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了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夜晚,哪怕秦政只唱了一遍靜默了下來,但已經點燃了思念心火的衆人,已經不再畏懼秋風淒冷。
只不過,當第二日清晨離別之際,衆人的眼神卻是難免有些複雜。因爲秦政終究還是決定不再趟這趟渾水。
“百里騰飛,分別之前給你一個忠告吧。你的傷口昨天沾染了腐水,雖然已經清洗,但病毒已經侵入了你的體內……你也不要管什麼是病毒,信得過我的話,趕快去找一個大夫醫治一下吧!晚了,你這條胳膊可能沒得救了。
另外,殺一個人真的不要這麼矯情,或許是我不懂你們這些高手之間的浪漫,但我始終以爲,對敵人的仁慈是對自己的殘忍。你明明知道這個小子身份不簡單,卻偏偏不肯接受他的幫助,你這不叫驕傲,叫愚蠢。”
叮囑了一下小蘿蔔頭好好的保重之後,秦政便冷着臉衝着百里騰飛道。他始終感覺有那麼一絲絲的不安,他希望能夠說服百里騰飛,因爲只要他肯鬆口接受慕容樂的幫助一起對付李月白,這件事發展便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我這不是浪漫,是尊重。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們,我也知道這世界的絕大部分人都看不起我們,因爲我們是這世最骯髒,也最血腥的一羣人!但——我們絕對不可以看不起我們自己!單對單的決鬥或許很愚蠢,但只有在那個時候,我們才能感受到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勝和負是可以靠自己去爭取的,而生和死,也不是某些達官貴人的一紙書可以內定的!對我們來說,這很重要!”
輕輕的搖了搖頭,百里騰飛難得的衝着秦政認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詳細的向着秦政這樣一個小人物解釋自己的心情,他只是單純的渴望他能夠懂他。
“幾代煙雨幾代人,幾多風波幾多恨;最是灑脫浪蕩客,生死從來天作證……我懂了。如果你死了,我會證明你曾經來過。”
百里騰飛的話讓秦政不禁感到了一絲悲涼。他們這些人追求的與其說是一種公平,倒不如說是一種乾淨和純粹。他們飽經了世事冷暖,看透了人心險惡,所以他們更希望自己能夠純粹的活着,亦或者純粹的死去,不交雜着任何的恩怨,也不帶有任何利益因素。
他不希望自己是因爲那一張通緝令而死,也不希望李月白因爲那一張追殺令而亡,他們只是想要最純粹的搏殺,去做最爲原始的掙扎……
望着秦政認真的小臉,百里騰風開懷的笑了,然後輕輕的拍了拍他肩膀:“你真的不適合作詩!簡直狗屁不通!你是一個拿劍的命。”
說完,他便一把抓起了還在回味着秦政那一句“生死從來天作證”的慕容樂,瀟灑的消失在了遠處的山林。
而百里騰飛離開之後,白雨霏他們也是一臉複雜的望向了秦政:“你是我遇到過的最看不透的人,明明才華橫溢,但卻甘願混跡市井,我不知道你在等待什麼,但天既然安排你來到了這個世界,你總得留下一些痕跡。或者,你只是喜歡以這種旁觀者的姿態淡看着潮起潮落,歲月更迭……百姓興亡……”
她的話直如一把利劍,深深的刺進了秦政的靈魂深處。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一直以着一種旁觀者的姿態活着,他離不開他個破廟,因爲那是他離家最近的地方。他也不敢跟這世的任何人有着過多的交集,因爲他總以爲自己還能回去!
每天夜裡,他都會虔誠的跪在地祈禱蒼,祈禱它能夠帶着他回去,回到那一片屬於他的世界!
然而,天總是不給他任何的迴應,而他,也不可避免的因爲一時的心軟,跟小蘿蔔頭結下了一份極爲深切的羈絆!
他以爲自己還可以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的活着,他也努力的在那麼做,所以明明有一千種方法可以幫到小蘿蔔頭,但他都不願意去做!
他不懂“不作爲”跟“惡毒”之間其實只有一線之隔,他也常常會自責,但他卻固執的覺得自己沒錯。因爲這個世界可憐人實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救不過來。他只能堅持自己只是一個過客,對小蘿蔔頭也好,對這個世界也罷……
這是一種明顯的自欺欺人,但他無所謂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他也很彷徨,但他依舊是無所謂!
但這麼多的無所謂,在此時此刻,卻是被白雨霏那一句“天既然安排你來到了這個世界,你總得留下一些痕跡”給徹底的擊碎了。
他突然間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的所在,他一直所考慮的,其實都只是自己願不願意接受這個世界而已,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其實早已經不是他的個人意志可以左右的了!
這是天“安排”的!既然是是它的安排,那他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正如白雨霏所說,不留下一些痕跡,他肯定走不了。
眼緩緩的爆發出了一抹神采,秦政先是凝視了一下白雨霏等人消失的方向,然後便陡然的擡起了頭,衝着已經陰霾一片的天空大聲的呼喊了起來。
“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要怎麼做你才能放過我?是要讓我將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麼?還是將它徹底的征服?給我一個明確的指示好嗎?給我一個明示好嗎……”
此刻的他像是一個瘋子,張着雙臂,踉蹌於荒蕪的山野,仰望着天空,臉滿是猙獰!
他本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真的有靈,他只是純粹的想要發泄一下而已。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話音剛落,一道擎天霹靂便劃過了灰暗的天幕,狠狠的劈到了他身前的大樹之,瞬間點燃了一陣熊熊大火!
那棵樹離他實在是太近了,幾乎不到一步的距離,而且從地的雷擊紋路可以看出,他先前要是再前半寸,現在肯定難以倖免了。
“額……我是隨便說說而已,您別當真……別當真……”
深深的嚥了咽口水,秦政連忙小心的望了望天幕,然後便一邊尷尬的說着一邊邁着已經軟掉的雙腿跑向了遠處的低窪地帶,蛤蟆一樣的蹲了下來。
他本來是準備等雷停了再離開這一片開闊區域的,然而蒼天一怒,又哪裡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他這邊才蹲了沒多久,一陣傾盆大雨便嘩啦啦啦的下了起來,直淋得他直不起腰來。
“臥槽!還講不講道理了!雷一停下雨?好歹給我先跑六十秒啊!”
雨水啪啪啪的打擊在秦政瘦弱的身,讓他忍不住低罵了出來。
他的衣裳實在是太單薄了,特別是在這種荒郊野外,他根本不敢躲進樹林,所以只能硬頂着寒雨的侵襲往外跑。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從昨晚到現在一粒飯都沒有吃過,錢袋也因爲他的“先見之明”藏在了先前那個廢棄的莊園裡,所以他現在哪怕是又累,又冷,又餓,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好不容易跑出了那片樹林,他立刻便順着小路向着白雨霏他們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當然,他並不是想要過去幫他們,事實他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幹出一番事業來,但卻依舊不準備趟這趟渾水,他之所以追過去,也不過是想要混一頓吃喝而。
然而天意弄人,他這樣追了一路竟然是沒有發現他們的半點蹤跡,最後不得已,他只能在一間路邊茶館躲起了雨。
都說緣分這種東西,求之不來,不求時卻反而會悄然而至,那一刻,秦政算是深刻的體會了這話的真意。
他本無意繼續追尋白雨霏他們,所以只是向着老闆討了一碗熱茶然後便跟着他閒聊了起來,誰曾想,老闆居然是恰好見過了他們,而且據老闆所說,他們離開也並沒有不多久麼,只不過卻是恰好趕了一個急着歸家的牛車,是搭着牛車走的。
這要是在晴天,秦政想要追一輛牛車也不難,但這樣的雨天,農夫肯定是要拼命的驅趕老牛以便快些回家的,他只有兩條已經餓的發軟的腿,怎麼跑得過那種四條腿的畜生?
所以當下秦政只得無奈的笑了笑,然後便默默的祈求起了這場驟雨的停息。
只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這倒黴事情一旦到來,那真是擋都擋不住。
他這邊正百無聊賴的喝着熱茶躲着雨,一個頭戴斗笠,腰別兩把長短不一的長劍的劍客便穿過雨幕,無聲的坐在了他身邊。
那一刻,秦政感覺自己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陰魂不散”這四個字只一瞬間便出現在了他的心頭。
不用說,這個人只能是被百里騰飛都列爲大敵的流星劍客李月白了!
“你在害怕我?你認識我?”
秦政又冷又餓又累又怕,所以止不住的有些顫抖了起來,而他的異樣,立刻便吸引了李月白的注意。他的聲音很輕,也很乾淨,略帶一些沙啞。
他雖然沒有認出秦政,但他從隨身的包袱裡拿出包子的手直接頓住了,隨後緩緩的將手裡的包子放在了熱騰騰的茶水旁,緩緩的按住了腰間的一隻劍柄。
“沒……沒……我是冷……”
這個時候,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會承認自己認得李月白,所以秦政很是果斷的擺了擺手,然後抖着牙幫子道。
“你很餓?我這裡有兩個包子,可以分你一個。”
凝視了秦政將近十秒鐘,李月白終究是緩緩的鬆開了握着劍柄的手,然後緩緩的拿起了自己的包子,遞給了他。
沒想到這樣一個冷血殺手居然會這麼好心,秦政有些詫異的同時,深深的嚥了口口水,然後緩緩的伸出了手。
然而,在他的手將要接觸到那個包子的時候,李月白卻是是補了一句在秦政聽來彷彿晴天霹靂的話語,“只要你肯告訴我那個大鬍子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