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盞和楚頌一出來就看到了四處張望的蘭溪, 看樣子是收到了她的千里傳音專程尋過來的。
“蘭溪!”她揮手招呼。
“蘇盞姐姐!”小姑娘歡欣鼓舞的向她跑來,卻在看到蘇盞身旁的楚頌時頓住了腳步,“這位是……”
“這是楚頌, 我的朋友。”蘇盞沒做什麼心理建設的就把朋友一詞說出口, 她快步迎了兩步, 笑問:“你什麼時候離任?我還怕你已經不在這裡了呢!”
上次宣城匆匆一別, 蘇盞都沒來得及問問蘭溪這一任什麼時候結束, 下一任打算去哪兒,今天尋她也是抱着僥倖的心裡,她怕蘭溪已經離開了。
“你們來的巧也不巧, 今天是我在這個時空的最後一天,明天我就要去下一個朝代了。”
“蘭溪, 三十年了, 還不打算去投胎嗎?”
聽孟婆說, 地府鬼差這個職位長年招不足,大部分都是待個一兩任就落跑的, 像蘭溪這樣當了三十年的資深鬼差,地府裡並不多見。
“嗯……”小姑娘羞澀的笑了笑,“我覺得當鬼差挺好的,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不想投胎。”
蘭溪星眸閃閃的看着蘇盞, 表情有些自豪:“蘇盞姐姐, 那次之後, 我再也沒把死魂放跑過了, 連黑無常大人都說我厲害呢!”
蘇盞看着她一副求誇獎的表情, 忍笑道,“嗯, 確實很厲害。”
求讚賞過後,蘭溪又變回了之前那個愛害羞的小姑娘,蘇盞都不好意思再逗她,生怕她害羞的跑掉,忙轉了話題問:“你下一任去哪兒?”
“秦朝,始皇三十二年,我想去看看扶蘇。”蘭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個剛毅勇武、信人而奮士的男子,我想去看看究竟是何種風采。”
扶蘇啊,中華五千年漫長曆史裡,那確實是個素有才名的男子。
“去看看也好,我們當鬼的,也就隨心所欲這一點愛好了。”
“嗯嗯!”蘭溪笑着點頭,看到他們身後的木屋,纔想起來她原本要問的話:“蘇盞姐姐,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找個東西。”關於楚頌的事,她不想多說。
“對了,上次那個生魂的事解決了嗎?”生魂走失一事可大可小,也不知是否妥善處理好了。
“嗯,那位鬼差把生魂送回到原主身體裡了,他現在活得好好的。”
“那就好。”
三鬼在書生故居前閒談了許久,直到蘭溪後來問他們接下來要去哪兒,蘇盞回頭看眼楚頌,說:“我們要去趟清平鎮,有些事情要去處理。”
“那我不打擾你們了。”蘭溪衝着楚頌點點頭,回首對蘇盞說:“蘇盞姐姐,今日的定魂工作已經結束,我要回地府交接了。”
“好,以後地府見。”
“嗯,地府見。”
鬼差那可以在當值空間自由跳轉的技能實在很方便,蘭溪話剛落音,她就在蘇盞面前消失了。
“雖然說了地府見,但其實我知道,未來五年裡,我可能都見不到這個小姑娘了。”
“爲什麼?”一直在一旁聽她們閒聊的楚頌突然開口問。
“蘭溪和其他鬼差不同,她不愛回地府,若非無常召喚,她一般都會在她定魂的時空待着,直到任期結束。”這也是她從來不曾在地府見過蘭溪的原因。
“因果循環,有緣會見的。”
“嗯,”蘇盞笑道,“蘭溪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我會認識她,正是因爲她不小心放跑了一個死魂,那死魂後來戾化成了厲鬼,白哥派我來捉鬼,我們倆第一次見面時,她都快哭了……”
蘇盞同楚頌說着以前的故事,說到興起時還會手舞足蹈比劃一番,楚頌就這麼安靜的看着她,看她鮮活熱烈的站在他面前,眉飛色舞的說着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一切都顯得那樣美好。
“阿盞,”楚頌微笑着打斷她,“我想去城郊墓地看看,你陪我去吧!”
“城郊墓地?”蘇盞皺了皺鼻子,“你去那裡做什麼?”
“我想去看看你躺了幾十年的地方。”想去看看你那幾百年都是如何生活的。
“那裡就是片墳地,沒什麼好看的……”婉拒的話剛出口,就見楚頌微垂着頭一臉認真的看着她,蘇盞改口道:“你若想去,我陪你一起去就是了。”
兩鬼攜手像城郊墓地後,路上蘇盞不忘叮囑道:“你要先做好準備啊,墓地其實還是晚上去比較有感覺,現在是白天,你可能只能看到一些小土堆。”
楚頌不言,等到來到墓地時,他纔開口問:“哪一個是你借住過的?”
借住?這倒是個別緻的說法。
“喏,就那個墓碑上看不清字的。”蘇盞指着她以前躺過的墳墓說,“你可別問我墓主人是誰,我不知道,就是看着順眼就躺那裡了。”
“不會。”
楚頌邁步走到墓碑前,墓碑經雨水長年沖刷,已經看不清碑身上的刻字,只能從規格和墳墓大小看出,墓主人生前應該是個富貴人家。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我在這兒躺了幾十年,也沒見有孝順子孫前來拜祭過,我就是看中了這墓安靜自在,除了那晚被個窮酸書生撞上墳頭,其他時間都安定的很。”
“有書生撞上你的墳頭?”
“對啊,就在我被白哥派來着厲鬼之前,”蘇盞愣愣點頭。
“說起來也神奇,那書生和你前世一樣,也是開了天眼能見鬼的,他當時被我嚇的落荒而逃,我都擔心他回去會不會發癔症。”
“也是開了天眼?怎麼會這麼巧?”楚頌回頭看她,“有沒有可能,撞了你墓碑的書生,就是後來橫死的書生?”
他不習慣把前世的書生當成自己,只以書生代稱。
“不……不會吧?”蘇盞差點驚掉下巴,“我在小城裡遇到那書生時,他的談吐舉止、精神都很好,尋常凡人前一.夜在墓地裡遇上女鬼現身,就算不發癔症,怎麼也會精神萎靡幾天的,怎麼可能轉天就恢復了?”
“你說的有道理,”楚頌點點頭,忽然又問:“書生撞上你墓碑後,你去過地府沒?”
“去過啊,”蘇盞點頭,“書生離開後,黑哥就來找我幫忙捉鬼,我回了趟地府取鎖魂鞭,和白哥瞭解事情始末後就回來了,怎麼了?”
“那就是了!”楚頌緩聲道:“地府時間和人間不同,你在地府待了半個時辰,以爲人間也就是過來一.夜,但其實,人間很可能已經過了半個月了。”
“什麼意思?”蘇盞覺得她此時好像是個傻子。
“時間上是吻合的,那應該是同一個書生。”他解釋道:“畢竟凡人開天眼是件稀奇事,應該不會讓你短時間就撞上兩個。”
“什……什麼?”那夜途徑此地撞上墓碑的書生,竟然就是後來因爲看見她而被逼瘋繼而橫死街頭的書生?
天哪,那書生到底做了什麼孽,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撞上她這個女鬼,最後還爲此而亡?
想她蘇盞,生而爲鬼近五百年,不爲禍人間,不擾亂地府,絕對服從黑白無常的調遣,乖的人神共憤,她這一生怎麼也算是給地府做貢獻了吧,怎得平白無故惹上書生這樁冤枉事?
她真是罪過大了!
蘇盞從震驚裡回過神,悄悄扯了扯身邊楚頌的衣袖:“我怎麼覺得,前世今生,我欠你的這輩子都要還不清了?”
楚頌垂眸看着,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在一句句的否認。
——不是,不是這樣的,是他欠她的永遠還不清。
“還不清就記着,總有一日會還清的。”他們之間連着千絲萬縷,早已扯不清了。
楚頌暗哂,他果然還是個小氣的人,前不久還讓她忘記書生橫死的事,這會兒又讓她記着她欠他的,斤斤計較……倒真應了她當日的一句評價。
“我們走吧!”楚頌抽回袖子,大步向前,“清平鎮離這兒千里之遙,我們該上路了。”
“哦,好。”蘇盞連忙追上。
蘇盞同楚頌一路往清平鎮去,途徑宣城時,他們遇到了蘭溪口中將生魂送回去的鬼差,彼時蘇盞正和楚頌和茶樓僻靜處喝茶,說是喝茶,也不過是借了茶樓的環境,喝的卻是幻化出來的茶。
“蘇姑娘好!”那鬼差主動上前打招呼道。
蘇盞愣了片刻纔回想起在哪裡見過這張臉,忙回敬道:“鬼差大哥好,你認識我?”
印象中蘭溪沒有和他說過她的身份吧?
“蘇姑娘客氣了,地府鬼差千千萬,有誰不知蘇姑娘你?”那中年鬼差道,“認識不敢說,只是知道姑娘你罷了,特地前來打聲招呼。”
蘇盞這時聽明白了,敢情她是沾黑哥白哥和孟婆的光,讓她在地府鬼友心裡都掛上號了!
“鬼差大哥客氣了,生魂一事,有勞你費心了!”蘇盞例行問道:“不知後來那生魂歸體後可有異樣?”
“蘇姑娘客氣了,本就職責所在。”中年鬼差拱了拱手,“生魂歸體後一切正常,那小乞丐睡了一覺後精神甚好,並無異常。”
“那就好。”
寒暄兩句後,那中年鬼差識趣的離開了,楚頌給她倒了杯茶水,問:“之前既已問過蘭溪此事,爲何現在又問?”
“那日我遇到這生魂時,凝元盞就在附近,我想知道那孩子是否無恙,看看是否凝元盞後來有找過那孩子。”
“從他剛纔話裡的意思,應該是沒有的。”
“嗯,沒有也正常。”蘇盞嘆了口氣,“凝元盞本就是仙界法器修成的仙身,行事莫測一點也說得過去,只是想到就這麼沒了他的線索,有些頭疼。”
“尋不到就尋不到吧,我現在元神安穩一切都好,不必太過介懷。”
“那怎麼行?”蘇盞急急道:“孟婆說了,你現在元神不穩,沒有凝元盞,你若是再出點什麼問題怎麼辦?”
更重要的是,阿頌要是因爲元神不穩再鬧出像清朝戰亂這樣的亂子,又該如何收場。
“……”
楚頌不說話,良久才緩聲道:“你既想尋,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