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尉銘的傷很重,那顆子彈幾乎要了他的命。或許是他命不該絕,也許是老天爺不想要這麼個壞蛋太早的禍害別的地方,在加護病房裡的幾天,李尉銘渡過了危險期。
人一被推進普通病房,張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李尉銘的胸口。
李尉銘的左胸口處有很長的傷口,經常受傷的張平很容易看明白那是開胸腔所做的手術。可就算如此,張平還是不死心,因爲林嬈薇的那封信背面寫着太震撼的東西。
那行字不是林嬈薇的筆跡,顯然,那是叫“雲叔”的人寫的。那人寫,林嬈薇用自己的心臟換來了李尉銘的平安。那封信他不敢丟棄,不敢燒燬,更不敢給任何人看。現在,他只想真正的確認,那句話的真實性有多少。
走進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張平沒有問的很直接:“醫生,我想問問李尉銘的情況,他大概什麼時候能醒。”
醫生放下筆,看了看李尉銘的病例資料:“這兩天就會醒了。病人醒來之後會有極度疼痛的現象,你們要留意,不要讓他抓扯傷口。”
張平點頭表示知道。他想了想,問到了主題:“醫生,我還有問題想要請教。關於病人的心臟,你們是不是做過心臟移植手術。”
醫生頓了一下,最後點頭:“原本我是打算等病人的病情穩定後再來告訴你們實情,既然你已經發現,我就直說了,是的。子彈從背部射入,嵌在左心室,若不是他身體底子好,根本撐不到醫院,我們在研究之後發現只有採取移植心臟的辦法才能救李先生。”
醫生簡單的做了說明,但張平卻已經握緊了拳頭:“爲什麼你們不出來問問我們的意見?就算情況危機,我們纔是親屬,你們憑什麼擅自做主!”
聽出張平語氣上的激動,醫生顯得有點尷尬:“當時時間緊迫,我們也只想至少要救回一條性命。我向你們道歉,我們的確做的欠妥。”
“心臟是誰的?”張平根本不想聽醫生的解釋,怒氣衝衝的追問心臟的來源,“心臟是誰的!是不是一同進手術室的女病人的?說!”
醫生一愣,顯然是被張平的怒氣給嚇了一跳:“對,對不起,我們答應爲捐贈者保密。”
“說!”張平一拍桌子,揪過醫生的衣領,順手抓起醫生的那支筆抵在醫生的脖子上,“你要保密是不是?我現在就殺了你,私人就可以永遠保密!”
“是!是!是!是她的!”醫生忙不迭的回答。
而醫生的答覆換來了辦公室大門被踹開,門口站着兩個憤怒震驚的兩個人,李俊和金諾。他們看到張平神色凝重地朝醫生辦公室走,以爲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跟着過來卻聽到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李俊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近醫生,語氣不善:“活體器官移植?你們哪來的權利?”
金諾無言的看着他們,自己似乎還不能從那些對話中回過神。照醫生的話,林嬈薇也許不是因爲受傷死的,而是被移植了心臟!
“不,不,不!你們聽我說,聽我說!”醫生幾乎立刻就否認,從抽屜裡拿出一份協議,慌忙解釋,“我們沒有活體移植,林嬈薇小姐是簽了捐贈協議的。你們看,這是林小姐去世前簽下的協議,旁邊還有林祥雲先生的簽字。移植手術也是在林小姐去世之後才做的。請你們相信,我們的手續是合法的。”
這一番話顯然讓他們都措手不及,醫生見他們都不語,又再次說道:“我知道,我們在處理這件事上過於草率,但當時確實是情況緊迫。你們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公開道歉,當然在費用方面我們也可以適當的減免,你們覺得怎麼樣?”
“不用!”幾乎是異口同聲,李俊和張平都反對醫生的公開道歉,他們不能讓這個事情讓李尉銘知道。
“這件事不能說出去!醫生,這件事到此結束,我們不需要你們公開道歉,更不需要你們做不必要的說明。”李俊拒絕了醫生的提議,更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送了三個人,醫生反鎖了房門,撥打了一通電話,言語中已經不似之前的慌亂:“老同學,我能幫你的也就這麼多了,違揹我多年行醫的準則,這賬我先記着,等一切都完了可要還我的。”
出了門的三個人不知該往何處,寶寶醒過來念着要媽媽,金諾這纔有了反應:“我想,我跟你們的牽連到此結束。”
李俊一邊哄着孩子,一邊不解的看着金諾。
金諾冷冷笑道:“事到如今,我跟你們已經毫無關係。等拿到嬈薇的死亡證明,我就會解除跟她的婚姻關係。”他真的很累了,林嬈薇可以爲了李尉銘連命都不要,足以證明他們愛的有多深,那他何必還要糾纏不清呢。
他看着李俊懷裡的小寶寶,這個孩子,他是真心的很喜歡。只是,他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去照顧她關心她。
小傢伙念着幾次媽媽,見無人理,又將詢問的眼神望向金諾,卻見那個以前總逗她開心的人不再看她,轉身就走。小傢伙年齡儘管小,但已經能感受出周圍的氣氛,只是,從來就只有媽媽沒有爸爸的小傢伙不知道該如何留住金諾。
情急之下,小傢伙含糊不清的喊出“爸爸”,然而,那個遠去的男人已經聽不見這聲不清楚卻充滿情感的“爸爸”。
小傢伙眼圈一下紅了,扭頭看着李俊,似乎在詢問,“爸爸”是不是不要她了。
李俊把小傢伙摟進懷裡,他明白金諾因爲接二連三的事情太打擊,也理解金諾的心情,畢竟沒有林嬈薇,金諾跟他們的確沒有關係。
李尉銘兩天後果然醒了,他張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林嬈薇呢。張平跟李俊什麼都不敢說,只能撒謊說林嬈薇傷的不是很重,有所好轉後就被她的丈夫金諾接走了。
剛開始的幾天李尉銘對此話也深信不疑,直到一次半夢半醒之間看見李俊在門口逗寶寶,他頓時知道,他們對他說謊了。
“林嬈薇人在哪裡?”李尉銘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醫生也說他的傷勢恢復的很好。
“不是說了嘛,她一早就被金諾接走了。人家怎麼說也是法律承認的夫妻,你再多打擾也不好,影響人家夫妻感情很不道德。”張平連着說了好幾天的謊言,自己也覺得林嬈薇沒有死,說謊也就很自然了。
李尉銘一個枕頭丟過去,發狠:“放屁!她走了會不帶走女兒?他TM當我弱智是不是!”
張平削蘋果的手一抖,刀子割在了手指上。
李尉銘一看張平這樣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林嬈薇肯定發生了事情。
“平子,告訴我,她人呢?我不會去打擾她,我只想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她是不是傷的很嚴重?她丈夫在照顧她,所以小俊纔在照顧寶寶,是不是這樣?平子,我要聽真話!”
張平不語,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哥!”李俊抱着孩子進來,看看張平,又看看他哥,“你真要聽實話?”
“小俊!”張平喝止李俊,那樣的事實他們都不見得接受的了,更何況是李尉銘。
李俊搖搖頭,苦澀的笑了笑。他豈會不知事情的真實性有多難以接受,只是,他們瞞的住嗎。寶寶已經沒有了母親,她需要照顧,瞞下林嬈薇的事情,寶寶不就永遠都不得見自己的父親嗎,他們不能這麼做。
“小俊,你說,我有心理準備。”李尉銘表面看上去很平靜,但身側的雙手已經握成拳頭。
李俊醞釀了一下語言,每一字都說的輕而慢,極力讓自己的口氣聽上去不那麼悲痛:“大哥,薇薇姐,她的傷很重,你的傷也很重。薇薇姐,她把自己的心臟移植給了你。薇薇姐已經死了,這就是事實真相。”
原以爲李尉銘聽到會歇斯底里,但他只是很淡然的說:“你們撒謊,我不信。是她讓你這麼說的是嗎?她不想見我,又不想我再去煩她,所以她叫你撒這個謊好讓我死心,對不對?”
“銘哥,小俊說的是真的。”張平從裡衣層拿出那封被捏的皺巴巴的信,遞給李尉銘,“這是林嬈薇寫的。”
李尉銘一把奪過信,那些言語中,他跟她的關係一直就是混亂的,所以她放棄了,放棄了愛情,也放棄了生命。她用自己的命換來了他的生存,這是懲罰。
他驟然想起中槍時的情景,從那時到剛纔,他一直想不起林嬈薇在他耳邊說的話,此時此刻他才憶起那句話,林嬈薇說“我愛你”。
李尉銘緊緊用手按住胸口,這是嬈薇的心,所以他纔會一直覺得她在身邊,所以他纔會這麼疼。他記得,他們兩個人從相愛到分離,林嬈薇從未說過“我愛你”三個字。不說不是不愛,只是因爲她的一切都在說明她愛他。她愛他,所以甘心爲他受辱,她愛他,所以甘心爲他受傷,她愛他,所以甘心爲他受死。
而他呢,他只是一邊傷害一邊愛,他是愛情上的失敗者。留下他一個人做什麼呢,這麼痛,這麼難過,就連一個呼吸也如此難受。
張平及時看到李尉銘發白的臉色,忙去扶住:“銘哥,你別嚇我們,你不要辜負林嬈薇的一片心,你不能死。你還要養大你們的女兒,聽見沒有,李尉銘,你必須活着。”
李俊被嚇倒了,他沒有料到會這樣,手足無措的把小侄女抱到李尉銘跟前:“大哥,你不要嚇我們,你看看憶憶,她是你女兒啊。”
小傢伙不明就裡的也被嚇着,看着臉色發白的李尉銘,又看着兩個叔叔那麼擔心的叫着什麼,靜靜的伸出小手,放在李尉銘的臉上,輕輕叫了一聲:“爸爸。”
李尉銘沉思在自己的悲傷中,突然聽見誰在叫“爸爸”。那柔柔的,一句比一句清晰的呼喚,是在呼喚他嗎?他漸漸恢復清明,看清楚那個小小的人兒,他的女兒,正輕輕的呼喚着他。
“憶憶……”他的女兒,他和林嬈薇的女兒。
他不能死,他不能對不起林嬈薇,他必須活着。
“小俊,我們一起出國吧。”
十年後
李尉銘正躺在躺椅上收聽節目,他嘴角含笑,側頭看着書桌角落裡的一張照片。
“你在想什麼?”一個女子走進來,對着他說。
“沒想什麼。”李尉銘沒有回頭,“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都10年了,10年了啊……”
女子順着他的眼睛看過去,淡淡一笑:“你又想媽媽了。”
她就是李尉銘和林嬈薇的女兒,李憶嬈。
李尉銘回頭看着女兒:“有人說過你笑的樣子很像你媽媽嗎?”
李憶嬈點頭。
他笑笑:“肯定是你平叔和小俊叔說過的吧。”
李憶嬈聳肩,並不表示。
李尉銘看着林嬈薇的照片,溫柔的笑起來:“我從來沒有隱瞞過我跟你媽媽的事情,這麼多年,你恨過爸爸嗎?”
李憶嬈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撇撇嘴,答非所問:“爸爸,難道你從來沒有懷疑過當年那個心臟移植手術嗎?”
李尉銘不解,她又笑起來,神神秘秘的說道:“我雖然才12歲,可是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哦。爸爸,聽說媽媽當年是在手術室直接被雲爺爺帶走的,這麼多年,媽媽的墓碑在哪兒呢?”
李尉銘的心臟一緊,彷彿抓到什麼線索。
這時,門鈴響起,李憶嬈看着自己的爸爸,然後朝他眨眨眼睛,帶着輕快的腳步走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