐待狂!】。

同樣是用報紙裁剪下來的碎字拼湊起來的紙條。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虛赫拿過摩哆哆手裡的便箋,在看見“那個人”的臉時,男孩皺了皺眉問道。

即便之前已有猜測,但親眼看到“那個人”就是“他”時,虛赫的心裡仍然產生一陣說不出來的感覺。

而那個一直給摩哆哆塞便箋的人,正是常粱。

常粱屏住了呼吸,男孩漸漸從之前被發現時的緊張中舒緩開來,“哈哈……”常粱從嘴裡發出一陣爆笑聲:“虛赫可是個虐待狂,他偷了草叢裡的狗。”

“那是事實,可虛赫絕對不是兇手!”摩哆哆立刻反駁道。

面前常粱的笑聲,在男孩的耳鼓內漸漸遠去。

“對!虛赫絕對不是你說的那樣子的人!”潘多拉啦這次也大喊了一聲。

兩人的反應讓一旁的虛赫感到詫異,男孩的內心產生了一股難言感。

虛赫睜大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兩人,靜寂的長道內似乎有光線遊動,那星星點點的痕跡彷彿讓人再次記憶起草叢中綠植燃燒起來的情景。

“狗是……常粱你們殺死的吧。”

潘多拉啦微弱着聲音,音調出現了顫抖。

“誒?!”

然而讓人感到意外的,卻是常粱一下子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看着面前神色凝重的三人。

“兇手是虛赫啊!”常粱辯駁道。

“別撒謊了!”潘多拉啦大叫起來。

“兇手就是虛赫!我沒有撒謊!”

“當初在坡地的草叢裡焚燒狗的是你們啊!”

虛赫回憶起了當時,耳鼓充斥着令人感到可怖的“噗啪——”“噗啪——”的聲音。雜草燃燒起來印出紅彤彤的光,血色的邊線勾勒着叢間孩子們臉的輪廓。

“沒有!纔不是!我們沒有殺死狗!我們去的時候,那條狗已經死了!!”常粱大叫道。

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人當成是兇手,聲音像金屬劃過玻璃般,出現了刺耳的尖鳴。

摩哆哆凝視着常粱的臉,已經在那張扭曲起來的面容上,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謊言了。

“沒……還是沒有辦法相信。”摩哆哆說:“你們先殺死了城鎮上的流浪狗,然後在黃昏的坡地下焚燒狗玩,結果被正巧路過的虛赫看見,爲了防止虛赫說出去,你便想到了在我的門縫裡塞便箋紙的事,你企圖引導我們去懷疑虛赫,而就在你決定製造便箋紙計劃之前,一件對你有利的事發生了,那就是爲了想要更多的蟲子,而將原本被我們埋葬的狗的屍體,重新挖出來的虛赫。或許正因爲虛赫的這個動作,讓你更加堅定了計劃便箋紙信件,也說不定吧。”摩哆哆推測道。

“不……不是這樣的!雖然我確實想要陷害虛赫沒錯!可是,我們絕對沒有殺死那條狗!絕對沒有啊!”常樑的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厲聲道:“真的……過去的時候,它就已經死了……”

潘多拉啦看着常樑的臉,女孩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你說,你們去的時候,那條狗已經死了?”

摩哆哆的聲音突然傳出,他問垂頭的常樑道。

“嗯!”

常樑大大地點了點自己的頭。

“吶,常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嗎?是什麼時候發現屍體的呢?”

摩哆哆企圖讓常樑理清腦中的頭緒。已經落入地平線的夕陽褪去,連最後一道紅通的邊勒都從男孩的臉上消失了。

“啊,就在虛赫路過草叢之前。”

“嗯。”

摩哆哆點了點頭,示意常樑繼續說下去。

“其實和虛赫發現我們的時候沒有差多少,也是在黃昏的時候。”

“爲什麼要燒狗?”虛赫問。

“只是,覺得好玩……那時,有人突然拿出了打火機,其中一個人說了一句‘如果這片草叢燒禿了會怎麼樣’……”

“太危險了吧!如果真的燒起來的話要怎麼辦啊……”

潘多拉啦很難想象那羣男孩當時的舉動。直到現在,聽到他們說要燒草叢,都感到一絲後怕。

“把狗的四肢用橡皮筋捆起來,也是你們乾的?”

摩哆哆問出了一個關鍵性問題。

“是你們乾的,沒錯吧!”虛赫想起了當時的情景,路過草叢的時候,自己確實是在當時聽到了從裡面發出的一陣“噗啪——”的聲音:“我當時聽到了你們在撥弄橡皮筋的聲音。”虛赫如實說。

“沒有!”聽到虛赫的話,常樑立刻大聲辯駁道:“我們去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用橡皮筋將狗的四肢捆起來了!”

“也就是說,你們當時在草叢裡,看到了一隻四肢被橡皮筋綁起來並被虐待的狗?狗的腦門是不是被利器打破了?”

摩哆哆問,男孩的腦子閃過了曾在潘多拉啦家的後窗,發現的那隻腦袋遭遇重擊的狗的屍體。

“嗯。”常樑點了點頭:“我們真的沒有殺狗!如果狗不是虛赫殺死的,那麼,這裡就藏着另一個真正的兇手!”

常粱的話,讓在場的其餘三人聽後倒抽了一口冷氣。

摩哆哆、虛赫以及潘多拉啦彼此互望着對方,陷進了沉默。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要走了,應該沒有什麼要問的了吧?”

常粱說。連一句“再見”也沒有,身體就朝着三人的逆向處跑去,男孩似乎想與這件事情徹底撇開界限。眼底露出了“最好再也別找他談這件事”的表情。

已經無所謂結果究竟是怎樣了吧?常粱以飛快的速度離開了背後三人的視線。像是哪怕多呆一秒,就會被無窮盡的黑暗給吞噬般。

腦子裡出現了陰晦。

“摩哆哆……”潘多拉啦想了想:“你……相信常粱的話嗎?”

“也許,常粱並沒有說謊吧。”摩哆哆道:“在坡地草叢裡發現的狗,應該是整個虐殺事件的第一起,可第一起事件和之後的事件比較的話,仔細想想,我們好像漏了一個很關鍵的地方。”

“很關鍵的地方?”潘多拉啦問。

“嗯!那就是,只有第一起在草叢裡的狗是被人殺死後再焚燒的,而之後就沒有了。”

“也就是說,這是兩個人的行爲嗎?”虛赫做出推測:“真正的兇手殺死了狗,然後用橡皮筋將狗的四肢捆綁起來,而燒死狗的,則是常粱他們。所以,常粱他們並不是兇手。”

“原來是這樣……”潘多拉啦認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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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不認爲一個小孩子可以單憑自己的力量,殺死那樣大的一條狗。吶,那些死去的狗雖然不是大型犬,但體積對我們來說,也稱不上是小型,而且,狗在被殺死的時候並沒有發出吠叫吧?”摩哆哆的眼睛轉向了潘多拉啦。

女孩想了一會兒,回憶起當時那個暴風雨的晚上,那天只聽到了狗的悶叫和呻吟聲,確實沒有吠叫。

看着潘多拉啦點了點頭,摩哆哆繼續道:“吶,所以啊,狗被殺死前,一定是被兇手先馴服了,起碼把嘴給堵上了。一個孩子要做到這個地步,挺費力的。可是,那狗的體積若是對於大人來說就……”

“想要馴服也並不是非常難的事情。”虛赫接着說道。

“所以,兇手還是大人嗎?”潘多拉啦繼續問着。

“沒有確鑿的證據,暫時只能這麼想。”

“可是……關於那件事……”

潘多拉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默了下來。

“是想說,關於虛赫母親的那件事吧?”摩哆哆彷彿心領神會道。

“咦?!媽媽?”

聽到摩哆哆的話,虛赫露出了頗爲驚訝的表情。

“吶,虛赫……我和潘多拉啦有一件事情,怎麼也想不明白……”摩哆哆想了一會兒:“虛赫,你知道,你媽媽凌晨的時候總是會來敲潘多拉啦家房門這件事嗎?”

“咦?!潘多拉啦家?”

看着虛赫臉上茫然的表情,摩哆哆和潘多拉啦覺得,可能虛赫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最初出現的那次……就是在我沒有來學校的凌晨。吶,之前說過,在貓眼裡看到一個男人那件事吧?”

“嗯嗯。”

虛赫認真地聽着。

“其實……當時看到的並不是一個男人,而是……虛赫的媽媽。”

“誒?!”虛赫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媽媽她……”

“虛赫你,知道阿姨爲什麼要……做那種那麼讓人感到害怕的事嗎?”潘多拉啦試圖在虛赫的身上找到事情的答案:“最近一次透過貓眼看到她,她的手裡還拿着一把刀片……”

即便是現在想來,也讓人感到害怕。

“刀片嗎……”虛赫輕喃道。

耳膜裡浮上了幽暗天台傳出的那陣聲音,某個銳器切割着水泥地。一次又一次。

母親的舉止,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變得異常的?虛赫在腦子裡想着。頭腦裡立刻浮現出了母親的兩張臉,一張微笑着,一張則充滿了詭譎。

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好像是從……父親離開的那一天,開始的……

“爸爸他……”虛赫衝破記憶的碎殼似乎回憶起了什麼:“好像有外遇……”

已經不太記得父親的臉了。究竟是在幾歲時離開自己和母親的,也都不記得了。腦海裡最後剩下的,只有父親離開的前一天和母親扭打在一起的背影。

父親拋棄了自己和母親。虛赫想着。

自己不想被別的小孩嘲笑成是沒有父親的孩子,所以總是去忽略有父親這個角色,死也不提起這個人。可是,母親好像還是很喜歡父親,父親離開後,平日溫和的母親開始變得異常,女人整日站在樓道的階梯上不停彷徨。起初,從她的嘴裡還會說出有些駭人的話“要找到破壞媽媽和爸爸關係的第三者,要將她殺死”,說着,母親就會微微揮起手中的刀片。

“啊——!”想到這裡,虛赫擡起了頭來:“媽媽她……一定是把潘多拉啦的家裡,當成了是第三者的家吧!”

最初父親離開時,母親也有過會半夜去鄰居的門的怪異舉動。那時嘴裡還會念念有詞“我知道你在這裡”這樣的話。

“誒?”

潘多拉啦詫異地睜大了自己的眼睛。

“對不起……”虛赫低下了頭:“我會……和媽媽說的……再也不會讓媽媽來騷擾…潘多拉啦的……請你,原諒我。”說着,頭垂得更低了。

“嗯啊。”潘多拉啦微笑着,朝着虛赫搖了搖頭:“沒關係的。”笑容又恢復成了往常:“謝謝虛赫告訴我這些,被虛赫告知了真相後,反而不怕了。”

暴風雨停止了,在遠處坡地草植的泥地裡,留下不平整的水窪。混合着泥水的附近,有一些初生的雜草開始了生長。

和兩人道別後,回去後的潘多拉啦來到了住所的樓頂,她將雙臂支撐在屋頂的陽臺上,拂面的清風透着雨季的潮溼味,直到手裡一盒乳酸飲料吸到發出扁殼的聲音,她順手將盒子丟在了樓道的垃圾箱內,然後踏着步子從屋頂往家的方向走去。

灰暗的階梯落下沉重的影子,步子在溼漉的水泥地間發出“嗒嗒——”的悶響。

走到三樓時,聽見下方傳來的一個男人的哼歌聲,氣息從鼻腔內低沉地發出。潘多拉啦心想着“是誰?”,擡起頭時,看見了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眸子望了潘多拉啦一眼,四目相對了幾秒,就在隨後各自朝着相反方向離開時,走到樓梯轉口的潘多拉啦,突然聽到了一陣“噗啪——”“噗啪——”的聲音。

潘多拉啦的背脊莫名地打了一個寒顫,等到再回過頭望去時,發現之前那個男人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三樓的某間門縫裡。

剛纔那陣“噗啪——”“噗啪——”的聲音,是橡皮筋的聲音嗎。潘多拉啦不敢再往下想。

“媽媽!媽媽!”走到一樓,打開房門,潘多拉啦直徑衝着父母的臥室跑去,衝着母親喊道:“三樓搬來了新的鄰居嗎?”

“三樓?”母親疑惑地問着,隨後走到了客廳,在餐桌前停了下來。

“剛剛在樓道里,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叔叔。”潘多拉啦睜大着眼睛問道。

“叔叔?”父親的腦袋從廚房裡探了出來,虛掩的門縫裡不時漏出炒菜的香味:“說的大概是一個多月前搬來的那個人吧?”父親的眼神看了看在客廳的潘多拉啦的母親,像是在說“應該就是他吧?”這樣的話。

“啊……”被自己的丈夫這麼一提醒,潘多拉啦母親彷彿恍然大悟道:“他剛搬來的那一天,我們好像還在樓道里打過照面呢?”

“沒錯。”父親說着,腦袋又伸回了廚房,然後繼續從那裡傳來鏟子炒菜的聲音。

“怎麼了?”

母親在餐桌前放起餐盤,對站在身側的潘多拉啦問道。

“唔……那個,只是有點兒好奇。”潘多拉啦癟了癟嘴:“突然來了一個不認識的叔叔……”

“來新的鄰居,和潘多拉啦沒有關係的喲!”母親笑了起來,笑聲和話音綿繞在了一起。

“可是……”

【——可是……——】

腦子裡想到了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或者說,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說吧?

爲何會覺得那樣子奇怪呢。

“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腦子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充滿了含糊和不真實感,卻又來得讓人感到忐忑不安。

感到不安和害怕的原因,是因爲聽到了男人手裡傳來的那陣“噗啪——”“噗啪——”的橡皮筋的聲音吧。

潘多拉啦低着頭看着倒印在餐桌玻璃上的自己的輪廓。

線條變得模糊了起來。而耳鼓的那一陣橡皮筋被拉扯的聲音,卻久久地不能從腦海裡清滅掉。

第二天放學。

“樓上似乎來了個怪叔叔。”潘多拉啦說。

餘暉從窗口投射進,在桌椅處勾勒出一片陰影。

被問道“怎麼了”時,反而答不上來。潘多拉啦的腦中只有那陣拉扯皮筋發出的聲音。

“值日到幾點呢?”潘多拉啦有些心不在焉。

“值日完,一會兒還要開小組會哩。”摩哆哆彎下身發出的聲音傳出悶悶的感覺,“先和虛赫一起回去吧?”

點了點頭後,潘多拉啦和摩哆哆道別,來到隔壁自己的教室前,卻正逢拿着拖把準備去廁所的虛赫。

“呀,虛赫今天也值日嗎?”

“唔啊,對哩。你忘了?”虛赫指了指教室黑板。左下角寫着值日員名單。

換做平時一定等他們兩人一起回家,但今天早晨上學前被父母吩咐了要早一點回去。不得不先走一步的潘多拉啦和虛赫道別後,獨自離開了學校。

最近黑夜降臨得格外快,女孩的身影在黃昏下顯得有些孤零零的。潘多拉啦看了看兩旁的草植,內心出現了不好的感覺。雙手緊緊抓着肩膀的書包揹帶,腳底的步子變得越來越快。一直快步走到差不多居住的公寓處時,垂眸前行下的視線裡,在含着黃沙的小道上,突然投來一片重重的陰影。

“啊——!”

潘多拉啦與眼前的黑影撞在了一起,女孩發出有些驚恐的聲音。等到擡起頭來,明澈的眼眸突然放大了。

漸漸沉入黑暗中的殘陽下,一個戴着大口罩的男人的臉出現在自己的上方。

而對方正是之前一天才見過的,居住在三樓的那個中年男人。

“知道附近的便利商店在哪裡嗎?”男人問潘多拉啦道。

“咦?唔……”漸漸反應過來的潘多拉啦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後。

“謝謝。”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的感情。臨走過潘多拉啦身邊時,女孩覺得,口罩下的臉孔似乎浮現過一抹詭譎的笑。

潘多拉啦抓緊了兩肩的書包揹帶,開始加緊腳步前行,連走帶跑不到一分鐘時,等到再次回頭看之前和中年男人說話的地方,女孩竟然意外的發現到,那個戴着口罩的怪人竟然一直站在原處看着自己。注意到潘多拉啦投來的視線,男人這次扯下了口罩。

沒錯,口罩下的嘴確實是在笑。而且笑得讓人感到非常恐怖。

“噗啪——”“噗啪——”

不知道是幻聽還是內心焦躁的不安在攀爬,耳鼓內確實又聽到了拇指拉扯橡皮筋的聲音。潘多拉啦突然感覺,那股黑影開始朝着自己這邊走來,皮筋的撕扯聲變得越來越響。

女孩無法抑制地“嗚哇——”的大叫了一聲,隨後撒腿狂奔了起來。一路往家的方向跑去。

嘎哩、嘎哩、嘎哩、吱、吱——

草叢沒入陰影中被黑幕支配,即便不是昆蟲繁殖的季節,卻能在某個黑洞內聽見幽暗的蟲鳴聲。現實與虛幻交織,涌入耳鼓。

潘多拉啦做了一個夢,自己奔跑在雜草繁茂間,不顧如刺般割破肌膚的針葉,內心被一種不安的聲音驅使着,讓自己快一點跑,再快一點。背後的草植燃燒起來,在灼紅如血的炙熱中滾出讓人窒息的黑霧。

“哐——”的一聲,突然有人從後面用棍棒砸中了潘多拉啦,不堪重擊後癱倒在地上的女孩,聽到身後傳來“噗啪——”“噗啪——”橡皮筋的聲音。

一團黑影在朝自己靠近,傳來悶悶的響聲。

“馬上,就能把腿扳直了。你逃不了了。”在地上掙扎的潘多拉啦轉過頭,黑色的腦袋一下子伸到了她的面前。

“嗚哇——!!”

女孩驚醒了過來。

“潘多拉啦!”

真實的聲音遊進潘多拉啦的耳鼓,雙瞳被光照覆蓋。身體僵直着。

“潘多拉啦?”

母親的聲音輕喚着,感覺到另一個生活的氣息在朝自己靠近。一隻手輕輕撫上了她的額頭。

“怎麼了?”

在晨光下如風絮溫柔的母親的聲音。

潘多拉啦想起昨天看到那個男人後就一路瘋狂地跑回家,晚上也沒有吃就直接衝進房內,很快便睡着了。

而一覺驚醒後,竟然已經到了早上。

“嗯……做了一個噩夢。”

“沒事吧?”

“嗯啊。”

潘多拉啦搖了搖頭。

“該起牀了,今天太陽不錯哦。”

說着,女人抱着一疊要洗的衣物,將門輕輕關上後,離開了。

還沒從先前噩夢中徹底緩過神的潘多拉啦坐在牀上,模樣呆呆的走神了幾分鐘。窗外的光照透過窗簾的縫隙輕攀上被褥,與先前黑色的夢境形成反差。一邊伸手拍着胸脯安撫自己,一邊伸了個懶腰後走下牀。窗外,雜草繁茂傳出風浮下的沙沙聲。

向前,靠近窗口。撩開的窗簾一角,有奇怪的氣味溜進潘多拉啦的鼻腔。等到女孩將頭探出窗外的下一秒,印在潘多拉啦眼眸裡的情景讓她臉孔變得扭曲了起來。

“咚咚——”身後傳來敲門的聲音。

“少拿了一件衣服。”

母親的聲音隔着門扉悶悶地傳出。

屋子沉寂了下來。奇怪的氣味與瞳孔內腥紅的血液交織。順着外面的牆壁,一點一點地滴下……

幾秒後。

“啊————!!!!”

房間內,傳來一陣歇斯底里的喊叫聲。

——天是凝固的藍,我的身體蜷縮着,我不需要救濟,因爲沒有人會來救濟……??——

有人將播放器打開,從窗外傳來悽婉的歌聲。晴空陽照的窗外牆壁,一條條觸目的血印滯留在灰色的水泥牆上。橫躺在草叢中的一隻狗,嘴巴微張,夾着一塊木頭,四肢被人殘忍地拉直並捆綁上了橡皮筋。

在狗的屍體旁邊留着一張白紙,紙上用血跡畫着類似一個被捆綁着四肢的女孩。一股瞬間噁心的感覺在潘多拉啦的胃裡翻攪着。頭腦裡,所有的思緒形成了一團團白色漩渦。

女孩大叫了一聲,之後破門而出。無論身後母親怎麼叫喚,都沒有回過頭。連那個房間都不想再多看一眼,只要一想起昨晚,兇手將一隻狗在自己窗外活生生殺死就……

“潘多拉啦!”

衣物從母親的胸口掉了下來。聲音變成了一道聲波鑽進耳鼓。

無論跑到多遠,鼻腔都會聞到之前的那股惡臭。恐懼後的眼淚止不住的開始往下落。現在腦子裡除了害怕,想到的只有要趕快去找摩哆哆他們。

真是奇怪,在這種時候想要見的竟然不是之前就在自己身邊的母親,而是摩哆哆他們。

就在潘多拉啦踩着含沙的小道,套着腳底拖鞋飛奔的時候。

“嗚哇——”

在快跑到摩哆哆公寓前時,潘多拉啦撞上了一個人。

結實的身軀將女孩撞倒在地上。當她想從地上爬起來時,發現面前壓過了一片黑影,緊接其後是一陣沒有溫度的聲音,

“你沒事吧?”

等到潘多拉啦擡起頭時候,那張臉讓女孩嚇得往後退了退。

又是那個居住在三樓的新鄰居。想起晚上的噩夢,潘多拉啦的肩膀顫抖了起來。

“來。”男人伸出手,抓住了潘多拉啦的胳膊,“小心一點。”和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的聲音竟然有了一點溫度。

可是無論怎麼看,都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些奇怪。潘多拉啦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嘴角。

“怎麼哭了?被夥伴欺負了?”

將女孩拉起後,男人蹲下身,嘴角依然散發着怪異的笑容,這次伸手輕輕拍了拍女孩的頭頂。

“沒……沒有……”

“需要叔叔幫忙嗎?”

潘多拉啦拼命搖了搖頭。

“你是一樓的那家孩子吧?”

“咦?……哦。”

之後被男人問道要不要一起回去,還說着“突然跑出來會讓父母擔心的吧?”。還沒有等潘多拉啦反應過來,男人就拉着潘多拉啦的手往之前跑來的方向走去。

期間男人又問了潘多拉啦一些奇怪的問題,比如“喜歡什麼顏色的繩子”“喜歡小狗嗎”“最喜歡哪種動物的叫聲”……一直心不在焉的潘多拉啦只是垂着頭,“嗯嗯嗯”的敷衍着。

第三次遇見那個男人,和先前一樣充滿了冷漠和古怪。說不上來,總有一種內心感到不安的感覺。還有那時不時會從對方嘴裡傳來的“嘎哩、嘎哩”的聲音,怪異得讓人害怕。

視線飄到男人拉着自己的手腕,在衣袖下隱約露出一條紅色。

【——這是……因爲什麼形成的呢……——】

就在潘多拉啦思考着,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女孩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和那個男人身處在一片陌生的草叢中。

“這……這裡是哪裡?”

潘多拉啦害怕的向後退了退,手臂被男人的腕力扯了回來。

“不要害怕,這裡是回去的近道,馬上就到家了。嘎哩、嘎哩……”男人笑了笑。微眯的眼眸彎成了一抹奇怪的弧度。

“我……我要走原來的那條路……”

潘多拉啦掙扎了起來。一把將女孩拉回到自己身邊的男人,這次蹲下了身。

“乖,叔叔,不是壞人。”男人的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潘多拉啦的額頭,“有人說過,你很可愛嗎?”手指插進了女孩的頭髮裡,開始輕抓起頭皮,“叔叔還蠻喜歡你的……”又是“嘎哩、嘎哩”牙齒相磨的聲音,同時伴隨着一抹詭異的笑。

潘多拉啦掙扎了一下,這次看見了男人露出衣袖的手腕,一條圓形的紅色印痕露了出來,突然明白了形成這個印痕的原因,潘多拉啦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難道說……——】

就在這時,男人將脣靠近了潘多拉啦的額頭,溼漉的舌頭不停舔*那裡,同時,男人的手指慢慢伸進了女孩的衣服裡……

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空氣像被壓縮了一般,密度瞬間增加。

和母親走過通往附近便利商店的小道,虛赫用腳蹭了蹭足底的黃沙,視線瞄到不遠處的一片蔥青,“草叢那邊好像有什麼聲音,媽媽……”虛赫問母親道。

女人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過度蒼白的面容在晨光裡看起來有些扭曲。

遠處的一片草植在眼前動了動。

“快走!”沉浸在繁茂雜草翻動聲中的母親的聲音,突然驚悚地發出。

彷彿遠處正發生着罪惡事件一般,不讓虛赫靠近那裡的女人緊緊抓着自己的兒子,拉扯着他,快速地離開了。

空氣從肌膚上劃了過去,被捂住嘴巴的潘多拉啦橫躺在草叢中淚流不止。男人已經褪下褲子,壓在她的身上,從衣袋裡拿出一根橡皮筋在她的左手腕上綁了兩圈。繃緊的皮筋似乎就要壓迫血管。

“昨天,有一條狗,死了。嘎哩,嘎哩。”

似笑非笑的嘴角往上揚了揚。

“叔……叔叔,你要……幹什麼……幹什麼……”潘多拉啦害怕地淚流不止。

男人的臉挨近的自己。鬍渣貼在自己的下巴上,有點疼。但比起這個來,更讓人害怕的是,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究竟要做什麼。

潘多拉啦突然覺得,自己在那個男人的眼裡,就是一條狗。

“叔……叔叔是……殺死……狗的……兇手……”潘多拉啦悶悶的聲音從男人的手掌縫隙中傳了出來,“手……手腕上面的那圈……紅……紅色的印子,是因爲一直……套着橡皮筋留下來的……”

“嘎哩,嘎哩……狗的腦袋被打破咯。” 男人仍然自言自語着。

草叢躍入幾隻蟲子,一隻螞蟻攀爬上了潘多拉啦的手腕。癢和恐懼同時降臨。

“只要那麼……‘砰——!!’的一下!腦門就被打破了。哈哈!”

男人突然的一聲把潘多拉啦嚇了一大跳。女孩哭的更加厲害了。

男人在潘多拉啦的面前伸出了舌頭,黑影朝着女孩的眼瞼靠近。就在潘多拉啦緊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女孩感覺到一片*的柔軟舔舐上了眼瞼的肌膚。那片散發着灼熱的軟體,沿着她眼瞼的輪廓,不停舔*。

“你、逃、不、了、了。” 那個聲音幽幽地說着。

舌頭移到了臉頰。男人的身體,也緊緊貼向了自己……

搖搖欲墜的視線,出現了常和摩哆哆、虛赫以及造泰一起玩的坡地。

半個小時後,從草植中站起身的潘多拉啦搖晃着開始朝着那裡走去。眼底好像出現了幻覺,竟然望見了站在那裡的虛赫和造泰。

“……潘多拉啦?”

男孩揮舞着手朝她叫喚道。

用沾滿了泥的手揉了揉眼睛,直到看清跑來的兩人。

潘多拉啦伸手緊緊拉了拉自己身上狼狽的衣衫。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看到潘多拉啦狼狽的模樣,虛赫大吃了一驚。

女孩衣服凌亂着,頭髮也亂七八糟,髮絲間粘着幾片葉子,雙手沾滿了泥土,手腕還有紅色的圈狀紅印。看到虛赫和造泰的那一刻,潘多拉啦“嗚哇——”的大哭了起來。

幾分鐘前,有人路過草植,驚嚇走了那個可怖的男人。臨走時,被警告道“把今天的事告訴別人,就把你殺掉”,語末是男人抽搐的嘴角,似笑非笑。

恐懼佈滿了全身。不知道那個男人究竟對自己做了什麼,惶恐、不安、戰慄……沾滿了全身,除了哭泣,什麼也不能表達。

見一直哭個不停地潘多拉啦,虛赫將她安置在一塊臺階處後,便跑回去找摩哆哆。幾分鐘後,摩哆哆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安靜的一角,潘多拉啦抽抽搭搭地哭着,造泰像個嬰兒不知所措地手舞足蹈。

“我……我遇到了,殺……殺死狗的兇手……他……”

潘多拉啦將自己可怖的遭遇逐一說出。經歷太過於可怕以及難以想象,摩哆哆僵直在了原地,虛赫受到驚嚇之餘,則開始警惕而恐懼地向四周張望起來。

“沒……沒事吧……潘多拉啦……”摩哆哆不安地說道。

誰也不知道發生的這些事情,在那個女孩的身上意味着什麼。只是覺得可怕。光是聽到,就開始覺得胃部泛起了噁心……

“太……太可惡了……!潘多拉啦,你真的……沒事嗎?”摩哆哆繼續不安地問道。

可以將這些事告訴大人嗎?答案一定是不能。潘多拉啦在心裡最先否定到,突然覺得罪惡的人好像是自己。害怕被大人知道。非常的害怕……

“我要……怎麼辦……我好害怕……被……被橡皮筋綁了手腕……還有……變態的手總是在身上亂摸……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麼……”

“太……太過分了!”虛赫大吼道,“要……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這句話才一出口,剩餘三人的眼睛突然望向了虛赫。

“怎……怎麼教訓?”摩哆哆怯生生地問道。

“比如……綁起來,揍一頓啦。媽媽說過,大人最可怕了……而且,竟然對潘多拉啦做了那麼過分的事!”

摩哆哆垂下頭,潘多拉啦還是一直哭個不停。幾人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摩哆哆之後問了潘多拉啦對方的樣子和體重後,還是覺得沒有把握。

“不過……就這樣算了,真是不甘心……”摩哆哆捏緊了拳頭說。

“不能讓大人,瞧不起我們!”虛赫吼了一聲,“我們,吶,是三個人吧?那麼多人,不可能打不到那個傢伙的。”

“決定怎麼辦呢?”

三人開始商量起來,造泰這時已經仰躺在了地上。最終商量下來的結果是,由潘多拉啦把那個男人引去附近沒有人的公園,然後,潘多拉啦趁着間隙逃走,虛赫和摩哆哆就一起上去揍他。

然而,讓他們沒有預料到的是,計劃卻在三人決定的前一天進行了。

天空下着綿綿細雨,放學後的三人意外在回去的小道上撞見了那個男人。

將男人引去附近的公園,潘多拉啦害怕的蜷縮在滑滑梯裡,突然,一隻手從外面抓住了潘多拉啦的裙子,女孩“嗚哇——”的大叫起來,從滑滑梯圓形的鏤空外,一隻眼睛伸了進來。潘多拉啦掙扎着大喝一聲,最後從滑滑梯的另一邊鑽了出去。就在男人剛要轉身去抓她的時候,背後,摩哆哆和虛赫抓着石子開始朝着男人丟去。

虛赫一邊對潘多拉啦大喊着“快跑!”,一邊丟着石子,向後退去。

“嘎哩、嘎哩……”男人從嘴裡發出讓人害怕的磨牙聲。

摩哆哆繞到男人的身後,男人朝着虛赫那邊漸漸靠近,虛赫眼見就要被逼到牆角。

男人在留着腥紅圈狀紅印的手腕上,撥出了一根橡皮筋。就在快要逼近虛赫的時候。

“哇啊啊啊啊啊——!”

這時摩哆哆從腳邊抓起一塊鑽頭,狠狠地朝着男人扔去。

“砰——!”的一聲,東西打偏在男人的右肩上。男人立刻轉過身,嘴裡不停發着“嘎哩、嘎哩”的聲音,臉孔也隨之陰沉了下來。

摩哆哆害怕的向後退了退,不停拾着腳邊的東西像男人身上扔去。眼底充滿了恐懼。

就在這時,虛赫從遠處突然拗足了全力,隨着一聲大吼,運足了十倍的力氣這次朝着男人撲了過去。虛赫撲倒在男人的身上,摩哆哆伸出腿將原本步調不穩的男人絆倒,沒有預料到的是,男人的身體開始失去平衡朝着前方倒了下去。

細雨落在三人的身上。

“咚——!”的一聲,好像磕到金屬後發出的聲響。

等趴在男人身上的虛赫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經被一片*的腥紅佔據了……

“血……血……”

沾染上血的虛赫嚇得從男人的身上彈開,男人的面孔朝着水泥地,額頭前是一根鋼筋。尖口磕進了男人的頭骨……

“哇啊啊啊啊……死……死了嗎……”

分不出是誰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一股噁心一下子泛上了喉嚨,虛赫雙手捂嘴,最後蹲在一旁吐了起來。腦海裡只有被鋼筋刺穿的前額,血滴滴答答流在地上的畫面……

靜到讓人背脊發麻的公園,一個笨拙的身影突然闖了進來。看見這一幕的造泰,突然“咿咿呀呀”着大叫起來。

“不要吵啊!造泰!”潘多拉啦連忙跑上去用手捂住了造泰的嘴。

“怎麼辦……我們……殺人了啊……”

嘔吐完後的虛赫,這次連眼淚也流了出來。

“不是的……是這個傢伙自己……”摩哆哆不想承認地拼命搖着頭。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潘多拉啦的下顎微微顫抖了起來,“可是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不……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來過這裡……對……不要去碰那個男人……我們現在快逃吧!”

虛赫滿臉淚痕,就在準備撒腿就跑的時候,腳底在黃沙的小路上打滑了一下,險些跌倒。

追上去的潘多拉啦、摩哆哆還有被硬拽上的造泰,這次面面相覷着。

“明天一定會有人發現這裡的,他們一定會報警的……”潘多拉啦說。

“死也不要承認我們來過這裡,如果問起來這個時間我們在幹嗎,就想好理由……”虛赫的聲音裡帶着哭腔。

“可是……如果真的被查到了怎麼辦……不是……還有一個人,看到了我們嗎……”摩哆哆顫抖着聲音說。

【——沒錯,還有一個人……看到了他們今天所做的一切……——】

三人的眼睛,突然一起看向了那個人——造泰。

造泰的眉毛緊皺着。

“吶……造泰他腦筋不清楚,不會說出去的吧……”潘多拉啦看了看造泰,然後對造泰說,“造泰,你今天什麼也沒看見,對嗎……”

“哈……哈哈……”摩哆哆的笑聲充滿了顫抖,“不會,有人相信,造泰的話吧?如果,造泰說出去的話……以前書上不是說過,沒有完全辨別能力人的話,警察是不會信的嗎。”

“不行!”虛赫的反應變得強烈了起來,“如果……如果有個萬一的話……如果真的被查出我們今天來過這裡的話,那麼……”

空氣沉寂了。細雨轉爲了暴雨。閃電從天際劃了過去。

【——如果,真的被查出我們今天來過這裡的話,那麼……——】

“就說……這一切,都是造泰做的……”

轟——!

一道恐怖的閃電和雷鳴之後,驟落的暴風雨突然從天而降。

車子從不寬的黃沙小道駕駛過,小鎮的早晨被警笛鳴響聲劃破。

在一大片雜草繁茂的叢林附近,出事的公園已經圍上禁戒線。周圍有一些聞聲而來的居民,面對現場死亡的男人,衆人的表情都面露懼色。

前來辦案的是一個年約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男人來前就眉頭緊皺。摻和着雨水的泥土粘膩在腳底,皮鞋是昨天才買的新鞋。雨天總是不能給人好的心情,加上又發生了死亡事件。

“釋谷先生……”一個年輕警員走近中年男人身邊,“看來事情不好辦。”

昨晚的一場大雨洗刷了現場,所能留下的線索還有多少誰也說不清楚。雖然暫時不排除可能是意外致死事件,但案子一旦跟死亡牽扯上,總是不能草率對待。

“死者的情況怎麼樣?”

釋谷拿出衣袋裡的手套邊套邊詢問道。

“額頭插上了鋼筋,這是致死的原因。幾乎刺穿了,非常慘不忍睹。”

“鋼筋是從哪裡來的?”

釋谷查看了一下紮根在地上的鋼筋,一頭非常尖銳,上面還留着死者的血跡。

“詢問過了,是半年前工人在改造公園時留下的。”

“吶,尖尖的。”釋谷用手騰空比劃了一下鋼筋的頭,“一般來說平的會比較多,尖的可不常見。”

“嗯。”

警員點了點頭。

“吶,是這麼‘砰——’的一聲倒下去後中招的吧?還是面朝鋼筋,這麼說來當時是朝着鋼筋走去的。有什麼原因會突然倒下?如果不是因爲有衝力,很難一下子就刺穿頭骨吧?死者身上有搏鬥過的痕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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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過很奇怪,發現死者的時候,背後的衣服有些亂。”

“是嗎。”釋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現場有反常的東西嗎?”

“說到反常的東西……”年輕警員用手指了指屍體附近,“……倒是有很奇怪的嘔吐物。”

“嘔吐物?”

“雖然被雨刷洗過,但還是殘留了一些痕跡。那個……釋谷先生,有沒有這種可能,死者喝醉了,神志不清,嘔吐後自己跌倒了。”

“吶,如果是從那裡先嘔吐了,然後跌倒,死者不可能呈現出現在這個情況吧。死者是正面鋼筋的,因爲嘔吐物就在鋼筋橫向的旁邊。除非死者又走了回去,然後又朝鋼筋這裡跑了過來。”可是,怎麼想都不合邏輯。

就在這時,釋谷的視線突然注意到了圍觀人羣中的一個孩子。對方的視線一直朝着用粉筆畫着死者輪廓的地方看來。男孩怯生生地躲在母親的身後。說起來,那位母親也非常奇怪,面孔蒼白的實在有點嚇人,臉上沒有表情,就像一張面具。

“死者有沒有喝酒等法醫的屍檢結果吧。”

吩咐完手下後,釋谷不知道爲什麼,這次微眯着眼睛,朝着那對奇怪的母子走了過去。

看到走來的釋谷,男孩的臉上好像出現了恐懼。

“您好,這位女士,我是負責這件案子的釋谷。”釋谷向女人亮了一下自己的證件,隨後脫掉右手的手套蹲下了身。

“小弟弟,今年幾歲了?”釋谷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問那個男孩。

男孩沒有回答釋谷。

“不要帶小孩子來這裡比較好哦,這裡實在有點慘不忍睹。”釋谷擡頭對那位始終沒有表情的母親說。

“小弟弟你在看什麼呢?”

釋谷順着那個男孩的視野方向看了過去,就在落到某一個點的時候,釋谷的眉毛緊皺了一下。

之前自己一直以爲那個孩子是在看事發的鋼筋處,可順着那個孩子的視線方向望去,其實真正看的,是殘留在現場嘔吐物的地方。釋谷告訴自己,也許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快回家吧。”釋谷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額頭,結果差點將男孩嚇了個半死,男孩的恐懼超乎釋谷的想象。

“走了,虛赫。”

女人突然死死地抓緊了男孩的手,轉身將男孩帶離了人羣。

看着離去的兩人,釋谷站起身,雙眼微眯了起來。

來調查的警察差不多在下午一點離開了,周圍仍然圍着禁戒線,警員取走了認爲可做線索的東西,向圍觀的居民打聽了死者的身份,得知是不久前搬來的新住戶。

直到警員徹底離開後,從不遠處的草叢中突然浮出三個頭。

“只有……虛赫敢去現場……怎麼,警察發現到什麼了嗎?”潘多拉啦不敢看向前方的事發地,一直背對着,面朝虛赫和摩哆哆兩人,“好可怕,我不想坐牢啊……”

“笨蛋!我們沒有成年,所以我們不會坐牢的。”

虛赫的視線看向摩哆哆,摩哆哆垂着頭,不發一語。

草叢的蟲子最近稀少了許多,沒有窸窣的蟲鳴,氣氛在此刻反而靜得有些可怕。

“可是……畢竟是因爲我們……他纔會……”

“不許說這種話!”

虛赫的聲音有些嚇人,立刻朝摩哆哆喊道。

潘多拉啦差點又要哭了起來。自從男人死後,幾乎每天都做噩夢。雖然心裡一再告訴自己,錯的是對方,只是爲了給那種人一點教訓,但事情一旦演變成可怕的致死事件,無論實施者之前有多麼大的受害和委屈,似乎都抵不上殺了人這件事。不,他們沒有殺人。潘多拉啦拼命搖着頭想打消這種念頭。

“小孩子一般不太會被警察問到的。”虛赫說着,用齒咬起了自己的手指甲,“如果被問起來,就說在家裡複習功課,如果父母能幫自己說話的話……吶,不行的話,就說出去玩了,我們彼此作證……”

已經把可能會被審訊這件事都想到了。

“他們沒有證據,我們沒有殺人,是那個傢伙自己跌下去撞上鋼筋的,你們都看到了啊……”虛赫的表情就差沒有大喊着“就算我當時撞了他又怎麼樣?!”。

“虛赫……”

潘多拉啦看着就快急哭的虛赫。

“我……我可是爲了……爲了幫摩哆哆的啊……那個傢伙……當時正朝摩哆哆走去……而且,而且……如果一開始,如果從一開始潘多拉啦就沒有遇到那個傢伙的話……也許之後根本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的啊……況且當時,是因爲摩哆哆用腳絆了那個男人他纔會跌倒的,我只是爲了幫你們……”

沒錯,我只是爲了幫你們啊。虛赫想。

牙齒咬斷了指甲,剝落了三分之一。

“我們……我們要發誓……發誓誰也不能將今天的事說出去,如果誰說了……一定不得好死!”

說着,三人緩緩舉起了自己的手,開始對着陰霾的天際發誓道,誰如果將那天的事告訴別人的話,立刻就會死掉。

發完誓後,潘多拉啦又哭了。心裡充滿了恐懼,卻又誰也不能說。三人決定堅決不再提此事。

人們對於事情的遺忘程度,有時總是超乎自己想象得快。

對於重要的事,會縈繞腦間一段時間,但總也會有忽略的時候。

男人死亡的第二個月,警方的偵查行動開始變少,小鎮上再看見警察出沒的次數也日益減少。一般對於案子而言,如果不能馬上偵破,往後時間越久越麻煩。

距離男人死亡的八個月後,同在一所小學的虛赫、潘多拉啦以及摩哆哆從國小班級畢業。三人被分配到就近的國中,在不同班級就讀。偶爾會被大人說起來“明明小時候很好的三人,長大了好像沒有那麼親密了”“因爲有新朋友的關係了?”

然而對於彼此疏遠的原因,沒有誰能比三個當事人更清楚的了。

摩哆哆還記得虛赫疏遠自己時的那一天,在畢業考試當天看見虛赫,在後方叫到虛赫名字,看見的卻是回過頭面無表情的虛赫。沒有微笑也沒有招呼,像是瓢走了靈魂的雙瞳,只是盯了摩哆哆兩秒。

進入到國中後,摩哆哆覺得虛赫好像越來越像他的母親。除了學校幾乎足不出戶,肌膚也變得越來越蒼白的過分。

最初還會和摩哆哆說話的潘多拉啦入班不久後,結實了新朋友。

唯一沒有改變的,大概就只有造泰了。現在造泰一如既往的眼神和模樣,似乎隨着時光永遠不會更變的人就只有造泰一個了。

就算對什麼都不會明白的造泰說“我心裡很難過”也不行,因爲,已經不想再開口去提那件事了。

可是人,總是對於不想提的事,尤其記憶複雜。

國中第一年。

和造泰一起躺在曾經遊玩的草植中央,頭頂一架飛機重重地開過,尾末留下一串飛機雲。

“再見了。”

摩哆哆朝着天空伸手,向着湛藍的天空擺了擺。

草植遠處,虛赫面無表情地站着。顫抖的左手,好像也在揮動着,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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