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帝都的瘟疫

幸好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

搖晃的大地重歸平靜的時候, 帳外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

羽瞻眼疾手快,拖過錦被罩在我身上,自己卻仍然是赤着上半身, 及至侍衛們進門, 他幾是氣急敗壞地吼道:“都出去!沒事!”

侍衛們反應很快, 待他們盡數退出, 羽瞻立刻揭去我身上的被:“快點, 先穿好你的衣服,再幫我穿……孩子沒關係!”

我雖手忙腳亂,但料理好這些也不過一稍兒時間, 唯幫羽瞻着衣時觸動他傷臂,見他臉色蒼白如雪, 不禁心中酸澀, 卻又有幾分喜歡——他是爲了保護我呢。

杜倫婆婆在帳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爲傷者醫治。幸好氈帳本身即便是坍塌了也很少會將人砸死, 這劇烈的地震,在整個斡爾多城營地裡也只造成了兩人的死亡, 受傷的人倒有二十多個,而羽瞻便是其中之一。

待他的小臂被固定在兩塊木板之間,再以布條牢牢捆好,已經日薄西山了。

“疼麼?”侍衛們已經重新搭牢了銀帳,我扶他坐下, 燈火映照下他的額上尚有未乾的汗珠。

“你試試就知道了。”他將沒有受傷的那條臂膀搭在几上, 居然還笑得出來:“當然疼啦。”

“……怎麼會地震呢?”

“又不是我要它震的。”他哭笑不得。

“是人君做了讓天神震怒的事情吧。”我口氣篤定:“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

“最多不過是戰爭的時候殺了幾萬人而已……但戰爭也不是我挑起的。要責怪這個應該是昌興都地震!”他皺着眉認真地想想:“我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在我們用不在意的口吻提到“昌興都”的時候, 怎麼也不會想到, 一場不亞於地震的災厄, 正在那裡如海嘯一般橫掃而過。

羽瞻還是在意我提到的“天神震怒”的說法的,他遣了最好的薩滿神巫向上天請示, 求問他是否有罪過需要以虔誠的供奉求贖。

那薩滿神巫是個年邁的女人,蒼老的臉上刻着無數玄奧的秘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歲——她戴着高高的帽盔,一隻銅鑄的小鷹停在帽盔頂部,鷹爪下扣着一條蛇,而她身上的神衣則是由狼筋線連綴的無數銅片,每一片銅甲都閃閃發光如鏡子。

她頂着這一身沉重的幾乎是瘋狂地在高築的神壇上舞蹈了三天,不眠不休不飲不食卻絲毫沒有倦意,那樣蒼老的人啊!我確信有神明棲息於她的身軀,來向我們傳達遙遠的旨意。

她終於停下,身體還被沉重的衣飾拖着多旋轉了半圈,乾燥枯癟的雙脣吐出含義不明的字句,令人費解。

“南方將鉅變……廟堂上的貴人將成爲卑下的賤民,黎民受難,他們哭喊響徹天地,呼喚新的主人,他從北方歸來……惡臭的死亡,恐懼與悲痛……”

她昏了過去,也許要很久很久才能再醒轉來。

我駭然望着羽瞻那陰晴不定的面龐。如果那即將成爲賤民的貴人還可以理解爲安氏的殘黨,那麼,黎民所需要的新主人呢?爲什麼一場政變會讓百姓受到波及?難道羽瞻他要南下出徵了嗎?

“不要這樣看着朕。”羽瞻雖沒有看我,也能感覺到我的目光不甚客氣:“朕說了不出兵,就是不出兵了。”

“她說黎民受難……如果您不出兵,爲什麼會有黎民受難?”我窮追不捨。

“不知道。”他似乎有微薄的怒氣:“誰說朕什麼都知道的?也難說是他們鬧水災旱災的,或者瘟疫,那不都是符合預言的嗎?!從北方歸來的主人,難道不就是說至琰麼?如果要做延主的是朕,那就不叫‘歸來’了!”

而幾天後,傳回的消息確實是應了羽瞻的猜想——是瘟疫。

南歸的大軍不知爲什麼帶回了北方常於春季流行的疫疾。也許是他們受傷腐爛的傷口,也許是他們食用了有病的旱獺,也許還有其他我們所不知道的因素。

報回的消息說,冬珉連下了十幾道罪己詔,在所有州府張貼,甚至許諾如果瘟疫靖平他就親自去祭天,可是毫無用處。

死神仍舊在宮中府中肆意尋覓着獵物,無論貴賤老少,誰都可能會成爲下一個犧牲者。即使沒有親臨沒有親視,我也猜得出那些時刻面對危險的人們中流傳的會是如何瘋狂而絕望的情緒。

“是誰給你傳來了這樣的消息?”我輕聲問:“是誰冒着將疫病傳至郜林汗國的危險送來了信息?”

“是在昌興都的內探。”他微笑道:“不過,不是由人傳來的訊息。所以不會傳染疫病。”

“哦?”我隨即領悟:“鴿子嗎?”

“鴿子?猜得差不多了。過幾天給你看看,現在它又飛回南方去了。”他不以爲意地笑着。

“希望它會帶回疫病平息的消息。”我輕聲道。

“說來也奇怪,這場瘟疫只在昌興都肆虐,卻沒有波及到相近的州縣。而昌興都中尤以宮中爲甚,十幾日內竟有上百人死去。這倒真像是天譴了。”

“若是天譴,就讓玄正宮裡那位陛下龍輿殯天吧!”我恨恨道:“何必作踐百姓?冬珉這混賬幹了那麼多下作事情,早就該死了!”

羽瞻忍俊不禁:“是啊,但是他死了,你就得回去輔政了。一定會招來一堆大臣懷疑你,說你的政令是顧及郜林利益,那樣你是會傷心的。最好等到至琰長大些,等他十五歲,可以親政了,那時候皇帝陛下大行就沒有問題了。”

我亦笑了:“這麼說倒像是你在操控他的生死。”

“你不相信我能操控得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但我知道,他絕不是開玩笑。

“且不說他生死,你總得教給至琰一些爲君之道吧?既然他今後會是大延皇帝。”

“爲什麼?”羽瞻像是故意氣我:“我爲什麼得教他?給自己培養一個對手?更何況如何治理南方國家和如何治理草原汗國,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不會與你作對,他那麼喜歡你。”

“喜歡我?在圍場喝酒取樂的時候你哥哥還喜歡我呢,這不影響他率軍打過來吧?”他對這個理由嗤之以鼻。

“可是……他很想讓你教他刀法,而且我都答應了。”我拉住他沒有傷的左臂輕輕搖晃。

他嘆了一口氣:“也罷,但下不爲例。”

“你答應就好。”我將臉貼上他肩頭。隔着布料微微的暖意,讓我情不自禁露出一個笑靨。

他的手掌滑過我披散的頭髮,一下一下。

羽瞻的右臂斷了骨頭,雖包紮好了卻也暫時無法使刀,只得以左手教至琰。至琰習武很是積極,但當我教習他大延文字時,卻每每心不在焉,時不時就睡過去了,要用小棍敲敲戳戳才能把他弄醒。

“阿姐!”他數次被打醒,頗爲不耐煩:“爲什麼我要學這玩意兒?”

“你若是不習文字,今後如何處理奏章?!”

“姐夫也沒有……”

我心中哀嘆一聲,他處處以羽瞻爲榜樣,可郜林汗國的各部酋長卻從來不寫摺子上來。郜林人似乎並不在意他們的文字,雖然那文字淺顯易懂,但他們更喜歡口頭相傳。除了史官寫下的文書,只有在碑文上才能看到郜林字了。

既然酋長們懶得寫奏摺,羽瞻就不需要批閱,可至琰卻以爲當大延皇帝也不需要看摺子。

“姐夫幫阿姐看臨薊道的奏書也得寫字啊!”我靈機一動。

“阿姐你真笨吶……”他見我有怒意,急忙改口:“啊,是真懶。你自己又不是看不懂字,偏要姐夫幫你。”

“誰求他幫我了……”我大怒,卻隨即醒悟不能中了這小傢伙的計:“你姐夫都看得懂大延的文字,你要是不懂,真是有失體統啊。”

他皺起眉頭,搖搖腦袋,“唉”地長嘆一口氣,頗爲猶豫的樣子,卻逗得我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在做什麼?”羽瞻掀起門簾進來,見我笑得臉通紅,至琰卻一臉吃了苦藥的表情,也被逗笑了:“至琰?阿姐欺負你了?”

至琰重重地點點頭,眼睛一轉,隨即抓起我方纔教他時寫字的紙,跳到羽瞻身邊:“姐夫,你看看,這幾個字你認識嗎?”

“厚德載物……這怎麼不認識?!怎麼,你不認識?”羽瞻的口氣多了幾分戲謔。

至琰頓時撅起了小嘴。想他原本是希望羽瞻說不認識,這樣他就有推脫的藉口了。不料被澆了這麼一盆冷水。

“姐夫……”他拽住羽瞻的手:“你帶我出去玩兒吧。阿姐兇巴巴的,老要我記住那些字兒!”

“哦?可是你必須得記住這些字啊,你要做大延皇帝的,不認識大延的文字怎麼行?”

“那我做郜林大汗,讓白倫去當大延皇帝行不行?”

這句雖是孩子話,卻驚得我面色死白,忙厲聲道:“至琰!說什麼呢!”

他不解地回頭望了我一眼,約莫也猜出我絕非玩笑,竟嚇得險些哭出來。

羽瞻卻一臉無所謂,笑道:“孩子而已!何必較真?至琰啊,你要是想當郜林大汗,也要會郜林文字纔好。來,姐夫寫郜林字教你?”

至琰許是以爲郜林文字簡易好學,但不到半盞茶時分,他的眉心就越皺越緊。終於推開紙筆,埋怨道:“這比大延字兒都難學!姐夫,我不和白倫爭了……你別教了!”

羽瞻得意地笑着,瞥了我一眼:“那你就好好把阿姐教的都學會。”

“可是……”

“你若是練會了,帶你出去玩。說到做到。”

“你倒是會當好人。”我輕哂。

“怎麼?”他的眼睛閃着溪流般的笑意:“你也想一起去?去吧,阿鳶,你好久沒和我一起出遊了。”

“已經快到了我嫁過來時的季節了吧?”我與羽瞻並轡,突然想到了五年前我第一次踏上這片草原時的情形。

“還有二十多天呢。”羽瞻想了想,道:“那是初秋,現下還算是夏天。”

“嗯,很久了……”我微微一笑,磕磕馬腹:“怎麼就五年了呢?”

“有五年了?”他一愣:“還真是……那時候至琰纔出生呢,他就是咱們大婚的晚上出生的吧?”

想起至琰的母親殷婕妤在那一夜企圖禍害我的事情,我心中不樂,悶悶應了他一聲便閉口不言。

至琰卻並未受到我的影響,騎着他的馬繞着我們小跑。羽瞻叫他多小心,他卻全當耳邊風一般,盡情在草原上撒歡。

“姐夫,那是你的鷹嗎?”他突然問出這麼一句,我也不禁擡起頭,順着他的手指看上去。

碧藍的天空上,有一個褐色的小點正在盤旋,逐漸下降。

羽瞻以手遮陽,眯起眼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隨即從馬鞍袋中取出牛皮護臂,綁在左臂上,才嘬脣作哨。那鷹便疾撲下來,翅膀在我臉邊帶起的罡風割得臉好一陣疼痛。

細看,才見那鷹腿杆上竟拴着一個小金環,裡頭塞着一張紙——原來他是以鷹來傳遞訊息的,怪道不怕傳來消息的時候也傳來疫病。

“你取出來看看,告訴我寫了什麼就是。”他卻是向我說。

我展開那紙條,卻一時不知如何向他說。

“怎麼了?”他見我遲遲不語,催問道。

“您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大汗?”我將那紙條伸到他眼前,他竟也微微皺起了眉。

“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131.傳書約見139.理政奪權143.寧死不避141.互相拆臺26.伊嵐8.催別勸離125.皇室傾頹58.不是秘密的謀定16.搏2.往事花前119.滴血認親125.皇室傾頹52.美人95.風起臨薊道150.籌糧100.自此相別74.人在誰邊50.密旨117.繡車入宮31.單于獵火照狼山59.可敦的願望94.平地起波瀾106.易子出府66.疑似失寵111.信毒心毒11.政22.嫁4.死生之別22.嫁9.笛音相慰141.互相拆臺115.不告而別91.娥眉馬前死149.敗家兒子135.他的囑咐56.舊日情緣151.萬歲31.單于獵火照狼山136.泄露機密142.鐵石心腸79.不棄的誓言122.夜膳中毒35.生死相依125.皇室傾頹30.校尉羽書飛瀚海38.遇險斷援80.懲罰的結果128.至琰背後38.遇險斷援96.孰人孰魂143.寧死不避56.舊日情緣156.枯井12.別27.貂鼠皮袍18.惑34.恩斷義絕128.至琰背後84.天倫之未央31.單于獵火照狼山19.戰127.帝王禮葬106.易子出府46.告別是重逢的另一種寫法33.夜火驚夢144.定計守城57.側妃87.長公主殿下38.遇險斷援101.人有異志78.斷裂的紐帶137.火焚宮室119.滴血認親150.籌糧6.厚積薄發12.別124.先帝遺詔127.帝王禮葬74.人在誰邊31.單于獵火照狼山119.滴血認親14.咒106.易子出府135.他的囑咐51.是可忍孰不可忍82.叛亂和後患22.嫁89.盛裝麗人行47.冷宮裡的紙鳶64.雙生68.焦屍49.別宮96.孰人孰魂90.一情而離心123.自相殘殺97.不可追悔26.伊嵐105.雲中傳書31.單于獵火照狼山16.搏
131.傳書約見139.理政奪權143.寧死不避141.互相拆臺26.伊嵐8.催別勸離125.皇室傾頹58.不是秘密的謀定16.搏2.往事花前119.滴血認親125.皇室傾頹52.美人95.風起臨薊道150.籌糧100.自此相別74.人在誰邊50.密旨117.繡車入宮31.單于獵火照狼山59.可敦的願望94.平地起波瀾106.易子出府66.疑似失寵111.信毒心毒11.政22.嫁4.死生之別22.嫁9.笛音相慰141.互相拆臺115.不告而別91.娥眉馬前死149.敗家兒子135.他的囑咐56.舊日情緣151.萬歲31.單于獵火照狼山136.泄露機密142.鐵石心腸79.不棄的誓言122.夜膳中毒35.生死相依125.皇室傾頹30.校尉羽書飛瀚海38.遇險斷援80.懲罰的結果128.至琰背後38.遇險斷援96.孰人孰魂143.寧死不避56.舊日情緣156.枯井12.別27.貂鼠皮袍18.惑34.恩斷義絕128.至琰背後84.天倫之未央31.單于獵火照狼山19.戰127.帝王禮葬106.易子出府46.告別是重逢的另一種寫法33.夜火驚夢144.定計守城57.側妃87.長公主殿下38.遇險斷援101.人有異志78.斷裂的紐帶137.火焚宮室119.滴血認親150.籌糧6.厚積薄發12.別124.先帝遺詔127.帝王禮葬74.人在誰邊31.單于獵火照狼山119.滴血認親14.咒106.易子出府135.他的囑咐51.是可忍孰不可忍82.叛亂和後患22.嫁89.盛裝麗人行47.冷宮裡的紙鳶64.雙生68.焦屍49.別宮96.孰人孰魂90.一情而離心123.自相殘殺97.不可追悔26.伊嵐105.雲中傳書31.單于獵火照狼山16.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