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孩子……就算什麼都不記得了,卻還是記得我這個父親呢。”輪椅上的男人頭髮花白,臉上扯出一個笑容,卻因爲只有一半臉是完好的,所一臉笑容也只有一邊是勾起嘴角的,看起來十分的猙獰陰邪。
我微微睜大了雙眼,嘴脣張張合合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
我怎麼會有父親?!娘不是說根本不知道我的爹是誰嗎?!爲什麼……爲什麼我一看到這個人就覺得刻骨銘心一樣的熟悉?!他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
越來越強烈的嗜血感和腦袋昏昏沉沉的感覺混合在一起,讓我幾乎要窒息,腦海裡不斷閃過的本來模糊的畫面在此時竟然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父親!我今天都有好好喝藥哦!”小小的女孩仰着頭看着高大的男子,眼裡滿滿的是期待。
“父親!我不想再喝這個藥了……他們都說……都說我是怪物……”小小的女孩一雙眼睛裡浸滿了淚水,跪在地上用嘶啞的聲音對着眼前男子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低低地哽咽。
“父親……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爲你所縛,恕不孝女無法爲您頤養天年……”少女的臉上依稀可見小時候的眉眼痕跡,只是一雙黑眸全是決絕,對着火光中負手而立背影有些佝僂的男子沉聲道。
“……我恨你!我恨你!從小到大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成過你的親女兒!我只是你的工具!是你野心的工具!連人都算不上的怪物!就算你把我的記憶更改了,這份恨意永遠都不會消失!絕不會!”躺在沾滿血跡和腥臭藥水的牀上的少女嘶聲尖叫着,一邊不停地流着淚,一邊用盡所有力氣咒罵着站在旁邊冷靜到冷漠的男子。
“啊,,啊,,”我捂着痛到快要爆掉的腦袋在地上翻滾着,一個冰涼的懷抱緊緊壓住我,耳邊是容行止略微顫抖的聲音:“小骨、小骨,冷靜一點,你冷靜一點……”
“嗚……”我縮在容行止懷裡,緊緊揪住他胸前的一副,一雙眼前都是赤紅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眼前輪椅上那人的臉清清楚楚地和記憶中那高大男子的重合到了一起。曾經雖說不上英挺但好歹也算正常的眉眼竟然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只有眉眼之間看得出一絲和我相像的痕跡,證明着這個人的身份。
我眼也不眨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牽起嘴角露出一個惡毒的笑容:“呵……哈哈哈!你不是要坐擁天下嗎?!你不是自信自己的野心一定會得到成全嗎?!怎麼,現在成了這幅樣子?哈,看來就算你把視爲威脅的親生女兒的記憶更改了,也還不是個一事無成的窩囊廢!”我近乎癲狂的大笑起來!
輪椅上的男人聽了我的話不怒反笑道:“是啊,我確實沒想到我會找了你們的道兒……啊,不對,應該說是找了你旁邊那人的道,被自己一手養出來的野獸反咬了一口,弄成現在這副德行,但是沒關係,我現在不是就來回報你們了嗎?!”
言畢,轉頭看向容行止狠狠道:“你當初以爲喝了我的血就能夠解除牽心蠱,不錯,我對你的控制是被削弱了不少,但僅僅是削弱!你以爲那麼多年的馴養是白費的嗎?你看看,你這幾年來所做的一切有多少不是在爲我謀奪這江山?!我當初就看重你,果然啊……就算不能徹底控制你,你還是做了當初就安排給你的事!創建千重樓,控制皇帝老兒,掌握朝中實權,你現在想一想,有多少是真正的你想幹的?!如今,我就來接收成果了!”
我感覺到抱着我的人身體一僵,不禁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輕輕握住,擡頭望他。容行止亦低了頭看着我,一雙黑眸依舊沉靜,卻閃過一絲迷茫。
我冷笑一聲,看向輪椅上的那人道:“那又如何呢?你現在這個樣子又能獲得了幾年呢?這江山無妨讓你先坐着,不過是個就快死了的癱子,我們也不在乎多等那兩年。”
輪椅上的聞言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殆盡,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狠聲道:“是啊,不錯!我就是個癱子!可我的好女兒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我會一直是這個樣子了?你難道忘記了你以前有多麼孝敬爹的時候每天心甘情願喝下了東西了?哦,我忘記了,你的記憶現在還不完整呢,不過你應該清楚你身體裡流着跟我一樣的血脈吧?乖孩子,你以前不是一直說要孝敬爹,甚至願意付出生命嗎?現在,爹就給你一個盡孝的機會,用你的命來續爹的命好不好?”
他最後一句話說的溫柔,好像真的是一個慈祥的好父親的語氣,聽在我耳裡卻不啻於萬箭穿心,,原來……原來這個生養了我的男人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只是把我當成爲他續命的東西了?就像……就像悉心餵養的家禽,只是等着能夠殺了煮食的那一天一樣!
“你……”我平穩了一下顫抖凌亂的聲線,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你可有一天把我當成你的……女兒來對待?我在你的眼裡……就真的只是一個成全你野心的工具嗎?”
輪椅上的男人斂去了所有表情,靜靜地看了我良久,然後勾了勾嘴角道:“怎麼會?我可是一直很珍惜你的啊……你的體內畢竟流着我的血脈啊。”
我聞言嘲諷地笑了一笑,,這個人……到頭來珍惜的還是他自己罷了……聽到了男人的答案,我也不再猶豫,異常平靜冷淡地一字一字緩緩道:“期待你還能念及一絲骨肉親情是我的錯。付天九……”我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徐徐微笑起來,“你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一滴血……就算我死無葬身之地,流乾最後一滴血,給野狗、給螻蟻,也絕不會分你分毫!我就在陰曹地府等着你,不過奈何橋,等着看你的下場!”
說到最後一句,已是壓制不住體內嗜血的渴望,一把推開了容行止,擡起手腕狠狠咬了一口動脈,舌尖在嚐到鮮血的腥甜滋味的時候,那些本以爲已經被消除的記憶卻如潮水一般清晰地涌來!
“快!沈笑!快攔住她!不能讓她死了!死血就沒用了!”輪椅上的男人大聲地吼叫起來!
“小骨!”然而馬上的男子卻像是忽然清醒過來一般,目呲欲裂地看着我,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叫聲!
“該死!沈笑,你難道忘了他們就是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了嗎?!”付天九對沈笑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沈笑激動地跳下馬,朝我跑過來,“我只知道她不能死!小骨不能死!”
我努力維持着尚算清楚的意識,偏頭看了一眼那雙眼發紅,終於恢復到我所認識的那個性子柔軟的男子,微微一笑,然後轉頭看向一直死死盯着我,面色沉靜卻連一句話都說不來的俊美男子,朝他伸出另一隻完好的手,一字一句道:“小容,過來這邊。”
容行止動了動,卻並沒有向我走過來。我嘆口氣,放柔了聲音道:“小容,你應該知道,我並不希望被他抓到,那是生不如死的……我知道你一直帶着那把‘斬龍’,就用那把劍……殺了我好嗎?這是我最後一次請求你,當初你的優柔就讓我生不如死了一次,成爲一個帶着虛假記憶的怪物,渾渾噩噩的過了這麼多年……你難道,還想再看到我像這樣嗎?”
容行止終於搖了搖頭,向前走了一步。我笑着點了點頭,道:“謝謝你了。”
“小骨!”沈笑已經快要跑到我身邊,烏黑的長髮散亂作一團,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我並未回頭看他,只是朝着容行止一直靜靜微笑着。俊美的男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似乎要把我深深刻進他那雙幽深的黑眸當中。從懷裡徐徐抽出通體雪白的長劍,扔掉劍鞘,看着我開口道:“這把劍,我曾用它刺過你,後來,你又用同樣一把劍還了我一劍……這一次……”言語間,他已經走到我面前,一隻手輕輕握住我伸出的那隻手,緩慢地露出一個近乎柔和的微笑,“我們一起好不好?”
眼角有些許溼潤,脣邊的笑意卻是更濃,我點着頭,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被擁入冰涼的懷抱,我睜着眼,看着眼前一小片銀髮,猛然間感覺到冰冷的金屬器具帶着另一個人的體溫深深沒入腹部。與之前那一次相比,竟然一點都沒有覺得痛,只是覺得無限的喜悅。
血液流失的感覺十分清晰,卻被更加強烈的內心中不斷充盈的喜悅之感所蓋了過去。我擡起雙臂環上緊緊抱着自己的男子的肩膀,徐徐仰起頭,看向暗色的夜空,只覺得四周一片寂靜。
然而,片刻的寂靜之後,耳邊忽然想起巨大的轟鳴之聲,體內氣血忽然急速上涌,我怔怔地保持着仰頭的動作,忽然看見我和容行止的頭頂上方似乎盛開出一朵巨大的血色紅蓮!
耳邊有人輕微的嘆息出聲:“紅蓮之術,已成……”
我一點一點睜大了雙眼。
江湖上一直流傳着一個說法:有一種神秘的內功心法,練至最頂層時內力如同虛無,實則亦是深不可測;若得以與摯愛之人氣血相融,便可徹底突破最後的難關,成爲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強者,天下無敵。二者內功心法的名字就叫做,,
紅蓮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