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虞柏謙走了,辛蕙覺得他或許是在講一個笑話——什麼叫“或許我們結婚,這孩子就可以留下來了”,他是在向她求婚麼?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年度第一喜劇了。

她想起上大學的時候,她去上藝術概論課,那個老師講到喜劇,說喜劇必須具備的素質就是要有可笑性,要能給觀衆帶來快感。老師還說,喜劇的衝突裡一般都會有一個好人,而那個好人一般又都是冒着點傻氣的。老師說,這樣觀衆纔會笑。

可她想來想去,虞柏謙都不像是會冒傻氣的人。

她還是對桂妮妮說了實話,告訴了她顧承亮那套設備是怎麼來的,然後她爲什麼會和顧承亮分手,一切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桂妮妮很震驚,連喝了兩杯水,說:“你讓我消化一下。”然後她跑了一趟衛生間,回來就對她說,“也就是說,你把自己賣了,給顧承亮換了一套便宜設備,然後這事被拆穿了,你們倆就沒法在一起了。是不是這樣?”

她點頭。桂妮妮無語了,“你不是在編故事吧?”辛蕙白她一眼,桂妮妮倒在牀上,仰天長嘆,“想不到我身邊也有這樣精彩的狗血故事。”

然後她一翻身又豎了起來,“那那個男人呢?他真的說要和你結婚?”

辛蕙就覺得這真是一個超級大笑話,她也被天上掉下來的一個金餡餅給砸中了。

桂妮妮卻沉思了很久,然後說:“他是不是愛你?”

辛蕙愣了一下,想了想就搖頭,“不可能。他對我感興趣,想和我玩玩是真的,要說他愛我,那絕對不可能。”虞柏謙是什麼人,她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他,在沈宏光的嘴裡,她聽過他多少的故事啊。

“可如果不是愛你,他爲什麼願意和你結婚?那是結婚啊,不是過家家,有可能你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她也想不明白了。要說漂亮,她是過得去,要不然虞柏謙也不會想着把她帶出去玩幾天。可她的這種漂亮,真的只是一般的漂亮,在美女如雲的江城,走在街上,隨便就能找出一把像她這樣的。肯定不是因爲她的長相,那是因爲什麼?

孩子?孩子不一定是他的啊。

她也想破了腦袋都想不通。

“你說你們很早就認識,是不是很早以前,你們倆就有過什麼交集,你自己都不記得了?”桂妮妮提醒着她。

她努力地回想着。真的很早了,算起來快有八、九年了。

沈宏光第一次把虞柏謙帶過來的時候,大家都有點驚訝。因爲一看,他就和他們不太一樣。他看起來不像學生,雖然他也穿牛仔褲,但他是成年人的氣質,氣場還很強大,而且他確實也比他們大了好幾歲。

他們那一幫人大部分都是沈宏光的老鄉,一聽說虞柏謙也是g市人,就都湊了過去打招呼,開場白自然都是家鄉話。她那時候爲了追顧承亮,經常和一幫g市人混在一起,已能基本聽懂他們的方言。長三角的語言很難學,唐曉月還說她,“你這個本事要是能拿來學英語就好了,聽力肯定槓槓的。”還感嘆着,“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呀。”

一羣人都過去和虞柏謙打招呼,她也跟過去湊了個熱鬧。大家七嘴八舌都是說的g市話,虞柏謙也用g市話在迴應,她腦子一短路,也跟着學了句g市話。說了什麼她現在已經想不太起來了,好像是自我介紹,又好像是歡迎光臨,她就記得自己一說完,虞柏謙就有點發怔,然後一圈人就笑翻了。

沈宏光對着她喊:“你別糟蹋我們g市話!”反正見到虞柏謙的第一天,她是鬧出了個笑話。

後來經常就能見到他,她也明白沈宏光是把他當提款機在用的。她還勸過沈宏光,說:“這次我埋單吧,你不要總是宰謙哥。”沈宏光一點都不聽勸,說:“你不用管,讓他買吧,他不在乎那點小錢。”

她還是過意不去,因爲那些唱歌吃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她。沈宏光真的是很賣力地在幫她追着顧承亮。

有一次她實在過意不去,中途就提前去把帳結了。以前他們唱歌都是去學校旁邊那些專做學生生意的ktv,一晚上消費最多也就是兩三百,打破頭也不會超過五百。可自從虞柏謙來了以後,他不願意去這種地方,大家都知道是他掏錢,自然是他說那兒就是那兒。

結果她一埋單,刷卡一下刷走了一千多,一個多月生活費就沒了。拿着賬單,她心疼了半天,轉過身剛要走,結果就看見虞柏謙也往結賬的地方來了,一眼看見她捏着賬單,有點驚訝,“你把帳結了?”

她趕緊把賬單折一折收了起來,嘻嘻一笑,說:“難得一次,每次都讓你破費,真是不好意思。”

虞柏謙說:“你把賬單給我看一看,我把錢給你。”

她捂緊了賬單不給他看,說:“那怎麼行呢,單都買了,哪能這樣呢?”

他說:“不要和我搶,你們還是學生,沒經濟來源。”

於是她告訴他,暑期她有打工,自己攢了三千多塊,所以才搶着埋一次單。然後她也老實承認,這地方確實有點貴,她再不敢隨便和他搶單了,虞柏謙就笑起來。

她看他不像是要回包廂的樣子,就問他要去那兒,他指了指走廊頂端的露臺,說:“我去哪兒抽一支菸。”她知道包廂裡空氣不好,他大約也是嫌鬧,出來躲一躲。

然後他們就各走各的,他去露臺,她去了洗手間。她進去了一下很快就出來了,沒想到走了幾步,又在走廊裡遇見了虞柏謙,她很驚訝,說:“你這麼快就抽完煙了?”

他一笑,說:“不是的,我忘記帶打火機了。”

她立刻自告奮勇,“我去給你拿。”給天天埋單的金主跑腿,她義不容辭。

回到包廂她就去那些茶几上找打火機,結果卻一眼看見了ktv替客人準備的自制火柴,小小的火柴盒,不是扁的,而是半截手指大小的長方形。

她拿起就走,出了門她才搖了搖,聽見梭梭的聲音,感覺火柴不是很多,打開看了一眼,只有三、四根的樣子,她微微猶豫了一下,但一想,點一根香菸還是夠了。

虞柏謙這時已回到了露臺,她快步穿過走廊,推開玻璃門,把火柴遞給了他。

他笑了笑,說了聲謝謝,就側過身體去點菸。

沒想到夜裡的風大,火柴一點着就給吹熄了,點第二根的時候,他側着身子,雙手攏着,卻還是沒把香菸給點着。

辛蕙現在回想,都還記得那種大風,入冬變天的時候刮起來的,呼呼的一陣陣來。她當時在包廂裡嫌熱,把外套脫了,身上就只穿了一件套頭的薄毛衣,就感覺那風呼呼地往身體裡灌,就像能把人吹透似的。

當虞柏謙拿出第三根火柴的時候,她很自然地走過去幫他擋風。其實她心裡有點急,因爲她知道火柴就剩一兩根了,再跑一趟倒也沒什麼,但這樣不就顯得她辦事不給力嘛。

這一次他終於很順利地點着了香菸,但姿勢卻有點尷尬。他低着頭,爲了不讓風把火吹熄,只能離她很近,他幾乎就是在她胸口前方點着的香菸。當那根火柴燃起來,他低着頭吸的時候,那一團紅紅的光亮就在她胸口。她當時屏住了呼吸,臉幾乎是立刻就紅了。

虞柏謙點着了香菸,就轉過臉去吸了一口,好像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姿勢很尷尬似的。但辛蕙發誓,那一刻他肯定是和她一樣的尷尬,因爲她馬上就說:“那我進去了。”而虞柏謙只點了點頭,甚至都沒轉過臉來看她一眼。

她回到走廊的時候,還後悔得幾乎想吐血,怎麼那麼沒腦子,應該建議他到玻璃門裡面來點香菸的,而不是自己挺身上前,去當一扇活動的肉屏風。

但這種小插曲很快就被她忘記了。

她再回想,好像還有一次,是她喝多了。好像是南哥過生日,那次大家玩得有點high,啤酒瓶放在茶几上,轉到誰誰就必須喝酒。喝多的不服氣,就繼續轉,喝到後來,一幫男生幾乎都被放翻了,當時就在ktv裡包了夜,但女生還是要回去。

那一次是虞柏謙送她回去的。他因爲要開車,從來不喝酒,她從ktv裡出來的時候,前面幾個女生已經先走了,她因爲去洗手間出來的慢了一點。到了外面,風一吹,人就暈厲害。當時虞柏謙把車開到她面前,說:“我送你回去。”她就上了車。

但她醒來的時候卻還在他的車裡。車子停在江邊,他正和一個釣魚的老人在說話,她身上蓋着他的衣服,她竟然在他的車裡睡了一覺。

她打開車門,他就走了過來,她覺得很不好意思,虞柏謙卻說,宿舍樓關門了,他沒法把她送回去。

然後他帶她去吃了個早餐,就把她送回了學校。路上她還開玩笑,“我喝醉了沒騷擾你吧?”

他停了下才回答,“除了把我當成別人,別的都挺好。”

她大驚,“我把你當成誰了?”

他卻又說:“你很乖,一直都在睡覺。”

辛蕙現在回憶,除了這些,其他的,他們的交集真是少得可憐,至少在她的記憶裡是這樣的。都是一大幫人在一起玩,她的注意力始終在顧承亮身上,見了虞柏謙,一直是客客氣氣地喊謙哥,他每次也是笑一笑,大約也是無可奈何地被沈宏光拽着,纔不得不和他們混在一起。

然後就是那三天。再然後就是她給他發短信,告訴他她和顧承亮在一起了。最後宿舍樓前見了一面,他們一別就是七年。

要是這樣,就說虞柏謙愛她,辛蕙死都不相信。

她最後還是決定去一次醫院。

這次她沒去那些公立的大醫院,而是去了一傢俬立的比較有名的婦嬰醫院。這裡掛個號就要一百八,但是醫生的態度好,幾乎是有問必答。

診室裡只有她和醫生兩個人,而且還是個男醫生。她看見是男醫生,反倒安心了些。丟人就丟人吧,她閉了眼就說:“醫生,我想請你幫個忙,確定一下這個孩子是誰的?”

男醫生就一愣,看着她,怔了幾秒,但很快他就讓自己恢復了正常。

“你想諮詢什麼?”

她的臉已經燒到了耳根那裡,但還是說:“我想問一下,前後相隔不到一週,通過推算排卵期,能不能推測出這孩子是誰的?”

醫生又是一怔,“只隔了一週?”

她簡直不敢看那個醫生,低着頭點了點頭。

醫生還是很冷靜,拿出專業精神,“你把你的月經週期告訴我,再把那兩次間隔時間告訴我,我看一下。”

她低着頭把幾個日期都寫了下來,男醫生拿着看了半天,然後搖了搖頭,“你這個沒辦法確定,排卵期前前後後一般共有十天,你這兩個時間,雖然後面一個看起來可能性大一些,但是前面一個剛挨着,也有可能,而且這個事情僅靠排卵期來推測也太冒險了,真的不能確定。”

她猶豫一下,“你剛纔說,後面一個看起來可能性大一些……”

“這只是一種可能性,前面一個也不能排除,現在誰也說不準。”

她從醫院裡出來,走在街上,前面是一個年輕的媽媽帶着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在走路,小姑娘蹦蹦跳跳的,東跑西跑,後來小姑娘一下跑出了人行道,那媽媽就兩步上去把她牽了回來,然後她就勞勞地牽住了女兒,再也沒放開過。

辛蕙的目光就一直追着這對母女,直到她們拐彎看不見。

她在路邊隨便找了一家餐廳,打算對付一頓午餐。這個地段不是繁華路段,餐館的生意很冷清。她剛坐下,就接到了虞柏謙打來的電話,問她在哪裡。她說:“你要幹嘛?”虞柏謙說:“找你吃飯。”她說我就在餐廳裡,他就問你在哪兒,她把地址告訴了他,不到半小時,他就找了過來。

辛蕙這時候已點好了三菜一湯,服務員剛把飯菜端上來,虞柏謙一坐下,就問她怎麼到了這裡。她說辦點事,剛好路過。這裡離醫院已隔了兩個街角,他大約也沒想到她是去醫院。就說:“天熱,你不要亂跑。”

她指指外面的天,“今天沒出太陽。”

他還是說:“那也不行,你有昏倒的先例。”

辛蕙就轉過臉看着他,餐桌很大,他不坐她對面,偏要坐她旁邊,連說個話都要轉個臉。她看他半晌,虞柏謙就說:“怎麼了?今天才發覺我帥氣逼人?”

她噗一聲笑出來,“你是不是對每個女人都這麼好?”

他隨口就答,“那當然,女人就是拿來疼的。”說完他才發覺上了她的當,“哎,你設籠子給我鑽啊?”

辛蕙笑着揭穿他,“你不用遮遮掩掩,我聽過很多你的故事。”他低頭一想,就明白了,“是沈宏光那小子說的吧?”她笑道,“誰讓你十七歲就泡了人家的表姐。”他有點咬牙切齒,“那都是前半輩子的事情了。”

“噢——”她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還有好長的後半輩子呢。”

虞柏謙就扭頭看她,“你今天對我有點不一樣啊,吃醋了?”

她笑盈盈地給他添一筷子菜,“我沒那麼無聊,那些日子你過你的,我過我的,與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想今後的事情。”

他忽然湊過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我就喜歡你這樣。不貪心,不要死要活,還冷靜理智,心也夠狠。”

作者有話要說:又是很肥的一章。

繼續含淚感謝~~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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