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整理了衣衫,緩緩起身,動作瀟灑從容,面色神彩奕奕,她站在大殿中央,面帶微笑,雙手相疊,拱手於面前行禮,她的語調抑揚頓挫。
“代姬之舞搖曳曼妙、颯爽英姿,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吾等觀之乃三生有幸也,如今趙魏之戰激烈,代姬居於後苑也心繫趙國,雖不能上戰場,卻以鼓勵志,吾等不如。代姬才情甚佳,爲婦之楷模,吾諫言立代姬爲夫人,爲衆姬之表率矣。”
孟蝶的話令本就安靜的大殿更是鴉雀無聲,代姬擡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即驚又喜。
代公也是一徵,迷惑的瞧着大殿上的少年,他早就聽說了賢士館來了一位年青的三等食客,是獻策太子大敗林胡之人,想不到第一次相見,竟是這樣的情景,他居然直言太子立代姬爲夫人,細觀之,又覺得此少年頗爲眼熟,垂下眼眸,思索片刻,猛的擡起頭來,此少年正是先日宴會上大讚商鞅之政的小廝。代公手持的酒樽“哐當”一聲掉在了几上。
衆人紛紛向他看來。
代公尷尬一笑,起身朝着趙雍拱手道:
“下臣失禮了。”然後又朝着孟蝶揖手道:
“多謝賢士一番美意,小女代姬實難入夫人之位。”
“代公謙也。”孟蝶言完朝着趙雍一拜,“還望太子允之。”
此時,殿下衆人嗡嗡而語,大有贊同之意,趙雍不僅勾了勾嘴脣,瞟了一眼孟蝶,朝着衆人哈哈大笑起來。
“代姬之舞令孤大悅,但立夫人一說孤還得思慮。”
麗姬聽言,緊張的心情頓時鬆了鬆,她看着堂下的代姬,眼神露出一絲怨恨。
代姬原本就沒有想過此事,但是當趙雍否決時,心裡還是有小小的失望。她欲起身退出,只聽趙雍笑言道;
“代姬,此舞是何人所授?孤實爲歡喜。”
無意之問,卻是趙雍心裡早有懷疑。
代姬擡頭,暗暗瞧了一眼孟蝶,見着她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示意按前先計劃而行事。
代姬心裡有片刻的矛盾,最終還是言道:
“昔日與林胡交戰之際,妾無意中見着太子練兵,實爲震憾,即興而作,難登大雅之堂,讓太子及衆位賢臣見笑了。”
“哦,即興而作?”趙雍挑了挑眉,語氣透着疑惑。
代姬與孟蝶的心爲之一跳。
隨後,趙雍輕笑道:
“代姬才情,孤輕看也,乃爲孤之過錯,代姬來孤的身邊,與孤共飲此酒共享此宴。”
代姬聽言,臉上一喜,緩緩的起身,姿態優雅的緩步到趙雍身後,與麗姬並排而坐。
麗姬此刻心情鬱悶,臉色難看,像是有股悶氣發泄不出。
她的神態被孟蝶看在眼裡,有種“奸計得逞”的喜悅,暗忖道:趙雍呀趙雍,你雖身具高位,爲人霸氣高傲,奸詐狡猾,可人總會有弱點,權財色你都佔你,權是你的根本,我沒能力弱之,也不敢動之,而財與色,呵呵,我總能攪和之。
孟蝶也弓身退下,在几旁連飲兩樽酒,又在考慮着她的下一步計劃。
大殿上恢復了先前的熱鬧,舞妓們翩翩而入,絲竹聲起。
衆賢士又開始了‘辯論賽’,直到面紅耳赤都不罷休。
孟蝶覺得有些頭暈,胸口發悶,想着是興奮過頭,多貪了幾懷,暗忖,前世喝個幾瓶紅酒都沒問題,這才幾杯就招架不住了?於是出了大殿,漫步在迴廊裡,呼吸着清新的空氣,卻不想被冷風一吹,頭更加的暈沉。
彎月如勾,格外明亮,孟蝶靠在木樑上瞧着出了神。
這時遠處傳來一些腳步聲,還有女子的嘻笑聲,孟蝶趕緊避到黑暗處,不想與這些鶯鶯燕燕照面。
衆貴女在離她不遠處停了下來,站在迴廊上聊天,原來也是因爲大殿悶熱而出來透氣。
孟蝶處於黑暗處,正好把這些貴女窺視一番,只見她們姿態各異,妖妖嬈嬈,卻也身材高挑而健碩,就連代姬其實也是個高大的女子,孟蝶一直不明白,後來才得知這些女子都有胡人的血統。
代郡地處邊界,與胡人雖長期戰爭,卻也互通多年。
只聽一女言道:
“代姬因太子而舞,貴爲郡守之女,去做那下等之事,恥也。”
衆女符合。
另一女言道:
“然,那麗姬身份卑賤卻受太子之寵,代姬所作無非爭寵矣。”
“即使受寵也終究爲妾。代姬何須擔心,麗姬之身份不如。”一女不屑的口聞。
“若是有了大子,自是母憑子貴。”一女又道。
“如此,吾等進了太子府又有何用?”
衆女突然不言語,各自嘆氣,像是爲自己的命運,孟蝶不由得搖了搖頭,在她們眼裡婚姻倒底是什麼?僅是爲了生個兒子,得到權力,家族有光?她突然覺得趙雍其實挺可憐,衆多愛幕她的女子有幾份真?或許在這些女子當中根本不知何爲愛?她們所處的環境所受的教導無非家族權利而己。
孟蝶悄然的從迴廊的另一邊走回了大殿,此刻殿上己少了不少人,賢士都己退席,連趙雍與兩姬也不見了蹤影,或許是主子離去,一些貴族少年與衆舞女肆無忌憚追逐打鬧,場面有些淫亂,孟蝶不由得紅着臉急急退出。
在賢士館的門口卻被樓園堵住了去路,嚇了她一跳。
樓園木着一張臉,似是等久了頗有些不耐煩:
“小兒,主公叫你。”
孟蝶聽言心裡很不爽,這傢伙太沒禮貌,和他主子一樣。孟蝶斜眼一瞟,冷言道:
“吾乃太子府食客,汝一個小小侍衛,豈敢無理?難道這是太子對待賢士的禮數?吾乃孟蝶也,豈能呼之小兒?”
“你?”樓園頓時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手放在了劍上,怒目以對。
瞧着他那憋氣的樣,孟蝶哈哈的大笑起來,料想此人不敢對他動武,就算動武她也不怕,此人甚是可惡,等空出手來一定好好收拾一番。
孟蝶衣袖一甩,步子有些蹣跚的向着太子寢宮而去。樓園瞧着,不僅皺了皺眉。
然而行走兩步,孟蝶突然停了下來,思索着,此刻趙雍應該與代姬共度良宵,叫我又是爲何?
於是孟蝶轉過身來,又換了一幅笑容對着樓園言道:
“不知太子叫吾何事?”
孟蝶變臉同樣比變天還快。
“哼!”樓園白了她一眼,雙手抱胸,誓死不開口。孟蝶斂回笑容,剮了他一眼,又繼續前行。
來到太子住所,樓園不知什麼時候就不見了蹤影,整個迴廊上陰森森,雖然兩邊站有鐵甲武士,卻更增加了“恐怖”的氣氛。
孟蝶一路穿過迴廊,頭越來越沉,心裡對於趙雍的招見十會不滿。在一座拱橋上,終於見着一身白袍的太子負手而立,又在裝酷發呆。
此刻彎月就掛在他的頭上,讓他有點像武俠小說裡的大俠,又像是滿腹經綸的詩仙正在月下吟詩做對。
孟蝶緩緩走向拱橋,離他三步之遠站住,拱手言道:
“太子喚孟蝶何事?”
孟蝶?她自稱孟蝶?趙雍皺了下眉頭,對呀,這個小兒己經入士,有資格擁有姓名,不過,這個名字聽着甚爲古怪,趙雍很不習慣。
他心有不悅,微微轉頭,瞧着離他三步之遠的小兒,十分恭敬的立於一側,表情平靜,神態不卑不坑,但身子卻有些左右搖晃,頗有些醉態,心裡又是一陣氣惱,她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但似乎她的膽子一向很大。
趙雍突然很懷念她以前那幅小人姿態,雖然他知道,那是裝的。
趙雍面無表情的言道:
“小兒膽大也。”
孟蝶微微擡眸,不明白此話何意。
只聽他又言:
“小兒與代姬來往密切不知爲何?”
孟蝶迷惑的擡起頭來,暗忖,他怎麼知道,每次與代姬相見都是小心了再小心,並且還有代姬的奴僕給予把風,他是從何得知?難道是他的胡亂猜測?或是在大殿上自己露出了什麼破綻?
見着孟蝶的表情,分明就是不打自招,趙雍冷笑出聲:
“小兒與代姬相見三次,書信數次,可是實事?孤麾下賢士無一不在孤的掌握之中,小兒豈能逃脫。”
孟蝶聽之,在殿上的那份得意,想看趙雍笑話的心情突然消失無蹤,但轉眼又想,他知道我與代姬來往又能如何?他還能猜出我的心思不成?
於是孟蝶又表現出十分鎮定,言道:
“小人與代姬巧遇,見其倚欄獨淚,暗自情傷,憐惜姬雖爲人婦,卻失寵於夫,代姬對太子情深綿綿,小人感動,於是稍作安慰。”
這次孟蝶以小人自稱,她善於查顏觀色,深知趙雍此刻心情不佳,於是一言一行,都頗爲小心。
“稍作安慰?”趙雍對此話嗤之以鼻,“代姬殿上所舞可是汝之安排?”
“正是!”孟蝶知道此事瞞不了太久,於是乾脆承認。
“哼!小兒真乃大才也。”趙雍又拿出了他一慣的嘲弄,“孤知小兒心繫復仇,卻不知對孤後苑瑣事也如此上心,是爲何意?”
“小人只是憐惜代姬,並無其意。”孟蝶明顯有些心慌,卻仍舊假裝鎮定。
“是嗎?”趙雍朝着孟蝶走了兩步,直來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瞧着她,目光幽暗深遂。
孟蝶心裡一緊,只覺沉重的壓迫感襲來,頭似千斤重,大腦也一片漿糊,沒了思考能力。
爲什麼每次在妖孽面前都會反映笨拙,他的氣場太強。
只聽趙雍又道:
“如此在意孤後苑之事,莫非也想入住後苑,成孤之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