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師，這個患者您認爲有風險？”雲嵐輕聲問道。
來方艙醫院幾天，雲嵐和其他醫護人員閒聊，多少知道方艙醫院剛剛成立的時候大家最擔心的是什麼。所以吳冕吳老師對這名老患者很上心，她自然第一時間聯想到這上面。
所謂風險，從一名醫生嘴裡說出來有很多含義，吳冕知道雲嵐是什麼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樣。”吳冕指着影像上的腫瘤說道，“我認爲，患者的霍奇金淋巴瘤有好轉。”
“我……去！”雲嵐愕然，連忙湊過來。
但下一秒一隻手按在雲嵐的頭上，“保持距離。”
“穿着防護服呢。”雲嵐不好意思的解釋道。
“要養成習慣。”吳冕淡淡說道，隨後起身，把位置讓給雲嵐，讓她對比看。
雲嵐怔了一下，“吳老師，我擔心我看不懂。”
“沒事，很簡單的，你先看。”吳冕道，“患者的具體情況還要觀察，到底爲什麼導致……”
“是我師兄教患者打太極拳能治療癌症麼？”
一句話脫口而出，隨後雲嵐就感覺到屋子裡的氣氛凝重了很多。
如果要是這個理由，自己是不是可以把畢生精力投入到太極拳和治療癌症的研究中了呢？雲嵐小腦袋胡思亂想。
幾秒鐘後，吳冕淡淡說道：“雲醫生，你要是相信這些，我一定找時間和你導師聊一下。”
“呃……”
“你認爲腫瘤縮減和你師兄的太極拳有關係麼？真的這麼認爲？你導師上課的時候教的？”
“可是……”
“你知道一個名詞叫腫瘤免疫麼？”吳冕站在雲嵐身邊，看着她的背影說道，“雲醫生，說說什麼是腫瘤免疫。”
腫瘤免疫的定義太寬泛，雲嵐一時結語。
“你知道什麼是溶瘤病毒麼？”
雲嵐繼續結語。
她的專業是呼吸內科，其他門類有接觸，但知道的並不多。溶瘤病毒這個概念雲嵐多少知道一些，可要她當着編纂《診斷學》的大牛說出來，雲嵐覺得有些膽怯。
“腫瘤免疫療法之父是威廉·科利，在一個多世紀前，他就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吳冕見雲嵐不說話，便講解道。
“一個晚期癌症病人已被宣告“無藥可醫”，卻在不做任何治療的情況下奇蹟康復，長命百歲。雖然這聽起來像極了都市傳聞，但在醫學中癌症自行治癒的奇事，並不罕見。你是呼吸內科專業的醫生，想來也應該見過類似的患者。”
“是，我遇到過幾個，其中一名患者在右肺下葉切除術後3年腫瘤復發。我建議患者做氣管鏡取病理，但患者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覺得自己無藥可救，所以一直都不做檢查，只是定期複查。”雲嵐馬上舉例證明。
“後來呢？”
“2年後，患者右肺主支氣管已經被腫瘤壓癟，腫瘤的直徑大約有6cm左右。但奇怪的是患者似乎和腫瘤一起生存，除了偶爾有胸悶氣短的情況，沒有任何不舒服。”
“現在已經術後第十一年了，從前是他愛人陪他看病，但疫情之前患者健步如飛的來醫院給他愛人開心臟病方面的藥物，而他沒有絲毫反應。”
“你說的是帶瘤生存狀態，和腫瘤免疫治療是兩回事。”吳冕覺得雲嵐有些緊張，詞不達意，便笑了笑說道，“有醫學文獻記載的惡性腫瘤自愈病例，就已超過了1000起，我國也有80多例自愈的患者在錄。”
“也不多麼，吳老師，是誰研究的。”
“1890年夏，少女達希爾因爲手部受傷住進了科利所在地的醫院。當時科利醫生以爲達希爾手上的腫脹是膿腫引起，給她做了膿腫引流手術，結果基本沒有引出濃汁，達希爾手部腫脹是肉瘤導致的。”
“雲醫生，要是你，你給患者什麼治療方案？”吳冕繼續習慣性的問道。
“肉瘤惡性程度很高，我建議放療。”雲嵐毫不猶豫的說道。
“130年前還沒有放療。”
“呃……切除？”
“科利醫生採用當時最粗暴的手術方式，對達希爾肘部以下進行截肢。
然而，這並未能拯救這位少女的性命，肉瘤早已轉移到她的頸部和腹部。
不到一年，達希爾就在家中去世，科利醫生在這個過程中一直觀察達希爾的病情演變。”
“不知道爲什麼，有人說可能是科利醫生愛上了這位少女，但是麼……不說這個，他在達希爾死後翻閱大量資料，找了很多醫生追尋類似的病例，想要尋找到一種治療肉瘤的辦法。”
“可是達希爾已經死了。”
“我繼續說下去你就知道了。”吳冕淡淡說道，“後來有一個病例吸引科利醫生的注意——一名軟組織肉瘤的患者自愈了。科利醫生找到這名患者，詳細追問病史。
注意，這是知識點，以後你要是遇到類似的情況，追問病史很關機。”
吳冕自動切換到吳老師的狀態。
雲嵐點頭，彷彿在課堂裡上課。
“這名患者在奄奄一息的時候又被鏈球菌感染，當時家裡吧墓地都準備好了，就等着他去世。可奇怪的是患者免疫細胞與病菌廝殺時，其脖子上的肉瘤竟也隨之縮小了。
當他的鏈球菌徹底被殺死之後，軟組織肉瘤竟神奇地變成一道無關痛癢的傷疤。”
“後來他開始研究免疫療法？”雲嵐驚訝的問道，“這也太早了吧。”
免疫治療是最近幾年才興起的一種針對於腫瘤的治療方式。
哪怕是現在，免疫治療也並不成熟，還處於摸索階段。
雲嵐萬萬沒想到的是早在130年前，就有醫生已經開始琢磨免疫治療。
這簡直太超前，讓雲嵐很難接受。
“經過大量文獻檢閱，科利醫生還另外搜尋到了47起類似病例。
那時候，他就推測在細菌感染後會引發一種免疫反應，使得病人身體主動攻擊癌細胞。
他的想法和巴斯德製造疫苗相似——如果意外感染有時能使癌症康復，那爲什麼不故意製造一些感染來治療癌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