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汽車喇叭聲響起之後,許家老宅的自動鐵門緩緩打開,沒一會,千伊的家用兩廂便開了進去,隨後跟着保鏢的車。
車剛剛停穩,千伊便從後座鑽了出來,然後“怦”地一聲關上車門,不過她並沒有直接回別墅樓裡,而是轉身往草坪上快步走了過去。
“你去哪兒?”許笛笙從家用兩廂的駕駛座伸出頭來,朝着千伊的背影喊了一聲。
千伊沒有理會他,繼續往前走,直到在花園東頭的一把休閒椅上坐了下來。
沒一會功夫,許笛笙也跟了過來,在千伊麪前站定,雙手插進褲兜,就這麼一直凝視着她的眼睛。
“我只想一個人待着,”千伊刻意地將臉扭到了一邊,言語中帶了幾分祈求的意思:“許笛笙,可以讓我……安靜一點嗎?”
“我不說話,也不打擾你。”許笛笙並沒有聽從千伊,而是隨後拿過另一張休閒椅,坐到了千伊身後不遠處。
此時千伊自覺已經身心俱疲,連話都不想說,哪裡再有什麼力氣再去趕許笛笙,索性也就聽之任之了。
也不知道在草坪上坐了多久,千伊猛不丁回過神來,看看手錶,轉頭催許笛笙:“還沒有接小翼?”
“小方會過去,安排好了。”許笛笙不急不慌地回了一句。
“哦”了一聲之後,千伊又重新陷回到自己的紛繁思緒當中。
下午在她辦公室發生的一切,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卻讓千伊到現在心情都無法平復。
事發的時候,面對着兩個凶神惡煞的男人,千伊一直告誡自己要冷靜,但是有誰知道,她當時真是恐懼極了,尤其被抓住頭髮扔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甚至以爲,今天真要逃不出毒手了。
討債的人最後被警察帶走,千伊也沒有出什麼事,雖然是一場有驚無險,可是心中的恐懼和憤懣,卻縈繞不去,而這憤懣,便是來自於她那位生母。
應許笛笙的要求,沈晚後來跟着醫院保安經理來到了千伊辦公室,明顯可以看出,沈晚額頭部位有青紫的痕跡,據保安經理說,那兩個討債的人來到八樓前,曾將沈晚還有程育帶到十六樓安全樓梯,揹着人打了一頓,不過這婆媳二人卻沒有報警。
聽到這裡,千伊忍不住想冷笑,沈晚她們還真會自救,乾脆把壞人指使到她這裡。
母女二人彼此對視許久,神情冷淡,誰都沒有第一個開口。
其實在那個時候,千伊生起一種奇怪的念頭,假如沈晚對她說一聲對不起,辯解那兩個人與她無關,就算是故意將責任推給程育也沒關係,然後再關心一下千伊有沒有受傷,或許,今天的事……也可以原諒。
但是很顯然,最終的結果,與她私下的希望完全背道而馳。
千伊記得,後來還是許笛笙先問的沈晚,是不是她讓兩個討債的人來找千伊時,沈晚只是低下頭去,表情似乎有些過意不去,但說出來的話,卻一個字一個字地刺中千伊的心臟:“千伊的弟弟出了事,我也沒有一點辦法,只能靠千伊這做姐姐、做女兒的幫忙擔着,難道等着我們老弱婦孺被黑社會砍死,她才高興嗎?”
當時在場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沈晚何以這麼振振有詞,甚至意思很明顯,千伊無辜受到壞人脅迫,還有差點出事,根本不在沈晚考慮範圍內。
然後,千伊幾乎被氣得笑了出來,事實再一次證明,所謂骨肉親情,在沈晚看來,不過是榨乾千伊最合法的理由,或者在她心裡,千伊的骨髓和財產,理所當然地要被予取予求,否則就是千伊不講親情。
而聽完沈晚的話,千伊立馬就後悔了,她剛開始真應該阻攔許笛笙,何必多此一舉,把沈晚叫過來對質。
沈晚根本不在乎千伊會不會有危險,甚至也不覺得她這麼做有悖良心,這一次發生的事,再一次狠狠地教訓了千伊,以至於她到現在沒緩過來。
“汪、汪!”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從不遠處跑過來,等到了千伊腳下,便開始用頭一個勁蹭千伊的腿。
千伊不自覺地長嘆了一聲,彎下腰去,將小狗妹妹從地上抱起,小心地摟進了懷裡,然後輕輕地順着它身上的捲毛。
“外面有點風,要不要回去?”身後,又是在許笛笙試探地問道。
“許笛笙,你走吧,我就想自己一個人待着,真的,求你,別管我了!”千伊脫口而出,不過說到這裡,千伊又忍不住轉頭瞧瞧許笛笙,疑惑自己用這樣的語氣對他,是不是有點過分?
因爲下午發生的事,薛院長幫她取消了當天的培訓課程,千伊出了辦公室,唯一的想法,是開車到外面漫無目的地跑幾圈,讓亂成一團麻的腦子,能得到片刻安靜。
不過事無願違,許笛笙直接搶過了她的車鑰匙,隨即一點道理都不講地,將千伊扔進了車裡,而他自己,則坐到了那輛家用兩廂車的駕駛座上。
千伊記得,當時許笛笙話說得還有點惡狠狠的:“就你這種魂不守舍的樣子去開車,到底是想別人家破人亡,還是要害小翼失去媽媽?”
掙扎無果後的千伊,在車剛一開動時,便完全失了控,剛纔當着沈晚的面,她咬着牙將眼淚嚥了下去,只因爲不想讓這個女人看到她的悲傷和軟弱,而到了自己的車裡,她再也撐不下去了。
許笛笙開着車,拉着千伊在城裡繞了好幾圈,並且一言不發,極像一名稱職的司機,直到千伊聲音嗡嗡地說要回家,他才調轉車頭,駛向了老宅方向。
千伊今天真的從心裡感謝許笛笙,不但是爲了他無聲的陪伴,還有這一次,他終於立場明確地站到了自己的一邊。
其實回到老宅,千伊的眼淚就已經幹了,只是心情總還在萬般糾結,在當時的心境之下,千伊擔心,一旦看到許老夫人,她說不定又會控制不住哭出來,所以纔想着在外頭一個人靜靜,不過,身後那個人顯然不這麼想。
“你一個人待着……我不放心。”許笛笙此刻定定地瞧着千伊。
“怕我想不開?”千伊好笑地道:“不會的,沈晚還真不值得,並且,我還有兒子要養。”
許笛笙走到千伊麪前,俯下身來注視她好一會,才道:“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沒有能及時趕到你身邊,讓你受了很大驚嚇,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種狀況。”
“和你有什麼關係呢?”千伊回望着許笛笙,努力地笑了笑:“是我自己不走運,生在那樣一個奇葩的家庭,讓我的人生,也變成了一朵奇葩。”
許笛笙竟“噗嗤”笑出聲來:“還好,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
“行了,今天耽誤你太久了,你要不要回公司?”千伊避開了許笛笙帶着些戲謔的目光,將懷裡的小狗放到了地上。
“這都已經五點多,還去什麼公司,”許笛笙看了看腕錶:“兒子現在應該也在回來的路上。”
千伊“嗯”了一聲,正準備起身,有電話在這個時候打了進來。
“你好!”千伊衝着電話那頭招呼了一聲,是薛芙的號碼,她應該是聽說了下午發生的事,打電話過來問情況的。
“千伊,你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受傷,我剛纔跟我爸通電話,才知道你出事了,真對不起啊,老讓你在正仁遇到危險,心情有沒有平復一點,你在哪兒,方不方便我來看你?”薛芙連珠炮似地發起問來。
“謝謝,我沒事了,照顧好小寶寶吧,我哪天去看你們,其實本來就是我自己不走運,和正仁沒有一點關係。”千伊說着話,忽然又覺得慶幸,雖然自己人生奇葩,不過至少身邊還有真正關心她的親人和朋友,想到此,千伊不禁看了看正蹲在地上逗小狗的許笛笙。
“是……你媽給你惹出來的事?”薛芙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出了口。
千伊不由苦笑:“是啊,聽起來好笑吧?”
薛芙這時聲音大了起來:“別怪我說你那媽的不是啊,我還真沒見過這樣做母親的人,這麼大歲數了,怎麼就不懂一點人情世故呢,以前對她親姑姑不知感恩,現在是對自己親生女兒還這麼刻薄,也不知道她這心長哪兒去了!”
許笛笙這時起身,大步往鐵門處走了過去,小狗妹妹似乎也發現了什麼,飛跑着跟上,千伊掉頭看了看,原來是許笛笙的車回來了,大概裡頭坐着千光翼。
“雖然按着你媽那輩算的話,我還得叫你一聲表妹,不過,那位表姑真叫人不齒。”薛芙繼續嘟噥,隨後又道:“聽說是爲了沈女士的兒子在外頭欠高利貸的事?她還真想得出來,兒子捅的簍子,難道活該讓從沒養過的女兒來補,我……算了,不說髒話了。”
千伊“嗯”了一聲,遠遠地瞧着千光翼開心地向自己跑過來,後面是小狗妹妹,再後面,還有幫兒子提着書包的許笛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