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晴這才滿臉憂愁道:“說起我的長姐,自然是容顏無雙的,可是您大抵也是聽說過,長姐的名聲不大好;原本我與她之間倒是關係不錯的,可自從那次她摔下了樹,好不容易醒來之後,竟非要說是我害得她差點丟了性命!我自是不能與她多計較的,想着忍忍就過去了,卻不想,沒多久我便染了風寒,她便打着來看我的幌子,狠狠讓人打了我一頓,我休養了大半月纔好……就在前兩日,我與長姐在園子裡的橋上碰到,她竟還把我給推下了水!”
說到這裡,蘇念晴垂眸欲泣,用帕子拭了拭那不存在的眼淚道:“……您今日可看到了她身上穿着的那身由玉羅綾製成的衣裳?”
見徐曼兒點了點頭,這才接着道:“那也是她哭鬧使性子要來的,我原本想勸她,卻又被她冷嘲熱諷了一番……委實十分難堪。我並無意要在背後道長姐的不是,只是今日看到了你,覺得分外親切,便忍不住與您吐露了一番,希望您別嫌我話多才好。”
徐曼兒被蘇念晴的“親切”兩個字給砸了個正着,還是頭一次有人明說看到她就有好感的,忙應道:“我又怎麼會嫌你話多呢?你會與我說了這麼多,定也是把我當朋友看待的,我歡喜還來不及呢!”
頓了頓,又咬牙道:“真想不到蘇大姑娘是那樣的人,以往我聽你提起之時不過是半信半疑,以爲你們之間是有所誤會……不料,她竟是如此待你的。”
“長姐是嫡女,我只是個小小庶女,是活該被人欺負的……”
牆的那一邊的二位少女還手拉着手,小聲地說着話兒。這一邊三個聽牆角的已經悄悄離開。
汪旋看着蘇念語,道:“瞧瞧,這便是你的妹妹!”
語氣裡明顯是帶着怒氣的。活像方纔被說了閒話的人是她自己。
潘靜若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別在傷口上撒鹽。
蘇念語神色如常。甚至還扯出了一道笑意,氣定神閒道:“方纔我那二妹妹說的全部都不是真的。”
汪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心中雖來氣,卻也知道當事人更需要安撫,便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否則也犯不着和你置氣。”
說這話的時候,前方恰好有兩排捧着瓜果點心的丫鬟入了園,蘇念語眸子一凝。心裡頭便有了計劃。
可在外人面前整自己的庶妹,蘇念語還是覺得小心爲好,潘靜若雖和汪旋關係不錯,卻不代表她就能信任她。
又不能明着把人遣開,便自己尋了個藉口離去。
身旁便沒有了別人,想着有人在邊上幫襯着最好,便自己去了別處尋了坐着休息的元秋元香。
回到園子外頭的時候,正好見到方纔捧着東西入園的那些丫鬟走了出來,她便喚住了最後面的兩位,指了指處在亭子角落裡的兩位少女道:“你們也端些茶水給她們。”
兩位丫鬟答應着。笑着又折了回去。
待她們走出了一段路,蘇念語便讓元秋到較近的桌上端上了點心也跟了上去,遠遠的。還能看到二庶妹與徐曼兒還是坐在之前的那個亭子角落裡,相談甚歡。
她朝她們走了過去。
蘇念晴因着對着徐曼兒倒了大大的一堆“苦水”,又見徐曼兒對她的說詞都沒半點懷疑,心知她定是信了自己的話。
既信了自己,再加上徐曼兒的那張大嘴巴,相信不用多久,長姐的“劣跡”就會在市井裡被廣泛流傳,如此一來,她長得再傾城又如何?好的人家指定是瞧不上她的;又能襯托出自己的好。自是再好不過了。
徐曼兒拉着蘇念晴的小手,興致勃勃地道着別家的長長短短。後者噙着笑,似是聽得認真。實際上卻是在心中爲自己打着的小算盤沾沾自喜。
表面上看着倒像是聊得十分和諧。
有丫鬟體貼送了點心茶水過來,蘇念晴陪着徐曼兒說了不短的話兒,一見那冒着熱氣的茶水端到了自己的跟前,還真覺得有些渴了。
笑着自己端了一杯在手裡。
徐曼兒因解了話癮,渾身上下都舒服得酣暢淋漓,也跟着捧起了一杯,剛把茶水端至胸前,卻聽得有一道帶着笑意的清脆聲音響起——
“汪家姑娘讓人送了如意水晶糕過來,說是給各位姑娘嘗……哎喲!”
徐曼兒初初聽到這裡,剛好擡了眼,正好見一衣着光鮮的丫鬟笑盈盈地端着放置着點心的大漆紅盤子小跑着過來,或許是走得太快,也或許是太過不小心,竟是腳下一個踉蹌,驚呼了一聲,便整個人不偏不倚地往前面撲去。
好在那丫鬟之前還站着送茶水的兩個小丫鬟,人倒是沒摔倒,卻是重重地壓了二人一身,又聽得兩個壓抑失措的驚叫,就見捧着茶盞的丫鬟重心不穩,被逼着往前邁了邁才險險煞住了腳。
茶盞卻是控制不住,正好朝着蘇念晴所在的位置飛了過去。
方纔穩住身子的丫鬟臉色煞白,趕忙伸了手出去,妄圖把裝着滾燙茶水的茶盞抓住,卻只是妄想。
自元香端着小糕點一臉喜色小跑着過來的時候,蘇念晴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待看到來的人還有那個會令她做噩夢的長姐,當下臉就拉了下來。
原本是想着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們主僕趕走,卻不想,在電光火石之間,一下子就出現瞭如此大的變故。
那可是個茶盞,手中端着的茶水倒出來了好一會,還能燙人,更何況是密閉狀態之下的茶盞裡裝着的滾滾熱茶?若是被那茶盞砸在身上,再濺上一身的茶水,在如此多的官家小姐面前丟了臉不說,自己嬌嫩的身子定也是要被燙壞了。
以後還會有哪家好公子願意娶了她?
當下就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提着裙角一躍而起,往徐曼兒的方向撲了過去。
只聽得原來她坐着的位置方向,發出了一陣脆響,聽得她的心尖發着顫。
她忙扭轉過頭來,方見那由陶瓷製成的精美茶盞已經摔得一地的米分碎,更是撒了一地的茶,嫋嫋熱氣不住地從地面往上冒。
蘇念晴扭曲的面容這才恢復了原貌,猶在心裡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
卻聽得耳邊響起了一道聲音:“哎喲,徐小姐您是怎麼了,胸口的衣裳竟溼了一大片!”
蘇念晴由着長姐的話中之意把目光投到了徐曼兒身上,剛好見到自己的長姐正拿着帕子幫着擦拭徐曼兒身上的茶漬;而之前對自己萬般好的“好姐妹”徐曼兒則是驚慌地拿手拍了拍撫了撫也沾了一點茶水的裙角,一邊皺着眉頭不住地看向她的手。
蘇念晴這才握了握小手,驚覺到手中有東西,看了一眼時,不由臉色劇變。
她手中竟是握着個空茶杯!
可她明明記得,她捧着的那杯茶水還沒來得及喝,難道……
蘇念晴想起了剛剛自己躲開茶盞的那一霎那是往徐曼兒身上撲的,就是說,徐曼兒身上的茶水是被她所潑!
意識到這點,蘇念晴簡直都想哭了。
若是對徐曼兒有些些瞭解,定會知道她不僅喜歡道人長短,同時也尖酸刻薄,故而沒幾個人能受得了她。
如今,她竟潑了她一身茶水!
她雖不喜她,接近她也只是利用她,可是,她也從來不想惹上徐曼兒這個禍害啊!爲今之計,便是快些哄了她原諒!
主意一打定,蘇念晴忙扔了手中的空杯子,上前挽了徐曼兒的手,低低辯解:“……對不住,方纔我並不是有意的,只是爲了躲開茶盞,才疏忽了手中還握着茶水。您也看到了,是元香沒走好路,故而撞到了送水丫鬟,遂,茶盞纔會飛了出去,我若是不躲開,身子必要被燙了個全……”
蘇念晴說得楚楚可憐。
故意在徐曼兒面前指明都是元香惹的禍,本是想把矛頭指向自己的長姐,因着方纔她纔在她跟前說了長姐的許多不是,相信只要把這事扣在長姐的身上,徐曼兒必會遷怒於她,更會認定長姐就如自己所說,人噁心惡,保不準就會把自己犯下的錯處都記到了長姐頭上。
如此一來,就兩全其美了。
只是,蘇念晴這回卻是想錯了。
元香確實是她長姐的丫鬟,可是徐曼兒卻是不認識的,即便她咬字再清晰,在她耳中也並不代表什麼,管她什麼元香秋香冬香,左右不過是一個丫鬟的名字;再者,衝着蘇大姑娘,也就是蘇念語在徐曼兒被潑了茶水之後,她便第一時間幫她擦拭,就足以讓徐曼兒對她的印象改觀不少;又聽得蘇念晴道歉的話語中,隱隱有着推卸責任之意,霎時便讓她不滿了幾分。
被潑髒衣裳的人是她徐家嫡女,在汪府被看了笑話的亦是她徐家姑娘,好好的一個宴會,自己歡歡喜喜來赴會,卻是鬧得如此不愉快,她本就是吃虧的,還聽不得她一個誠意滿滿的道歉?
真當她是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