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縷陽光透過診室窗簾那未及蓋住的一角飄上牀頭,慢慢地,它緩緩爬到了凌光的額頭。一抹光貼上身,又暖又癢,睡夢中的他下意識擡手撓了撓臉,再翻過手背擋於自己眼前,顯然,那對眼睛還沒有做好視物的準備,它們還不想早早睜開。
不知什麼時候窗簾又被拉緊,唯一的光線被遮蔽了,凌光感到有人從後將他扶了起來,是個女人。一股淡淡的幽香還有那由後背傳來的陣陣綿軟感令他無比舒坦。
“呼……呼……”先是吹氣的聲音,接着,一口稀湯經由他的喉嚨傳入了食道,一絲甜味藉由他的舌苔傳到了大腦。是小米稀飯。
“嗯。我不要稀飯,我要吃肘子,東坡肘子。”凌光灌下一口稀飯,嘴裡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哪裡有肘子,你就將就把小滑頭。”如夜鶯般甜美卻又稍嫌中氣不足的少女聲於耳旁響起。
凌光漸漸睜開了眼睛,朦朧中他隱見一張娟秀的少女面龐。他揉了揉眼,又再閉上,四周並不怎麼亮堂,但已經許久沒有視物的雙眼還是抵受不住這‘耀眼’的光照。藉着眼皮的阻隔,緩緩地,他再次睜開雙眼,微眯着眼簾,他試探着周遭的環境,開始盡其可能的適應它們。
“啊,你醒了!凌光!”動聽悅耳的聲調於溫柔中帶着激動。
凌光轉過身去,看到那在他睡夢中無數次被呼喚的可人兒正端坐他側。
“娜娜!娜娜!你醒了!”凌光激動地叫着,沙啞的嗓音雖然難聽至極卻包含着無數的關愛。
“呔。這話該我對你說纔是。”娜娜輕輕拭去眼角因激動而趟下的淚水。
“你怎麼哭了娜娜,很疼是嗎?”凌光伸過大手握輕輕摟她入懷。
“疼,但不是傷口疼,是心疼。”娜娜反手摟住了他。
“呵呵,看你氣色還不錯 。”凌光乾笑兩聲,輕輕扶開娜娜,老臉通紅,顯然,剛剛睡醒的他腦子還不是很清楚,大清早地見到美女就將人家摟入懷中太不合適了。
本以爲她要怪責自己,結果娜娜只是抹了抹已經掛到了臉上的淚珠,再端起米湯,溫柔地道:“快,吃完它。”擡起小勺就要給他喂,凌光尷尬地道:“我自己來吧。”慌忙接過碗勺,大口吸溜起來。
娜娜笑盈盈地瞧着那久違的吃相,雙目一瞬不瞬盯着他,凌光卻是連頭也不敢擡,只在眼角掃了一眼,發現娜娜正在看着自己,便不敢再次斜視。
就這樣,凌光用了足足十分鐘才喝完這碗不知其味的米湯。大手擦了擦嘴巴,其實他根本沒吃飽且還越吃越餓,他也不好意思再找娜娜要一碗了,他發覺,今天的娜娜多了一些平日裡他見不到的東西,至於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凌光:“你……還好吧。”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好……”娜娜低下頭去答道,他不敢跟凌光目光接觸,顯然,她也陷入了於凌光相似的迷茫中,不知爲何,她總覺得凌光今天的眼神充滿着灼人的炙熱使她無法與之對視。
二人對坐良久無言。
還是凌光率先開口了,他實在是憋不住,也實在受不了這種怪異的氣氛,於是講了句他飯前就該講的話:“你怎麼起牀了?要多休息纔是呀,昨天才給你做的手術,實在不宜下牀活動,損了元氣,想要補回來,就一定要注意多休息,身體虧了不是不能補回來,但你這樣也太誇張了吧。”他還端起凌教授的架子了,不過似乎是出於尷尬而發言的性質多些,醫囑的性質少些……
娜娜聞言,咯咯笑了笑,也恢復了平日的神采,伸出小指輕輕點了點凌光的大頭,沒好氣道:“還說呢,你都睡了六天了,擔心死人家了,真怕你有個好歹。”
“嗯?六天?嘿嘿,你這笑話不好笑。”凌光吐了吐舌頭。
“誰跟你開玩笑來着,你要不相信的話娜娜去找老師來跟你說。”她皺起小鼻子哼道。
“別…別…可是,怎麼可能呢!人的睡眠最長時限纔是多久呀,六天這個數字也太誇張了吧。”凌光咋舌嘆道,他覺得難以置信。而小木棍卻在凌光身下不斷擺動,顯然,它再次否決了凌光的自我定義。
“老師說你是累得,好了先別說了,你躺下,娜娜再去給你乘一碗,肯定沒吃飽吧。”娜娜站起身來,端過飯碗搖着婀娜的步子去了。
“我糾正兩點,一;準確來說,你是在牀上躺了149個小時又28分鐘,二;你不是睡在牀上,而是躺在牀上,一字之差,性質卻天差地別!”憋了足足六天的小木棍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了,不過,他似乎沒預備跟凌光講什麼好話。
“我真睡了這麼久!”凌光大訝。
“都說了你不是睡而是躺。這將近150個小時,你的大腦基本都在昏迷狀態,除了因疲勞過度而自動進入休眠狀態的第一晚,其餘的時間,事實上你都是半睡半醒的。”
“到底怎麼回事兒?”凌光越聽越迷糊。
原來自那晚回到丁目診室後,他就因疲勞過度而導致大腦自動進入休眠狀態,更因爲他那天體能消耗過大,身體被透支到一絲不剩,真正應了那句“累倒了!”,再加上自身免疫力低下,又替娜娜吸蛇毒,殘留在他胃裡的毒素終於在他倒下的一刻爆發,口吸少量已經被人體血液稀釋過的毒素,除非口腔內膜有創傷點,不然對吸毒者來說是沒有致命危害的,但凌光身體本就不怎麼強健,再加上當下疲勞所致,還有吸毒後他並沒有第一時間以清水等物來清潔自己的口腔,殘留在他體內的毒液要想作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還好主人家不計較,人家的庸人又足夠耐心,否則換了別人,早把你這小子扔出去喂狼了。整夜整夜地鬼哭狼嚎,前兩天又因爲毒液作祟吃什麼吐什麼,搞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連我都快受不了了。”小木棍憋了好多天,終於有機會埋怨他幾句了。
凌光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接着又嘿嘿一笑:“唉唉唉,話說回來了,我不就鬧騰了兩天嘛,又沒鬧你,至於一大早的又是教育又是大罵麼,誒你要知道,你現在可是吃我的住我的,總這麼給我擺臉色不太好吧。”
小木棍咯咯地笑了幾聲,剛想回敬他,猛然間感到了什麼,話鋒一轉低聲道:“回頭再罵你。”
凌光剛要說話,端着米湯的娜娜進屋來了,她的身後還跟着丁目。
“凌兄弟醒了,可喜可賀呀。”笑容可掬的丁目緩緩走到牀邊,邊笑邊探手過來,把了把凌光的脈搏,探試了下他的體溫。
“勞您費心,凌光這兩天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實在抱歉,他日一定專程回來感謝您。”
丁目故作不滿道:“我同凌先生朋友論交,你又何必講這些客氣話呢。”
“哪裡,您對小子太錯愛了,又招待我這食客,又照顧我這病人,要是我凌光還不懂得知恩圖報,也實在太那個了。”
“你是一定要好好謝老師的,但不是現在,快別說了,先把湯了喝了。”娜娜舉勺過來要喂凌光進食。
“我自己來吧。”凌光慌忙接過大碗,好不尷尬。
“誰稀罕,自己吃更好。”娜娜白他一眼,又忍不住掩口偷笑。
凌光臉更紅了……
丁目呵呵一笑,“我還有事,娜娜就代老師留下照顧凌先生吧,有什麼需要了隨時喚我。”說罷笑眯眯地走了。
留下兩個年青人,又是一碗食不知味的稀飯在‘煎熬’中下肚。
凌光很想下地走走,但他生性比較懶惰,再加上這幾天腰不離牀,身子早就睡軟了,想起身活動怕是要再等等了。
“對了,你的傷口還痛嗎?要不你別陪我了,休息去吧。”凌光好像到了此刻才又想起關心娜娜的身子,好賴人家也是他的病患。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此刻的凌光,似乎更像是【娜護士長】權責下的一名患者。
“不痛了,其實娜娜從醒來的時候就沒有感覺到傷口有多疼,但是……”說罷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痛就好,不痛就好。但是你也要注意休息,傷口不痛是好事,但是也不能多做活動,大病初癒還是需要靜養的。對了,你剛說但是什麼?”
娜娜微紅着小臉,一手輕輕搭在凌光手背上,款款地道:“不是心口那一刀,而是心,娜娜當時心真的很疼,他們不告訴娜娜你也病倒了,只說你送娜娜回來後就走了,可能離開多牧了。我開始不相信,等了一整晚都不見你來,娜娜當時真的好難過。”說完便將俏臉埋進了胸口。
凌光大感意外,這平日裡反應遲鈍無比的楞小子終於品嚐到了被愛的滋味,美人恩重,凌光反手扣住娜娜小手,深情地望着她。
娜娜羞得俏臉火熱。
從沒碰過這場面的凌光,也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好,只有發揮自己插科打諢的特長,嘿嘿笑道:“後來你是怎麼知道我沒走的呀。”
娜娜淺淺一笑道:“還不是你在裡邊鬼叫鬼叫,把全屋的人吵得都睡不成。”再柔情地注視着凌光,憐惜地道:“當時看到病牀上的你比娜娜的臉色還難看,娜娜的心都要碎了。”
凌光輕輕捧起娜娜小手,回敬着她溫柔的目光。
“啊---哼!”門口忽有一人大咳一聲,嚇得二人雙手觸電般分開。娜娜低下頭去搓弄着衣角,凌光不好意思地擡眼朝門口望去,只見面色鐵青的吉姆利正一臉不善、雙目躥火地瞪着凌光。
這位凌光在多牧的天敵於這最不該出現的時刻出現,他的頭霎時一個變作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