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提到六年前的事,範慕北淡淡笑着,臉上有些許的不自在,好在醫生很快就出去了。
葉微微重新坐回來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卻想到父親的死。父親也是六年前出事的,他的運氣沒有那麼好,無數的槍洞穿過他的身體,最後被炸得屍骨無存。
目光暗淡地落在他胸口處,病號服裡依然彆着她送的那支筆。心一動,她伸手抽了出來。“你知道嗎?這支筆是父親留下的最後遺物,被送回來時上面還有他的血。也真奇怪,爸爸被炸得身體碎片都找不到了這支筆卻安然無恙。”
這些年,看到這支筆就有如看到父親,鼓舞着她不斷上進。
範慕北凝眉,不語,某種深層的思索令他的臉更加的陰沉黑暗。
良久,突然將她拉入懷中,鄭重地保證道:“微微,這輩子我一定會代替你父親好好照顧你的。”
今天回去得特別特別晚,直到醫院熄燈時間到,她不得不走了才依依不捨地離開範慕北。
十一點,終於到了家,程嘉玉還沒有睡,在等她。看到她進門,迎了過來:“去見沈浩了?”
葉微微愣了一下,才點頭。
程嘉玉忙跑過去開窗張望,葉微微一陣不解。
“他怎麼沒送你回來?”
“……”想了好半天,她才“哦”一聲道,“他這不臨時有事嘛,我們這兒也不偏,我就自己回來了。”
程嘉玉並不懷疑,卻拉着她的手道:“媽媽說的事跟他說了嗎?幾時過來?我好做準備。”
“過來?”她早把這事忘到腦後去了。
程嘉玉恨鐵不成鋼般點着自己女兒的頭,一陣陣地責怪:“你呀——”手卻只是輕輕地落下,嘴角綻開無可奈何的笑。
葉微微捂着頭不好意思地揉着,程嘉玉自作主張地道:“這樣吧,你明天就讓他過來吃飯,順便把悠悠也叫來。”
“好吧。”她已經無心去想沈浩對夏悠悠的懼怕,只求明天可以順利地過掉母親這一關。
翹班出來的葉微微用心地爲範慕北削着蘋果,範慕北看着她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葉微微當然發現,不過,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範太太的身份,反而朝他嫣然一笑。
“微微,你母親也在本市吧。”
“嗯。”無心地應着,轉着圈圈力求把蘋果削得完美。
“這兩按排一下,我去看看她。”
“啊?”刀子一歪,精準地割到手,葉微微忘了痛,瞪着範慕北無比怔愣。她突然發現一件事:她媽壓根不知道自己已經擁有了一個女婿。
範慕北心疼地拉過她的手捂住她的傷口,輕聲責怪:“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事,沒事。”葉微微抽出指含在嘴裡,兩隻大眼骨碌碌地一陣亂轉。突然告訴老媽她有了個女婿不把她老人家的心臟病嚇出來纔怪,若告訴範慕北自己沒說這事,他會不會很生氣,很生氣?
兩難哪。
接受到範慕北依然探詢的目光,她突然十分着急地道:“不急,不急,我媽剛好去外婆家了。”
把外婆從地底下搬出來說謊,她也是沒辦法呀。葉微微只能一陣陣地在心裡祈求外婆莫要生氣,來年多燒紙錢。
範慕北真的信了,不過,銳利的眸子一擡,特麼地明亮,特麼地穿透人心:“我們的事跟她說了嗎?”
沒……沒說行不?
這句話葉微微同志壯了數次膽都沒敢說出來,只胡亂地點頭嗯嗯着算是應付過關。
“你沒說吧。”毒眼呀毒眼,一下子猜透了她的心思。葉微微嘿嘿地乾笑着,每每範慕北露出嚴肅的表情,她的心肝兒就顫得慌。
“爲什麼不說?”
範慕北表情嚴肅,葉微微的心顫得更厲害:“不是說了嘛,她在我外婆家,今晚纔回來。”
算是個理由吧。範慕北收回了嚴肅的目光,點頭看錶:“今天還很早,回去和媽說清楚!”
是……挺早。可還有另外一件事需要發生,如果老媽看到家裡有一個約會對像,外頭醫院還住着一個老公,不氣死?
她嗯嗯地點頭,心下想着的卻是:結婚的事還得慢慢地想辦法跟老媽說,不過沈浩那小子是不能去家裡了,叫上夏悠悠就可以。
走到門口,她突然想確定一下般問道:“你這次不會那麼快回去吧。”
範慕北點了點頭,她鬆了口氣。
還有的是時間,慢慢找機會跟老媽說吧。
出乎葉微微預料的是,沈浩那小子竟然不請自到,跟在他平常最怕的夏悠悠後面,一起走進了她家的門。
搞什麼!葉微微盯着沈浩一陣陣地質問,程嘉玉已經向兩人熱情地打起招呼來,把葉微微強行推進了廚房。
什麼跟什麼!葉微微拿着幾根菜葉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下手,看着客廳里老媽跟沈浩聊得那個歡哪,心裡一陣陣地怨。死沈浩,還嫌不夠亂麼?
一會兒,老媽掏出手機接上了電話,直盯着沈浩嗯嗯地應個不停,沈浩那張臉扭了又扭,表情奇怪之極。
今晚的夏悠悠也特麼奇怪,刻意找到了離沈浩最遠的地方坐下,也不看他,連平常那張管不住的嘴都歇了菜。
沈浩眯眯眼略微睜大了些,雖然在答程嘉玉的話,卻無數次地朝夏悠悠掃過去。
葉微微被這突然轉變的陣式弄得有些迷糊了。不一直是沈浩躲着夏悠悠嗎?怎麼今天倒像悠悠躲着他了?
老媽把該問的問完了,終於心滿意足地站起來,意味深長地在沈浩肩膀上拍了拍,走了進來,道:“去陪他們兩個吧。”
葉微微出來朝沈浩恨瞪了幾眼,馬上嘿嘿地走近夏悠悠,突然想起了昨天的事,問道:“那個色豬有沒有找你?你找沈浩幫忙了沒有哇。”
夏悠悠臉突然一紅,悶聲悶氣沒有回答,倒是沈浩,嘿嘿笑得那般怪異。
怪了,怪了。
葉微微真的被今天的夏悠悠弄得快要凝結成冰了。這是夏悠悠嗎?
沈浩迅速轉移了話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着話,兩人閉口不談範慕北。夏悠悠算是最沉默的一個,從頭到尾不吐一個字,對着電視一個勁猛看。
吃飯的時候,一向少話的程嘉玉一反常態地多話,給夏悠悠夾菜,給沈浩夾菜,那張蒼白的臉上染滿了紅暈。
葉微微看得有些心動,這麼些年來,基本看不到母親發自內心的微笑,總是沉浸在失去父親的悲哀當中,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美!
吃完飯,夏悠悠起身告別,沈浩也跟着出去,媽媽一直把他們送出老遠,纔回來。
“唉呀,你這孩子,幸好我及時打電話給楊姨約了人家小夥子,要不你又給忘記了。”老媽一陣陣地責怪着她,葉微微終於知道了沈浩出現的原因。
她只能在心裡一陣陣地叫屈:她沒想找他來哇,這不是添亂嗎?
“這小夥雖然長相差了點兒,但人挺好的,又有禮貌,還很會疼人,媽滿意。”程嘉玉接下來的話差點讓葉微微吐血。
她強忍着要哭出來的衝動拉住了老媽的胳膊:“媽,我要跟你談一談。”看來,已婚的事不能再瞞了。葉微微努力尋找着合適的詞語,希望自己的老媽不要被嚇壞。
“那個……媽,如果我結婚了,你會怎麼樣?”
“當然好呀。”程嘉玉無比爽快,“媽就盼着你早點成家,小沈各方面都不錯,媽不會攔着你們的。”
怎麼又扯到沈浩了?
葉微微只能更近一步,喘着虛氣兒觀察着老奶的表情道:“如果我已經結婚了呢?”
“你這個孩子,玩笑真是越開越沒普了,去,去,快去沖涼,我洗碗去了。”程嘉玉進了廚房把門關上,葉微微一陣陣欲哭無淚。怎麼說真話沒人信呀。
好一會兒,程嘉玉終於出來,卻在耳邊塞了部手機,對着那頭嗯嗯啊啊一陣走到陽臺去了。
這個電話一接就是一個多鐘頭,聊得那個歡暢呀。
本想衝了涼再找自己的老媽說清楚,可左等右等,老媽的電話就是不掛,她打算在牀上小眯一會兒,不想一睡到天亮。
差點遲到的葉微微一陣沒命地跑向雜誌社,她忙完工作還得去照顧範慕北呢。
只是,匆匆做完事情的葉微微跑到醫院,卻見沈浩已先到一步,垂臉在病牀前做認錯狀。
看到她過來,讓了一步。範慕北的臉特麼地嚴肅,黑壓壓的一片,比在訓練場還要讓人覺得恐怖。
“老大,我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要不去我老媽當着我的面就要自殺,還打電話去查,你說我……”
葉微微沒想到沈浩去她家的事竟然被範慕北知道,更沒想到的是昨晚老媽接的那通電話是沈母查崗的,臉上的表情多變起來。
範慕北終於點了點頭,向他揮手道:“沒事了,你走吧。”
眼巴巴地看着沈浩解脫,葉微微捏着兩根指頭站在那裡無所適從。
“我們的事說了嗎?”
聲音挺嚴厲的,葉微微無奈地搖頭。
“怎以不說?”
“昨晚我媽打了大半晚電話,我沒等到睡着了。”葉微微如實地回答,像個受審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