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裡傳來江悅急切的聲音。
“莉莉, 你在哪裡?你不是回家了嗎?爲什麼伯母打電話到我這裡來找你?”
江悅?
一聽到江悅的聲音,瑤莉的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滾了下來。
“江悅……”
聽到瑤莉的哭聲,江悅更加按捺不住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莉莉, 你在哭?爲什麼?快告訴我!”
告訴江悅?
可是, 這怎麼說呢?
江悅, 我跟你說, 因爲和你分手, 我一時頭腦發昏,跟一個才高中生的男孩子在一起了,而現在, 我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跟媽媽起了爭執, 而且, 媽媽還要讓我放棄你, 跟那個男孩子在一起……
根本,沒辦法說出口, 沒辦法說出口的吧,可是,又好想能夠得到江悅的安慰,好想,這時候, 能投入他的懷抱, 讓自己盡情在他懷裡痛哭一場。
不管是悔恨也好, 內疚也好, 都希望能向江悅好好地傳達, 然後,希望他能原諒她, 原諒她因一時的糊塗而做錯的這一切……
“莉莉,你在哪裡?你有在聽嗎?快把你的位置告訴我,我去找你!”
江悅會原諒我嗎?如果我把一切都告訴他的話,他會原諒我,還是會——
……討厭我?
什麼,你居然跟一個高中生混在一起?你瘋了嗎?你不知道這是違法的嗎?而且居然還同居了?天!我不想理你了!
江悅會說出這樣的話嗎?
江悅會用嫌棄的眼神看她嗎?
瑤莉不敢再想下去了,哪怕只是腦補一下江悅有可能會做出的這樣的反應,她都覺得快要怕死了。
她不想破壞自己在江悅心目中的好印象。
她只想做江悅的乖寶寶。
所以——
“我沒事喲,我只是在逛街而已!”
“逛街?”
“嗯!突然就想吃冰淇淋了!”
“冰淇淋?”
“對啊!”瑤莉咯咯咯地笑起來:“你還記得嗎?我們有一次去吃的那個冰淇淋啊,裡面有加奧利奧餅乾的那種——”
江悅笑了,笑得很無奈的樣子。
“你是傻瓜嗎?”
“哈?”
“想吃冰淇淋,難道不能跟媽媽好好說嗎?你不知道,她剛剛打電話來的時候,聲音有多着急!”
“你被罵了吧?”
“知道就好!”江悅難得兇了一次。
瑤莉吐了吐舌頭,“對不起!僅此一次,下次不會了!”
瑤莉把臉上的淚痕擦乾,一擡頭,發現下雪了。
“下雪了哎——”
“是嗎?”
“快去窗口看看——哦,對不起……”
一時間,又忘記了江悅看不見,瑤莉頹喪地拉下了臉。
“我看到了喲!”過了會兒,手機裡又突然地傳來了江悅的聲音。
“哎?胡說!你怎麼可能——”瑤莉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江悅在手機裡笑起來:“我用手接的,雪好冰呀!話說,這種天氣,你還想吃冰淇淋,你不怕把牙齒凍掉嗎?趕快回家,別吃了!”
啊,原來江悅是用他的手在看雪呀!瑤莉也把手伸出來,攤開了手心……雪花靜靜地飛舞着,然後飄落在她的手掌上,真冰呀——她喜不自禁地笑起來。
“知道了,真羅嗦,我這就回去了!”瑤莉說完,剛掛掉電話,迎面看見一個人向她大步地走了過來,她呆住了。
“英、英航……”
“小悅,在幹嘛呢?吃飯了!”江悅媽媽站在廚房門口說。
江悅仍在靜靜地接着雪。
手心上,不斷傳來一點一滴細小的冰涼。
“哇!江悅,下雪了哎!”
他想起他和瑤莉重逢後遇到的第一個下雪天。
“莉莉一直最喜歡下雪天了,是嗎?”
“對啊!因爲下雪天最美了嘛,而且還可以堆雪人!”
“那麼,今天下班後的娛樂節目就是堆雪人了,怎麼樣?”
“真的嗎?真的可以嗎?”
“可以的喲,只要是莉莉喜歡做的事,無論是什麼,我都會陪你一起做的!”
於是,那天下班後,他們一起奔向約定的地點——公園,然後,就在公園裡,挽起衣袖,像兩個幼稚的孩子一般,大幹了起來,完全不顧忌旁人好奇或是嘲笑的目光。
雪人終於堆出來了。
“現在讓我們做眼睛、鼻子和嘴巴!”一邊說,瑤莉一邊從包包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草莓、辣椒和胡蘿蔔,一一地填進雪人的臉上去。
“成功!”
“成功!”
兩人相互擊掌,然後抱在一起又笑又跳了起來。
一陣寒風吹來,江悅低下頭,用拳頭捂住嘴巴咳嗽了兩聲。
媽媽走過來,一臉嗔怪地說:“這麼冷,怎麼還把窗戶打開了?”說着,她把江悅拉進來,然後把窗戶用力關緊了。
“快過去吃飯吧,小悅?!!”江悅媽媽話沒說完,只看見江悅按着胸口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小悅!!!”
瑤莉不等英航走近,馬上扭過身,朝另一個方向大步地走去。
英航馬上又追過來。
“莉,你站住,莉!”
瑤莉乾脆跑起來——
“啊——”
突然,身後傳來了一聲慘叫,瑤莉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往後看去——
英航摔倒了,而且手用力地捂在他的腳踝上,而旁邊有一個人在快速地向他說了聲對不起後就飛快地跑了。
英航似乎很痛的樣子,一直沒有站起來。
他的腳,他那隻腳不久前才受過傷,難道——
可是,如果自己現在過去的話,說不定就再也沒法甩開他了。
對不起,英航,對不起,瑤莉在心裡默默地這樣唸了一句,然後扭過身,繼續跑了起來。
可是跑着跑着,她又慢慢地停住了腳步。
砰!
那天,也是在跟現在差不多的時間,瑤莉帶着從便利店裡買好的午餐,正準備找一個地方去吃時,一塊滑板不知從哪裡飛出來,一下子撞上了她的腳。
好痛!
她剛想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時,一個少年出現在她面前。
“喂!你擋我路了!”
好囂張的語氣!而且,明明是你撞到我的好吧!都沒跟我說對不起,居然還來質問我!
瑤莉莫名地生起氣來。
“喂,臭小子,你哪個學校的?”
“什麼?你叫我什麼?”
“我問你,哪個學校的?”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瑤莉不理他,看了看,他身上沒穿校服,那麼,校徽呢?
瑤莉湊近少年的前胸,少年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你你幹嘛?”
居然沒戴校徽!
“這個時間,在大街上玩滑板,你是不是逃學了?”
少年嗤地冷笑了起來。
“關你P事!你是老師麼?”
“雖然我不是老師,但至少年紀可以做你的老師了,話說,撞到人,不是應該你跟我說對不起的嗎?”
少年向她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
他走過來,悶聲把滑板拿走,又重新滑了起來,瑤莉抱着雙臂,氣嘟嘟地看着他,結果,她剛在心裡暗暗地想:臭小鬼!最好讓你狠狠地摔一跤,這樣你就知道痛了!
她剛想完這句話,那個孩子就真的摔倒了,而且是整個人撞到路邊商店的門柱上,瞬間就躺在那兒了。
瑤莉嚇得魂飛魄散,當場就衝上去了。
“喂,小鬼,你沒事吧?喂!”
她抱起少年,但少年沒有任何反應,他頭上不停地冒着血,人也早已經昏過去了。
她把少年送進醫院,而且一直等在治療室外面,後來醫生出來告訴她,人沒事了,就是額頭縫了幾針,另外手和腳都有些擦傷。
“那孩子有點營養不良呢,你是他的姐姐嗎?平常要多注意他的吃飯問題哦!”
營養不良?
這個年代,還會有這種問題嗎?
也許是個窮人家的小孩吧,難怪逃學也沒人管。
瑤莉謝過醫生,進去看少年。
“你怎麼起來了?爲什麼不多躺一會兒?”她忙衝上去問。
少年瞥了她一眼,整張臉皺起來:“怎麼是你?”
瑤莉瞪了瞪他,可是突然間,她又笑了起來。
她帶少年去好好地吃了頓飯,雖然過程中,少不了又要跟他拌嘴爭吵什麼的——
“喂,青菜也要吃!還有魚,爲什麼不吃魚?有刺?你是三歲小孩嗎?好吧——我幫你把魚刺挑出來!喂,不可以把胡蘿蔔扔掉!那個很營養的!——”
就這樣,一頓飯羅嗦了大半天,總算看着他吃完了,瑤莉也累得滿頭大汗。
“來,認識一下吧,我叫瑤莉,小鬼你呢?”
瑤莉把手伸出去。
可是好半天,也沒有等到少年的迴應。
“說話呀!不要這樣沒禮貌!況且我都請你吃飯了——”
“我們交往吧?”
少年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
瑤莉呆掉了。
我們交往吧!
什麼呀?
我們,交往吧!
你沒毛病吧?
我們交往吧!
你腦子進水了!你知道我今年幾歲了嗎?而且,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哎!
名字很重要嗎?如果是,那麼我告訴你,我叫英航。
什麼呀,不關名字的事啦!
那關什麼事?
你今年幾歲?你還是學生吧?我怎麼可能跟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交往啊?快別說傻話了,吃飽了嗎?吃飽了趕快回家,我也該回去上班了!
我們交往吧!交往吧!我想跟你在一起,以後的日子,我都想像今天一樣,跟你在一起!說完這些話的英航,站起身,把瑤莉緊緊地抱住了。
瑤莉被這些過去的記憶擊垮了。
那時候,在她最脆弱最無助最彷徨的時候,是英航來到她的身邊,雖然有點任性的,可是還是給她帶來了許多溫暖和安慰。
儘管,她也知道,她該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但她,是否就應該連英航受傷了也必須要假裝視而不見呢?
她緩緩地轉過身去……這時,她看到已經有路人把英航從地上扶起來了,但他獨自走向人行道的欄杆處時,表情仍然顯得很痛苦的樣子,而且他那隻受傷的腳也始終沒有着地。
英航……我該拿你怎麼辦?
瑤莉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時候,英航擡起頭、向她望了過來,英航大大的眼睛裡,流露出對她的強烈祈盼,她的心,因此又變得凌亂不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