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貞

萬家愁忍不住道:“喂,法師,雖說是男女有別,但若是夫妻,自然又另當別論……”

那僧人望也不望他們一眼。

“這是方丈諭命,你們最好還是遵從。”

萬家愁裝出忍氣之狀,面孔和脖子都氣紅了。

吳芷玲一手搭在他肩頭,搖撼一下,說道:“人傑,你就到那邊休息去吧,這兒是佛門淨地,不比普通所在,你放心吧。”

萬家愁咕噥道:“你知道麼?還要很久纔到晚飯時間,我們幹嘛分開?等天黑了才各自休息不遲。”

吳芷玲又搖搖他,道:“得啦,你去吧,別抱怨了,去吧……”萬家愁兀自咕噥有聲,那僧人道:“男女有防,不因白天黑夜而有區別。”

萬家愁立即反駁道:“法師這話差矣,白天跟黑夜自然有別。”那僧人道:“白天照樣可以做壞事,從沒有聽說過犯罪一定要在黑夜才行。”

吳芷玲道:“但不法犯罪之事,多半在黑夜發生,法師體說這是也不是?”

僧人談談道:“那只是多數而已,但白天仍然有,女施主這是也不是?”

萬吳二人一怔,心想這和尚一直冷漠平板,瞧來像是木頭人一般,誰知詞鋒之銳,出人意外。

僧人又適:“男客請回日舍歇息。”

萬家愁如受催眠般站了起身,向吳芷玲道:“我去了。”

緩步走近房門,忽又回頭,依依地望望吳芷玲,作出捨不得就走而不敢不走之狀。

吳芷玲心中喝一聲樂,忖道:“看不出他倒是蠻會演戲的。”不過她心中卻當真泛起了依依不捨之感,並且從眼神中流露出來。

萬家愁走了好一陣,吳芷玲忽然感到非常寂寞,順手斟了一盅熱茶,慢慢噪飲。

她的思緒飄忽而又複雜,既不是固定在某一件事上,也不是全然不想事情。

加上寂寞們然之感,使她嚐到一種陌生的奇異滋味。

她自個兒輕輕嘆口氣,心中對自己說道:“看來我人生經驗越多,思想反而越發遲鈍了,從前那種條理分明,迅捷而又深刻的反應,現在消失於何處呢?”

忽然一陣步聲傳來,她登時驚醒,側耳而聽。

來者共有兩人,一個步伐輕而穩,另一個則恰恰相反,既沉重似而又散漫,顯然是全無武功之士。

房門口轉眼間出現兩名僧人,前面的一個正是腳步沉重散漫的,只見他甚是白皙,呈圓形的臉蛋,眉目甚是清秀,雙顆紅潤。

身量不高不矮,雖是身披袈裟,卻仍有瀟灑風度。

這個和尚如果有頭髮,換了衣服,定是風采出衆的翩翩佳公子。後面的那個和尚燻黑瘦削,雖是顯得身份低,很恭順的樣子,可是顧盼之間,仍然不時流露出兇悍剽狠的神色。

當先那和尚合十道:“貧僧智海,乃是本寺知客,奉方丈諭特問候女施主,並且瞧瞧女施主有什麼欠缺不便的,貧僧立刻給辦好。”

他一面說,一面走進來。

忽然好像這時才瞧請她豔麗容貌似的,微一怔神,旋即告個罪在對面的椅子坐下來。

但他後面的那個和尚卻沒進來,迴轉身一徑走出精舍大門外,身形迅即消失不見。

現在房門內只剩下一個豔妝少婦和一個脣紅齒白風采翩翩的和尚,在明淨的窗下,隔着一張方桌對坐。

窗外扶疏的花木園景,襯托出一片寧靜幽盜。

智海僧目光投向窗外,流連了一會兒,輕籲一氣,道:“這兒很幽美,很恬靜,對不對?”

吳芷玲點點頭,故意不答腔,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她隱隱感覺得出這個和尚,不但與那樣假和尚不同,並且有異於一般的僧衆。

智海過了一陣,又道:“外在景色雖然有時能使心情變化。然而心情卻常常更有影響力,能使一個人宛如置身油鍋,對當前景色風光,視若無睹。”

吳芷玲決意教他驚奇~下,微笑道:“大地山河,唯心所造,你們佛家不是這樣說的麼?”

“啊,是呀,你說得是。”

智海果然驚異地凝視着她,隱隱有肅然起敬的意味。

“由此說來,心情能影響外在形相,何足爲異。況且依照師父剛纔所說,也不過是着眼於心情的好壞而已n”

吳芷玲眼中閃出智慧的光芒,佩侃而談。

“這正是本無塵埃,何須拂拭。愚見如此,還清指教。”

智海僧望着她光輝燦然的眸子,反而神情冷靜安詳,肅穆地聆聽和思考。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

智海徐徐道:“女施主胸中才識,宛似天人,貧僧衷心敬仰。”吳芷玲開心地笑一下,道:“我哪裡值得師父這般誇獎。”

智海肅然道:“貧僧所說的話,句句出自真心。”

吳芷玲向門口和窗外各望了一眼,才道:“我瞧你的風采談吐,跟其他的師父全然不同,你…你在這兒多久了?”

智海道:“沒有多久,貧僧記得一共是二十天。”

吳芷玲訝道:“你一個新來的人,怎會立刻當了知客之職,方丈一定很器重你。對不對?”

智海避重就輕,道:“佛家本來講一個緣字。啊,恕貧僧冒昧示問一聲,女施主的高才卓識,更勝於鬚眉,只不知閒常愛讀何書?”

吳芷玲道:“我麼?什麼書都看,沒有定準。但你知道的,看那些枯燥無味的典籍,傷神得很,我還是比較喜歡詩文詞賦。”

智海頷首道:“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有才情的人,總是喜歡吟詠之道,寄託情懷。”

吳芷玲開玩笑地笑着說道:“師父的口氣,真不大像是嚴肅枯流的出家人,你究竟是不是出家人呢?”

智海震驚地挺直身子,凝目注視着她好一會兒。

他有生以來,還未見過這麼聰明美麗才情過人的異性,於是無端泛起了悵然若失之感。

吳芷玲猜測了一下,體貼地歉然地柔聲道:“啊,真對不起,我不該跟你開這種玩笑。

我無意中使你回憶起痛苦的事,實是罪過。”

他們靜默下來,暫時停止談話。

吳芷玲替智海斟了一盅茶,兩人捧盅細嘗香茗滋味。

過了一陣,智海嘆一口氣,道:“我是真的出家人也好,假的出家人也好,橫豎人生數十寒暑,轉瞬即逝,是真是假,到頭來還是一樣!”

對面美豔少婦搖搖頭,道:“每個人都把現在看得一錢不值,好像除了過去和未來之外,什麼都沒有了,這種想法想我不能苟同。”

“過去。現在和未來本是不可分割。”

智海沉思地道:“但不論是現在或未來,一旦成爲過去,便等於虛幻泡影,這難道有錯?”

“當然啦!”

吳芷玲立刻說道:“我們的一生幾十年光陰,若是放在億萬年的時光之流中,等於剎那間的現在。聽起來好像很虛幻,沒有一點價值。但以你佛門來說,多少人是假借這瞬息的現在而得道成佛?沒有這短暫的現在,誰能成佛?”

智海一愣,道:“這話說的也是,但……”

吳芷玲插口道:“換了別的途徑也是一樣,若無剎那的存在,焉有不世的英雄?不朽的詩人等等?歷史上這些人的成就,在他的短短一生之中,顯然極有價值。”

“對,對!”智海頷首道:“你這意思我不反對,可是在另一個角度來看,終於一場虛幻,除了得道成佛,能與諸天同壽之外,別的價值都是假的!”

吳芷玲溫婉地笑一下,她覺得詞鋒太銳利,生怕會傷了這個和尚。

“若是換了這種角度來看,你說得很對。可惜的是世上之人形形色色,大多數不肯從這個角度去想,甚至有的認爲與諸天同壽也沒有意思。你若是碰到這種人,縱是舌裝蓮花,能使頑石點頭,也無祛說得服他們……”

他們又靜默下來,吳芷玲忽然覺得神思散漫不屬,有點異樣。

於是暗暗調元運氣,收攝心神。

片刻間已恢復如常。

她見智海凝目沉思,便不打擾他。

望了一會兒,又煩躁起來,不知不覺站了起身。

智海僧從沉思中驚醒,忙也起身,道:“敢情是坐得悶了,想到外面走走麼?”

“這主意不壞!”

吳芷玲贊成地笑一下,心想:他若不是出家人,而是俗世公子,必定很會體貼他的心上人。

“我真的想出去隨便走走。”

他們走出房外,吳芷玲忽然停步,以致智海僧煞不住腳碰上了她。

吳芷冷情知他不懂武功,所以毫無怪責之念,只不過被這個男人一摟,體內登時升起一種異樣之感。

她自家也說不上來這是怎樣的感覺,只知道一點,就是很樂意讓他再碰觸。

智海僧面色紅得有點特別,態度神色都很不安。

幸好吳芷玲在前面走,沒瞧見他的神情。

她一邊走一邊問道:“我們出去走走沒有妨礙麼?”

智海深深吸一口氣,極力使自己平靜,說道:“沒有妨礙,請放心。”

他們走入園中,順着平整的花徑行去。

走了一段,吳芷玲纔想得起來,道:“你很有把握的樣子,莫非已得到方丈的吩咐?”

爲了等聽他的回答,她腳下略一停頓。

登時又被那男性的身子碰上。

吳芒玲沒有向前躲開,智海僧也沒有後退,於是兩個人半邊身子靠貼在一起。

他們心跳得很急速,發出響亮的吟吟聲。

智海僧昏頭漲腦地迷醉了一陣,才哺哺應道:“是的,方丈老早已吩咐過了,你若要遊玩各處,都不必攔阻。”

兩個人身上的熱力互相傳向對方,吳芷玲覺得很舒服,而且神思迷亂,精神不能集中,所以根本沒有想到這樣子好不好對不對!

智海的呼吸明顯地變得急促,呼出來的熱氣直噴到她後頸,可見得他已靠得更近些。

吳芷玲忽然本能地不好意思而邁步向前,心裡頭可不怪那瀟灑俊美的和尚。

因爲她思緒迷惘,根本沒有考慮任何問題。

她向前走了十餘步,只見柳明深處有道高牆。

智海僧忽然加快腳步,拉住她玉手,向高牆行去到了牆邊,只見齊人頭高處有個扁長形的洞,既不是門,也不是窗。

智海首先伸頭向洞內望去,吳芷玲也學他的樣,目光到處,只見洞內有塊徑尺的鏡子,映照出一個房門內的情形。

由於這面鏡子內的景物,乃是通過其他見面鏡的折射,一路傳來,所以須得定神才瞧得清楚。

且說萬家愁被請回日會時,進房便發覺屋角近瓦面的高處,懸掛着一面大鏡。

他覺得很奇怪,左看右看,卻找不出有什麼古怪。

這時兩個人的步聲傳來,萬家愁轉眼一望,只見一箇中年僧人,帶着一個女子走入房間。

那中年僧人相貌平凡,毫不惹眼。

但那女子長挑身材,蜂腰席臀,走動之時煙娜生姿。

不過衣服卻甚是樸素,一襲青色衣裙,面上脂粉不施,雖是很美,卻沒有妖冶奢華之氣。

那中年增人合十道:“萬施主乃是讀書人,只不知可肯替敝寺幫個忙?”

萬家愁訝道:“幫忙?區區能幫什麼忙呢?”

中年僧人道:“這位娘子姓鄺名真真,遠從嶺南而來。”

鄺真真向萬家愁福了一福,白皙而又紅潤的臉龐上,泛起謙和禮貌的笑容。

“她在這兒一呆就是個把月,敝寺上下都覺得受不了她。”

萬家愁驚異地打量鄺真真,心想:如果她是淫娃蕩婦,實是叫人不能置信。

看她樸素的外表,除了很美麗大方之外,並無妖冶**的氣質。只聽中年僧人又道:

“她提出千百個古古怪怪的問題,其中絕大部份不是怫門弟子所涉獵鑽研的,是以感到無法應付。”

萬家愁恍然地哦了一聲,心想:我剛纔的想法可冤枉了她啦,而敢請她又是博學孜孜求知的人,提出了很多問題,使全寺的真假和尚無法作答。

不過這裡面有一個疑點,那就是此寺的假和尚全是著名的兇邪,其中不乏貨色好淫之輩。

鄺真真她長得如此美麗動人,在這兒有如羊入虎口,不論她提出什麼古怪問題,也難不倒這些兇邪。

因爲這些兇邪之人根本不須講理,也絕不會放過蹂躪美女的機會。

那麼如何自保?用什麼法子使得全寺之人大傷腦筋,竟要拜託萬家愁幫忙應付?萬家愁先不尋思,應道:“若然貴寺上下都回答不了鄺姑娘的問題,區區才疏淺學,更無能爲力,這個忙只怕幫不上了!”

中年僧人道:“敝寺方丈言道,萬施主左右閒着,不妨試一試,好在不耽誤事情,便請萬施主多多費心勉爲其難。”

他行了一禮,回身便走,霎時已出屋去了。

房間內剩下萬家愁和鄺真真兩人。

鄺真真走近窗下的桌邊,輕輕道:“萬相公,我可不可以坐下?”萬家愁道:“真是失禮得緊,郵姑娘請坐!”

說時,動手斟茶奉客。

兩人相對而坐,捧條啜飲,似是各自在找出順理成章的開場白。萬家愁自知肚子裡的學問當真有限,又不便問她何以不怕寺中那一羣兇邪之人,苦苦思索之際,不覺連續喝了好幾盅香茗。

鄺真真也陪他喝了兩盅,她很有耐性,微笑望住萬家愁,等他開口。

萬家愁終於道:“鄺姑娘,區區向來魯鈍才疏,絕對無能奉復任何問題,還望姑娘包涵總罪!”

鄺真真聳一下肩頭,動作甚是優美悅目。

接着順手在另一旁的架子裡,拿出一條抹布,把桌子拭擦一遍。其實這張木方桌邊根本乾淨之極,纖塵不染,她這番抹拭,實屬多餘之舉。

萬家愁忽然靈機一動,道:“區區的倒有些問題,想請鄺姑娘指點解答,只不知姑娘肯不肯賜復?”

鄺真真道:“你說來聽聽,如果我能回答,自當竭誠奉答。”

萬家愁壓低聲音,道:“此寺僧人看來很蹊蹺,硬是把區區留下來,明兒早晨才準回城,只不知他們此舉是何居心?”

鄺真真道:“你應該明白呀,他們要你陪我談談,要你代他們答那些不懂的問題!”

萬家愁道:“但他們之中有些兇得很,你不怕麼?”

她的身子搖搖擺擺,隨時隨地會倒在他懷中。

這時萬家愁又感到丹田冒起一股熱流,霎時全身發燙,慾念強烈得幾乎把他的身子燃燒着火!

幸而他心靈已運玄功保護,神色仍然十分清明,心想:不得了,我從來未曾有過這等慾火焚身的現象。

她千萬別滑落我腿上,否則我恐怕很難控制得住了。

鄺真真嬌笑之聲忽然收歇,訝道:“曖,你好像很不樂意似的,怎麼啦?難道我遠遠比不上你的妻子,所以你不樂意和我太親近麼?”

她問得坦白,萬家愁也答得直率,道:“不是比得上比不上內人,而是覺得我們不能做這等苟且之事。”

萬家愁一開口說話,便感到好過一點,慾火比較可以控制了。

鄺真真居然一直不滑下來坐在他腿上,說道:“笑話,難道你們男人在花街柳巷,召妓薦枕,那就不是苟旦之事麼?”

萬家愁巴不得有機會說話,立刻反駁道:“當然不算是苟且之行,鄺姑娘,你天生麗質,美麗大方,顯然不是低三下四之人,豈可與妓女相提並論?”

鄺真真對他這句話相當滿意,道:“我當然不是拿妓女相比之意,只不過指出一些事實,你們男人哪一個不去逛過秦樓楚館?哪一個不扯衣食的男人,不曾尋花問柳過?我不信你從未試過!”

憑良心說,萬家愁真的從未試過這一手,但他卻點頭道:“我不是沒有試過,但跟你現下的情形扯不上一點邊兒!”

鄺真真道:“爲什麼?這不是苟且之行麼?難道至聖先師教你們這樣做麼?”

萬家愁道:“瞧,你把孔夫子也給扯上啦,這算什麼話?”

他用力搖搖頭,不滿地咕噥數聲,又道:“那秦樓楚館本來就是公開讓男人尋樂的,雖說雙方也可能是素不相識,但規矩如此,人所公認,故此不算是過錯!”

鄺真真道:“其實還不是一樣?”

萬家愁又連連搖頭,道:“不一樣,不一樣,你是千金之軀,好好的人家,我們若是有了苟且之行,在我來說,除非娶你爲妻,不然的話,便是傷風敗德之行。”

鄺真真聳聳肩,道:“你一向都這麼固執麼?”

萬家愁道:“這是我的想法,每個人應該能明辨是非,對不對?咦,奇怪,現在我好像好過一點,我每次搖頭,就感到好過一些!”

鄺真真道:“胡說,慾念怎會從頭顱搖掉的?我瞧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萬家愁故意用力搖搖頭,道:“我一搖頭就舒服很多,我自己的感覺不知道麼?”

鄺真真沉吟道:“當真有這等奇怪之事麼?好吧,我坐在你身上,看你用搖頭之法能不能甩掉情慾。”

萬家愁心中一震,心中連連叫苦!

因爲她一旦坐向他懷中,必定挑逗得他按掠不住,幸而過了一會,部真真還在尋思,竟不曾付諸實行。

又過了一陣,她忽然站起身,走了開去,在房中徐徐走了一圈,回到身邊,說道:“也許你的搖頭動作真有效力,我還是不要玩火自焚的好。”

萬家愁訝道:“玩火自焚?你也害怕麼?那爲什麼剛纔要那樣子唬我?”

鄺真真道:“我自然不怕,但你要知道,等到你向我動手動腳之時,我一定忍不住氣而殺死你!”

萬家愁倒抽一口冷氣,道:“殺死我?爲什麼?難道這件事不是你自己惹出來的?怎可怪我?”

鄺真真輕輕一笑,又坐在扶手上,道:“你可知道,我至今還是冰清玉潔之身,豈容凡夫站污了?”

萬家愁啊了一聲,轉頭睜大眼睛,沉重而又嚴肅地凝視她。

只見她臉若桃花,眼如秋水,甚是美麗動人,然而眼中果然有一種奇異的冰冷的神色,單單是這對眼睛,應該瞧得出她並非治蕩淫亂之輩。

他心中暗暗叫聲慚愧,想道:我見她在此寺出現,便存了成見,認定她是淫娃蕩婦之流。

以她的姿色以及起先的態度誠然容易令人誤會,可是她這對陣子,既清又冷,我怎的沒瞧出來?要知他雖然眼於年齡和見聞,所以對於觀察之術仍然比不上受過訓練的老江湖。

但他一身武功造詣,已是宗師身份,旁的不說,那部真真雙眸中的奇異神采,他自應瞧出與毒門有關纔對。

此外凡是毒門中人,必有潔癖,她曾經拭抹已經十分乾淨的桌子,這一多餘之舉,亦是明顯的證據。

鄺真真泛起不悅之色,道:“怎麼啦?你不相信我的話麼?”

萬家愁忙道:“姑娘萬勿誤會,區區便有天大膽子,亦不敢誣衊姑娘的清白。”

“那麼你爲何這樣子瞧我?”

“這個……這個區區也不知道……”

“人命在我眼中,不值一錢,殺死一個人跟捏死一隻螞蟻沒有分別,你知不知道?”

萬家愁連連點頭,忽然明白過來,連忙又道:“區區實是不知道,難道人命跟蟻命毫無分別麼?”

鄺真真嫣然一笑,又露出晶瑩映月的貝齒,那神倩既美麗而又迷人。

但這回萬家愁可沒有被她瞞過,她眸子中清冷光芒依然閃耀,顯然她的心情全免波動,甚至冷得跟冰塊一樣。

這個美女忽然間滑坐在他懷中,發出格格嫣笑之聲,道:“其實我覺得你很瀟灑脫俗,我爲何要涯岸自高,在我們之間劃下一道界線呢?”

萬家愁吃吃道:“我…我……我不知道……”

“別老是不知道,你若是男人,就該知道怎樣做!”

她一面說,一面偎貼他身上,聲響橋柔動人。

萬家愁一隻手擡起來,做出打算摟抱她的姿式。

在高牆外的鏡子裡,清清楚楚地映出這幾幕。

吳芷玲的芳心跳得哈哈直響,這種親熱鏡頭她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渾身千千萬萬細胞都被強烈的刺激握住,腦子裡混飩一片,已不會思想。

她旁邊的男人的身體所傳來的熱力,使她更感昏亂。

尤其是當他的手環繞地腰肢,把她抱住,使得兩人的身軀更緊緊貼住之時。

她只能輕輕呻吟一聲,全身乏力,軟綿綿地任得那個男人摟抱。那個男人的另一隻手,開始在她身上觸摸探索,剛一開始,鏡子裡忽見萬家愁懷中的女人跳起身,跟着手中憑空多了一把光華奪目的短劍。

她的神態和動作顯然要刺死萬家愁。

吳芷玲一驚之下,忽然全身恢復氣力,挺身站直,並且推開那男人在她身上探索的那隻手。

雖然她仍然被那男人抱住,但她的腦子已能夠思想了。

當吳芷玲的腦子一旦恢復思想能力之時,剎時間已曉得了很多事。一是那個妖治的女子別瞧她拿着明晃晃的短劍,但絕對殺不死萬家愁,所以實是無庸替他擔心。

二是身邊的男人,乃是本寺的一個和尚,並且陌生得僅僅是第一次見面而已。

三是那些熱茶,必有古怪,否則自己焉會輕浮**至這等地步?方纔被一個陌生男人摟抱輕薄,而她本身也充滿了情慾,對於這些吳芷玲並無不安之感。

不似別的女孩子,一旦有此遭遇,便宛如已犯了滔天大罪,除非委身嫁給這個男人,否則便感到不能活下去。

吳芷玲反倒憐憫地微笑一聲,斜院那秀逸的和尚一眼,心想:他知不知道我和他都受人擺佈的呢?我猜他必定不曉得,只不知這種事情在他身上已發生過幾次?終於她伸出玉臂忽然把他抱住。

接着她的面孔和那俊秀的僧人的面龐貼在一起。

過了好一會工夫,兩個人的面龐和身子才分開了,互相擁偎着轉回頭向月舍行去,然後房間內的燈光忽然熄滅了。

在另一個燈光明亮的房間內,鄺真真冷冷而笑,凝視着椅子上的萬家愁。

她手中的短劍,在燈光下閃耀出一片眩目的驚心動魄的光芒。

“我不能讓你活着,你知道麼?”

“我……我不知道……”

萬家愁忽然坐直身子,聲調也較爲響亮暢順。

“區區自問對姑娘並無絲毫失禮的地方,我伸出去的手,終於又縮回來了,難道這樣也不對?嚇?”

“當然啦!”

她一片理直氣壯的神色,又道:“你不碰我,是不是嫌我難看?我醜得竟然能使你無動於衷,是不是?”

萬家愁愕然道:“這是什麼道理?”

他呆了一呆,忽然笑起來,道:“我明白了,現在我明白了。”鄺真真冷冷道:“不準笑,你明白什麼?”

萬家愁搖搖頭,道:“我還是不說出來的好。”

鄺真真哼了一聲,道:“我手中之劍,可以使你立刻死亡,化爲一灘膿血。也可以使你呼號慘叫三天三夜,才死得成,你聽見了沒有?”

萬家愁悚然道:“聽見了。”

“那麼我再問你一次,你明白了什麼?”

萬家愁忙道:“區區乃是忽然醒悟……”

他忽地張目結舌,話聲中斷了。

接着抓耳爬腮,露出一副記不起來的樣子。

自然他乃是驚慌過度,所以一時之間把剛纔的發現給嚇忘了。

鄺真真玉手垂下,那把短劍隨之而消失不見了。

她柔聲道:“你告訴我,我便不拿劍刺死你。”

萬家愁用心思索了一下,才道:“讓我想想看,晤……對了,區區當時忽然醒悟一事,那就是以姑娘你的姿色,真是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這一點乃是有目共睹的,你怎會有自卑之心,以爲區區嫌你不夠美麗?”

鄺真真眉頭一皺,道:“什麼傾國傾城絕代佳人?這話說出來也不嫌肉麻麼?你這種拍馬尼法,哼!我可不覺得受用。”

萬家愁面上現出尷尬的苦笑,其實他心中不知道有多麼得意。

因爲他現在才發覺自己頭腦靈活得很,也很會演戲,直到目前爲止,鄺真真竟然還沒瞧出一點破綻,實是好玩有趣得很。

“鄺姑娘,區區的用詞或許過火,可是姑娘的天生麗質,乃是不爭之事,以你這等才貌之人,怎會真認爲區區嫌你不夠美麗?”

“那便如何?事實上你沒有行動,對不對?”

“可是姑娘剛剛說過,只要區區一動手動腳,立時取去性命。區區豈敢忘記這個警告?”

“不對,這裡面有點不妥!”

她皺眉尋思時,卻別有一種動人的韻味。

“你好像不大簡單,如果是別的男人,哪怕警告了一百次,到時還是慾火焚身,無法自制。”

萬家愁的腦子不知何故越來越靈活,反應快得異乎尋常,立刻應道:“區區如果有與衆不同之處,便在於此。”

他用手指指心窩。

鄺真真大感興趣,問道:“你可是掛着什麼寶貝,所以靈智不會迷失?”

萬家愁道:“不是寶貝,而是區區這數年來,早晚都靜坐一次,故此這顆心與常人不同。”

鄺真真呸一聲,道:“胡說八道,你修練過內功麼?哼,很多內功精湛之上,也禁不住我這一擊。”

萬家愁道:“區區只知道攝神定慮,悠然靜坐,一呼一吸,順其自然。久而久之,只要瞑目一坐,便思慮全消,靈臺一片澄明……”

鄺真真在對面的椅子落坐,道:“這只是初步工夫,算不了道行。哼,我不相信這一點點功夫,就能擋得住我的誘惑。”

萬家愁聳聳肩,沒有做聲。鄺真真接着又道:“你瞧我是不是準備放過了你?”

萬家愁道:“區區豈敢胡亂揣測?但願姑娘寬宏大量,高擡貴手,饒了區區一命……”

鄺真真道:“我坦白告訴你,你活着已沒有意思,不如死掉。”萬家愁訝道:“姑娘這話怎說?常言道是好死不如歹活。區區若是能夠不死,絕不後悔。”

鄺真真道:“這可難說得很,比方說假如你知道你的嬌妻,現在正與別的男人奸宿,而你卻無可奈何,你怎麼辦?”

萬家愁笑一下,道:“姑娘別開玩笑……”

話聲未歇,忽然瞠目尋思。

霎時間面色蒼白得像死人一般,額上冷汗一顆顆沁了出來,那種痛苦的樣子,強烈得難以形容,叫人泛起了慘不忍睹之感。

她的話恰如利刀般刺入他心靈中的傷口,這個傷口只不過是表面上結了疤,其實沒有痊癒。

這一刀刺得又狠又深,殘酷無比。

那吳芷玲不是他真正妻子,他自然不會爲她痛苦成這種樣子,那是另外一個女人,青春冶豔熱情如火,身量修長而又甚是豐滿,那時候他柔情萬解,完全傾注在她身上。

現在卻毒恨如海,只要見到這一類型的女人,便自然而然生出無比的仇恨。

不久以前,當他還以猿人形狀出現時,那江南三豔中的白玉筍便因此故死於他萬妙神手之下,另一個也是名列三豔中的金娘子,亦差點兒送了性命,原因都是她們長得冶豔熱情,身材高挑豐滿,使萬家愁生出強烈的仇恨。

萬家愁面上痛苦的表情漸漸消淡,但仍然很蒼白,鄺真真很注意他面上的神色變化,這時說道:“你是不是忽然想到我的話不能當真?”

若在一般情形下,她分析得如此人微,必能猜對。

無奈碰上萬家愁這等身世遭遇,與常情大相徑庭,目是滿盤落索。

萬家愁長吁一口氣,頷首道:“對,我焉能憑你一面之詞,就信以爲真?”

鄺真真笑一下,道:“你來,跟我來。”

她說,一面起身向門外行去。

“我帶你去瞧瞧,可好?”

萬家愁緊隨她身後,一言不發,不一會已走到月舍。

四下一片黯黑,蟲鳴卿卿,使人倍感蒼涼。

月舍內也沒有燈光,顯然舍中之人已經就寢。

萬家愁忽然一陣心跳,腳下不禁躊躇起來。

萬一吳芷玲當真和一個男人同宿共處,那便如何是好?一陣莫名的妒火墓地燒上心頭,使他胸口隱隱作痛。

吳芷玲怎可做出淫娃蕩婦之行?她乃純潔美麗的少女,絕不應沉淪於慾海中啊……鄺真真停步等他,雖是在黑暗中,她仍能把對方惶惑。妒忌、憤恨等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沒有催促他,只靜靜仁立,看他下一步有何行動。

心中卻訝異地忖道:“鄺真真呀,你今天夜裡是怎麼搞的?”

何以會對這個人特別寬容呢?他並不是英俊瀟灑打動了你的心,那是爲什麼緣故?我好像有點不忍心讓他瞧見他妻子的醜事!

奇怪,何以我會對他心救呢?我毒門中人可不應有這等現象啊……萬家愁忽然轉身離開月舍,走了十來步,忽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擡眼看時,原來是鄺真真。

“你怎麼啦?上哪兒去?”

“區區想到日舍那邊。”

“爲什麼?你不敢面對現實麼?”

萬家愁的面上漸漸又出現痛苦的表情。

“是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敢面對現實。”

鄺真真沒有放過他任何表情,突然若有所悟,道:“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萬家愁長嘆一聲,仰首望天,沒有言語。

鄺真真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告訴我,你一向都是愛恨分明的麼?”

萬家愁徵了一下,才道:“我愛恨分明,誰不是呢?”

鄺真真道:“我的意思是說你愛得很深很深,根也很深很深,你是不是這樣廣萬家愁想了一下,道:“也許是吧,我也不知道。”

鄺真真道:“我知道,因爲我從未見過任何人,他的表情能像你這麼強烈和明顯。”

原來鄺真真突然醒悟心軟之故,敢情是受了他那強烈表情的感染,不知不覺中對他十分同情。她的確有生以來,從未見過有人像萬家愁那樣,即使那是人在面對最可怕的死亡,但面上的表情,仍不似萬家愁這般震撼人心,使人生出共鳴之感的。

萬家愁突然問道:“我該怎麼辦?唉,我該怎麼辦呢?”

鄺真真道:“你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靜悄悄走開,以後永遠忘記今夜之事。另一條路是鼓起勇氣,進屋去瞧個究竟,打破心中的疑團。”

萬家愁尋思一下,點頭道:“好,我決定啦。”

鄺真真道:“你不立即說出,敢情是讓我猜上一猜?”

“是的,但望姑娘別怪區區無利放肆。”

“不,我覺得很有趣,待我想想看。”

鄺真真沉吟一下。“你的愛很既是如此分明和強烈,顯然是寧折不彎的性子。因此,我猜你決定入屋瞧個水落石出。”

萬家愁道:“姑娘猜得很對,區區正是此意。”

鄺真真讚道:“好,這纔是男子氣慨,丈夫本色,走,我陪你瞧瞧真相。”

萬家愁堅決地道:“不,這等事不敢有污姑娘尊目,但卻望姑娘把那小劍借用一下。”

鄺真真哦了一聲,道:“原來你作此打算,其實你何必親自下手?我可以幫你這個忙。”

萬家愁道:“姑娘萬勿見怪,區區只希望親手了斷這件事。”

鄺真真道:“不是我不肯幫你什,事實上我的短劍通體劇毒無比,你隨便碰上,即使是刻把,也會中毒身亡。所以不能借給你。”

萬家愁道:“越毒越好,區區不怕中毒身亡,還望姑娘慨然借用。”

鄺真真道:“此刻乃是我毒門至寶化骨金劍,實是厲害無比,縱是大羅神仙,也禁受不起。這化骨金劍又是一項信物,附有本門毒誓,你萬萬碰不得。不如這樣,你拿這件物事,就足夠對付了。”

她從頭上拔下一支金鉤釵,交給萬家愁,又道:“此釵權尖附有劇毒,只要刺破了皮,便是鐵人,亦將化爲一灘血水。”

她身上之物,無一不毒,教人聽起來毛骨悚然。

萬家愁接過金釵,道:“謝過姑娘,區區這就前去瞧個水落石出。”

他舉步行去,發現那鄺真真沒有跟來,心中暗喜,忖道:“她不來最好,否則我見到吳芷玲,不論她有沒有跟男人好宿,我們這場戲也很難演。”

正在想時,忽然發覺那鄺真真已經飛躍而至。

被她一把招住肩頭,只好停住腳步。

鄺真真輕輕道:“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萬家愁當然連連搖頭,鄺真真溫柔體貼道:“好,那我先回到日舍那邊,你慢慢處理這件事。”她迅快閃去,全無聲息,轉眼間已失去蹤影。

萬家愁鬆了一口氣,便推門走入月舍之內。

雖然那鄺真真不跟着走,使萬家愁得以鬆口氣,但當他推開房門之時,那顆心忽又吊到喉嚨上,差點兒跳了出來。

這上房一明一暗,外面明間並無人跡。

暗間隔着一道簾子,沒有燈火泄出,可見得裡面比外面還要由黑些。

萬家愁站在簾外,側耳一聽,房內的呼吸聲雖是低微不過,但在他耳中卻響亮清晰,一聽而知竟然共是兩個人呼吸聲。

萬家愁雙眉緊緊皺起,突然不再心跳,只覺得胸中冰冰冷冷,不喜不怒,無愛無慎。

他伸手撥開簾子,跨入暗間。

兩道目光宛如電光般,刺穿了幽暗空間,落在寬大的牀上。

但見一男一女躺在牀上,雖然不是相擁互疊,但孤男寡女在這暗室中同裝共枕,已經足夠了。

牀上那個女的見有人進來,忽然坐起身,輕啊了一聲,低低道:“是你麼?萬大哥,當真是你麼?”

地久處黑暗中,雙目已經習慣,所以瞧出來人是誰,不足爲奇。萬家愁見她身上衣服整齊,卻不驚異,冷冷道:“不錯,我特地來瞧瞧你。”

他在黑暗中視物,有如白晝,故此那曼在冷泛起笑容時,他忽然生氣起來。

“我看情況已經大有變化,我們的計劃也須更改。”

吳芷玲拍拍牀沿,低聲道:“萬大哥,請坐,我不明白情況起了什麼變化。”

萬家愁沒有動彈,仍然站立在房中央的位置。

簡短地答道:“我打算趁夜離開此寺。”

吳芷玲沉吟一下,才道:“離開?爲什麼呢?你敢情是發現了什麼地方不妥麼?”

萬家愁憋不住這口氣,冷冷道:“你自己曉得,我想走就走,本來沒有什麼拘束顧忌……”

吳芷冷口氣出奇的平靜,語氣卻有一針見血之妙,道:“原來你對我發生了誤會,認爲我這種人不值得你幫忙。但我並不如你想像那麼不堪,請相信我!”

萬家愁心中冷嗤一聲,口中卻道:“我可能是誤會了,但我卻很想恢復自由自在之身,不想裝扮某一角色淨要演戲。”

吳芷玲道:“我瞭解你的心情,如果我有你那麼大的本事,天下無我可懼之人,我也對演戲感到氣悶。”

她下了地,在桌上摸到火折,打着了火,把油燈點上。

於是,她可以看得見對方面部的表情了。

“牀上這個男人不是真的制度出家的和尚。他本是個士子,慕名來遊此寺,竟被迫不明不白地當了近兩個月的和尚。”

萬家愁向那閉目熟睡的人投以一瞥,淡淡晤了一聲,不置可否。吳芷玲又道:“這個人的遭遇還只是小事,但我另有一個重大發現,那便是本寺的惡人中,竟有毒門高手在內,這纔是最可拍的事。”

萬家愁道:“毒門高手何可怕之有戶吳芷玲道:“據我所知,天下各大門派中,毒派人數最少,但每一個都萬分可怕,能在指顧之間,無聲無息之中,殺死於數百人。”

萬家愁道;“他們專門修習這等惡毒手段,能得殺死很多人,也是不足爲奇。”

吳芷玲道:“使毒門高手最可怕的是明黨狠辣,教人防不勝防,而且眼瞅之仇必報,動輒取人性命…——”

她眼見萬家愁神色不對勁,迅即轉口道:“當然你可以不怕毒門高手,但如果稍一大意,小虧還是免不了的。”

萬家愁想起自己被慾望煎熬得幾乎無法自持之事,不覺點點頭。吳芷玲立刻又道:“牀上的那個男人,還有我,都遭了暗算。幸而我及時醒覺,暗暗眼下解毒之藥,才恢復清明神智,還把那男人點了穴道。你說毒門之人可恨不可恨?”

萬家愁直到現在,猛可才明白過來。

當下走到她身邊,伸手拍拍她肩頭,道:“毒門高手果然可恨,能使我們做出不願做的事。現在你看該怎麼辦?”

吳芷玲道:“如果你那邊沒有其他困難,我們還是忍耐一點,希望變得清楚還有些什麼人物。”

萬家愁道:“我沒有什麼困難,你說的毒門高手來自嶺南,叫做鄺真真,你聽過這名字麼?”

吳鄺玲啊一聲,道:“聽過,當然聽過,她是鼎鼎大名的武林三豔之一,但據說江湖上很少人見過她。是不是拿着金光閃閃的短劍想殺死你的那個美女?”

萬家愁訝道:“你也瞧見了?就是。”

吳鄺玲大路把鏡子映窺秘密的情形告訴他,又道:“當時我駭得出了一身冷汗,但也好在這一驚,方使我的神智忽然恢復了一下,使我及時暗暗服用解毒神丹。此後我完全恢復正常,但仍假裝受藥力控制,跟這個男人回到此處,熄了燈光……”

她笑一下,笑容中有羞澀之意。

要知她雖是身處不得已的情況之下,但這等涉及很褻的行動,到底有點不好意思。

“鄺真真怎肯放過你呢?”她問道:“我真有點不懂。”

萬家愁道:“問得好,真想不到鄺真真竟是個守身如玉的女人。如果我有不規矩的行爲,她已對我下了毒手。”

吳芷玲訝異不已,道:“這可真是想不到之事,她既然放過了你,我們還有機會僞裝下去了。”

萬家愁道:“她沒當真放過我,她要我毀滅自己。所以命我來瞧你。”

吳芷玲變得既機敏而又老練,居然一點便明,無須對方多作解釋。

“若是如此,眼下又有難題了。她使你見到妻子投入別人懷中,你勢必有某種行動纔對。我不知這等事是不是每一個男人的反應都一樣?有沒有男人能忍受和原諒他的妻子呢?”

萬家愁道;“若是我的話,絕對不能原諒。可是別人怎樣想法,我卻不得而知。你也知道的,我向來很少有朋友,從未談論過這種問題。”

吳芷玲爲難地尋思一下,忽然喜道:“有了,我來問一問這個男人,你且躲在簾子外面,我問完他之後,再點他穴道,叫他好好睡一大覺。”

“這也是辦法,但須快一點。”

萬家愁一面說,一面退出暗間,站在帝邊,側耳聆聽房內的聲息。

吳芷玲坐在牀沿,伸手一拍,那和尚睡穴便解。

她再推推他,那男人醒來,迷迷糊糊地問道:“什麼事呀?”

“我瞌睡死了,別吵好不好?”

但他旋即的睜大雙眼,哺哺道:“咦,我在什麼地方?這是什麼地方?”

吳芷玲咳一聲,等他目光轉過來,才道:“你可認得我麼?”

那男人吁了一會,才恍然而悟,道:“你是住在月會那位堂客,你姓吳對不對?哎呀,我爲何會躺在這裡呢?發生什麼事呀?”

“沒有什麼事。”

吳芷玲的聲音平靜柔括,使整個氣氛都輕鬆了。

“你服了某種藥物,所以有些經過記不起來。但不要緊,我們之間清清白白。”

那男人吁了一口氣,俊秀的臉上露出安心的表情,道:“那就好了,唉,我做的惡孽夠多的了,可不能再做孽啦……”

吳芷玲一怔,道:“照你這樣說來,淫人妻女乃是罪大惡極之事了,是也不是?”

那男人點點頭道:“當然啦,當然罪大惡極不過。”

吳芷玲道:“那麼反過來說,若是你的妻子做紅杏出牆之事,你也永遠不能原諒她了?”

她心想這答案根本不必等他說出,所以接着又道:“只不知世上有沒有男人能夠原諒這等事情?”

那男人默然片刻,才道:“當然有啦!”

吳芷玲訝道:“真的?你當真曉得?”

“我自然曉得。”

那男人應道:“因爲我本身就曾經有過這樣的遭遇。”

吳芷玲目瞪口呆,半響才道:“但你不是認爲這是罪大惡極之事嗎?爲什麼,你肯原諒呢?”

那男人籲一口氣,道:“我也很難說得清楚,但總而言之,那回賤內親口向我悔罪認錯了,我不但原諒她,還感到特別的愛她。”

“爲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

“那麼別的男人,有沒有跟你一樣的?”

“一般說來,男人絕大多數不能容忍這種事情,不過,物必先自腐而後蟲生,這等情況必有某種原因在內,纔可能發生。有些人會承認和接受事實,所以能夠容忍原諒。”

這男人侃侃言來,有條有理,使人一聽便明,不會曲解他的意思。

吳芷玲道:“這話有理,但既是如此,那麼紅杏出牆之事算不得罪大惡極了,對麼?”

那男人垂下頭,嘆口氣,道:“如果做丈夫的不肯原諒,任何理由也不肯原諒的話。你想想看,結局將是何等悲慘?前幾天有一對年輕夫婦,便因想不開而雙雙自殺,唉,我真是罪大惡極……”

吳芷玲一聽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當下道:“其實你不必自咎太深,因爲你服了藥物,根本神智不清,對於你自己的行爲不必負責。

好啦。我們談到這裡爲止。”

她伸手過去,突然一拍,那男人登時雙目閉上,沉沉睡去。

吳芷玲叫了萬家愁進來,道:“你都聽見啦!”

萬家愁嚴肅地點點頭,道:“他的話說得不錯,我相信有些人肯原諒容忍的。”

吳芷玲道:“我們該怎麼辦?”

萬家愁道:“我自己回到日舍,你等到天一亮就把他攆走。”

吳芷玲道:“好,如果那毒女仍不肯放過你,你定須當機立斷,早一步把她殺死,以免後患。”

萬家愁道:“她若不是淫蕩女子,縱然心腸冷硬,手段惡毒,我也不易下手殺她。”

吳芷玲諒解地道:“我明白,你不是心性冷酷之人,所以要你殺死一個女子,自然不易。不過,請你記住我一句話,那就是如果你制住了她,定須她親回答應不向你以及你的朋友使毒,纔可放走她。”

萬家愁點點頭,道:“我曉得啦,毒門之人手段陰詭惡毒,使人防不勝防,我還不打緊,但你們就不易應付了。”

他忽然若有所悟,又道:“我曉得該怎樣做了,你放心吧。”

第七章 療傷第十二章 求醫第一章 三絕第一章 三絕第十六章 約會第八章 救美第十二章 求醫第十八章 陰風第八章 救美第二十五章 婚禮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十章 臣服第五章 智鬥第五章 智鬥第十九章 奇竹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十章 臣服第八章 救美第九章 闖關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十二章 求醫第六章 落敗第十二章 求醫第三章 猿人第二十章 敗露第三章 猿人第十三章 鬥法第十三章 鬥法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三章 猿人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十章 臣服第四章 設計第四章 設計第十九章 奇竹第十五章 毒女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四章 設計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二十章 敗露第六章 落敗第十五章 毒女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二章 戰主第一章 三絕第二章 戰主第十章 臣服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二章 戰主第三章 猿人第四章 設計第三章 猿人第九章 闖關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九章 奇竹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九章 奇竹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九章 闖關第十三章 鬥法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四章 不貞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十四章 不貞第二十五章 婚禮第六章 落敗第八章 救美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十六章 約會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十章 臣服第四章 設計第六章 落敗第二十章 敗露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四章 設計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十一章 行屍第七章 療傷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十八章 陰風第十六章 約會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四章 不貞第十章 臣服
第七章 療傷第十二章 求醫第一章 三絕第一章 三絕第十六章 約會第八章 救美第十二章 求醫第十八章 陰風第八章 救美第二十五章 婚禮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十章 臣服第五章 智鬥第五章 智鬥第十九章 奇竹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十章 臣服第八章 救美第九章 闖關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十二章 求醫第六章 落敗第十二章 求醫第三章 猿人第二十章 敗露第三章 猿人第十三章 鬥法第十三章 鬥法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三章 猿人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十章 臣服第四章 設計第四章 設計第十九章 奇竹第十五章 毒女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四章 設計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二十章 敗露第六章 落敗第十五章 毒女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二章 戰主第一章 三絕第二章 戰主第十章 臣服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二章 戰主第三章 猿人第四章 設計第三章 猿人第九章 闖關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九章 奇竹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九章 奇竹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九章 闖關第十三章 鬥法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四章 不貞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十四章 不貞第二十五章 婚禮第六章 落敗第八章 救美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十六章 約會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十章 臣服第四章 設計第六章 落敗第二十章 敗露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四章 設計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十一章 行屍第七章 療傷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十八章 陰風第十六章 約會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四章 不貞第十章 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