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惠王支吾一下,這又尋到說辭,“好好好,我們不論年齒,不以輩分,總也該論個賓主吧?你來探望寡人,寡人爲主,你當爲賓。這賓主之禮……”
“敢問大王,是否一向在榻上禮賓呢?”
“這……”惠王語塞一時,出聲長嘆,“唉,非寡人禮節不到,實乃寡人病魔纏身,已數十日沒下此榻了。”
“哈哈哈哈!”莊周爆出數聲長笑,手指惠王,“大王謬矣!莊周觀大王體康身健,何來病重之說?”
“這這這……”惠王急了,指着旁邊几案上的羹湯,“高士總該看到了吧?寡人若是體康身健,擺來諸多湯藥何用?”分別指頭,指心,指四肢,“不瞞客人,這些日來,寡人頭疼,心疼,四肢犯軟,寢無眠,食無味,看遍疾醫,沒個治呀。唉……”重重搖頭,“寡人真正動不得喲!”
“非也,非也,”莊周亦搖頭道,“大王身體沒病,是心病了。”
“非也,非也,”惠王連連辯白,“寡人是身病了,動不得矣!”手捂膝蓋,繼而是肚子,繼而這兒指指,那兒按按,“哎喲,哎喲,這身子老朽不堪,從上到下無處不痛,痛死寡人矣!”
“大王是否經常說謊呢?”莊周緊盯他問。
“什麼?”惠王全然忘了方纔的病痛,“你說寡人說謊?君無戲言,你可問問滿朝文武,你可問問惠愛卿,寡人何曾說過謊了?”
“不瞞大王,莊周神目,不但能視千里,還能透視。方纔莊周已經透視大王,觀大王身體無病,只有心病,大王硬說身體有病,豈不是說謊了嗎?”
莊周此言一出,不僅是惠王,即使毗人也是一震,不由自主地側身對他,顯然怕這個神人一眼看出自己的襠中尷尬。
“這……”惠王被擠到牆角,“既如此說,敢問高士,寡人之心可有醫治?”
“是病自然有醫。”
“敬請高士爲寡人診治!”惠王拱手道。
“診治不難,但大王必須應允莊周一事。”
“敢問何事?”
“在診治之時,大王須聽莊周吩咐。”
“這是自然。你爲寡人診治,當是醫者,寡人有疾,當是患者,天底之下,哪有患者不聽醫者之理?”
“莊周這就診治了,大王聽好。”莊周坐正身子,兩眼閉起,口中喃喃有詞,就如楚地巫人在行巫事一般。
房間空氣凝滯,於瞬間形成一個莊嚴氣場。惠王、毗人皆被這個氣場震懾了。
有頃,莊周陡然出聲:“請下榻,站於榻前!”
惠王如鬼使神差一般,出溜下病榻,站在榻前。
“大王向前走,走向莊周這裡,先邁左腿,聽令,左右左……左右左……”
幾聲口令叫過,惠王已到跟前,隨着一聲“停步”,在莊周前面穩身站定。
莊周指向面前的磚地:“坐!”
惠王何曾有過這般體驗,如受魔咒,全然忘記地下之髒、之硬、之涼,“撲通”一聲,竟在磚地上依言坐定,看得毗下兩眼大睜,卻出聲不得。
莊周微微睜眼,朝惠王笑笑:“大王之病已好一半,至於另一半,大王還想治否?”
“敢問高士,另一半如何診治?”惠王這也回過神來,連連抱拳。
“須靠大王自己。”
“靠寡人自己?”惠王一怔,“寡人愚癡,請高士破解!”
“要想根治,得長壽之身,大王必須忘記一事。”
“得長壽之身?”惠王心裡“撲通”一聲,兩眼發亮,射出欲光,傾身問道,“敢問高士,寡人須忘何事,方可得長壽之身?”
“須忘自己是個寡人。”
“這這這……”惠王苦笑一聲,表情惶惑,“寡人怎能忘記自己是個寡人呢?”
“大王方纔不是已經忘記了嗎?”莊周反問。
“是哩!”看到自己這般走下病榻,走完這幾丈,且與一個乞丐般邋遢的人坐在又髒又硬的磚塊地上竟然渾然不覺,惠王這也笑了。
“昔年莊周遊歷楚地,在郢遇到南郭先生,覺得他是世上第一奇人。”
“第一奇人?”
“正是。大王可想聽聞此人奇在何處嗎?”
“寡人……”惠王急又改口,拱手,“不不不,魏罃願聞!”
“此人長相與常人迥異,兩耳垂肩,頭上三目皆如銅鈴,鼻如鷹鉤,額前有獨刺,長約尺許,望之若犀角,但硬而不刺,鋒而不利……”莊周頓住,眼睛閉起。
“真乃天人也!”惠王驚歎不已,脫口讚道。
“非天人也。”莊周就如追憶往事,緩緩言道,“莊周前往拜見,初時被此人奇相異貌驚駭,定睛視他,卻見他憑几而坐,仰天而噓,形如枯木,就如這般。”
莊周現場復演南郭先生怪狀,因表演過於逼真,看得惠王兩眼大睜,心絃繃得越發緊了。
“莊周恭候良久,先生卻不理不睬,無視無見。莊周急了,開口問他,‘憑几之人,狀可若枯木,心難道亦如死灰了麼?’”
“南郭先生如何作答?”
“先生恍然歸來,以獨角對我,坦然應道,‘問得好呀!今日我喪我,你可知曉?’”
“我喪我?”惠王驚問,“此言何意?”
“先生應道,‘先說這個我吧。我是誰呢?誰又是我呢?如果沒有你,沒有他,何來這個我呢?天下萬物,相反相成,沒有彼就沒有此,沒有你就沒有我。爲什麼會是這樣的呢?是因爲冥冥之中的道嗎?道又是何物呢?請看這個我吧。我爲何物呢?我是數以百計的骨骼、肌膚、九竅、五臟、六腑、毛髮和體液,除此之外,我還餘下什麼呢?難道是心嗎?好吧,就是心了。心上有我,我思我在。我就是心,心就是我。然而,在這些骨骼、肌膚、九竅、五臟、六腑、毛髮和體液中,我的這個心是該親近所有呢,還是該偏好某一些呢?若是偏好某一些,我的這個心又該疏遠另外的哪一些呢?如果我的這個心既能偏愛它們,又能疏遠它們,它們與心的這個我又是什麼關聯呢?是臣屬嗎?若是臣屬,何爲君、何爲臣呢?我若爲君,它們爲何並不完全聽從我呢?我若爲臣,它們爲何並不完全要求我呢?它們彼此之間又是何種關聯呢?是彼此平行、互生互克呢,還是互爲君臣呢?如果互爲君臣,它們之中,何者爲君、何者爲臣呢?一旦承受精氣,成就形體,直到精氣耗盡,有哪一個我能夠忘掉其所認定的這個我呢?人生漫漫,這個我無時無刻不在與人鬥,與物爭,惹是生非,戰鬥不已,豈不悲夫?終身勞役,成功又在何處?歸宿又在何處?終身勞役而不知歸宿何處,這樣的我豈不哀哉?這樣的我即使不死,又有何益呢?心我相依,我爲心生,當我的這個軀體衰竭時,我的這個心也必隨之而去。心若去了,這個所謂的我又在何處呢?人生一世,難道盡皆這般茫然、這般無解嗎?抑或是隻有我一人茫然、一人無解呢……’”
莊周以南郭先生口吻,或自問自答,或以問作答,步步遞進,問問驚心,勢若長虹貫日,聲若天外滾雷,惠王完全被籠罩在不可掙脫的氣場下,目瞪口呆,如聞神諭。
就在惠王傾身以聽、翹首以待時,莊周忽然起身,連聲招呼也沒打,徑自出門離去。
事發陡然,初時,惠王以爲他是出恭,久未見回,方使毗人探視,竟是不見蹤影。毗人詢問宮人,說是他已朝宮門方向去了。
惠王傻了,急叫惠施尋人。
“陛下,”惠施這才睜眼,拱手奏道,“莊周自在慣了,天地任我行,來去無所拘,這一去不返,想必是他已經把話說完了。”
惠王又怔片刻,長吸一口氣,精氣神與此前迥然兩異,忽地站起,大步走到庭院中,優哉遊哉地晃盪幾個來回,招手吩咐毗人:“去膳坊尋點吃的。寡人……不不不,”指自己,語氣利索,“就是這個我,尚未喪我,它餓了!”
毗人喜不自禁,一聲應過,屁顛屁顛地一溜煙兒小跑去了。
張儀使魏,必過崤塞,坐鎮澠池大營的龐涓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作爲對手國的首任相輔,張儀親持使節出使敵國,這讓龐涓有點發蒙。龐涓想不明白的共有兩點,一是此人用什麼手段擠走公孫衍,當上秦相,二是此人爲什麼一當相國就率團使魏。秦、魏交惡,血戰未休,張儀此來,用心必不善,但何處不善,頗讓他思量。
想到自己與張儀在鬼谷裡的糾葛,想到張儀爲人狡賴,從來就不是個磊落的人,龐涓越發坐不住了,一面使人一路監視,四處打探,一面悄無聲息地緊跟於後。
張儀前腳趕到大梁,遞過國書,被太子申安排入驛館安歇,龐涓後腳就馳入城門,趕回府中了。
龐涓洗去塵埃,穿上浴袍,未及與夫人親近,龐蔥入報,說是秦使張儀求見,已在府門恭候。
“咦?”龐涓吃一驚道,“你就對他講,我不在家,在軍中未回。”
“我講過了,他不信,他說你就在府中,若不見他,他就不走!”
“這這這……”龐涓急踱幾個來回,“全大梁人都曉得我在軍中理事,他是如何曉得我已回到府中了呢?”
龐蔥搖頭,臉上也是惑然。
“也罷,”龐涓頓住步子,臉上發狠,“你且請他進來,看我羞他一羞!”
龐蔥出去,將張儀請入客堂,託故出去。張儀候有半個時辰,龐涓才從偏門進來,身上仍是那身浴袍。
以浴袍見人,在官場是大不敬,但在同窗面前,倒是另當別論,是以張儀視若無睹,“呵呵呵”笑出幾聲,起身拱手道:“好一個出水王八,龐兄你總算露頭了嗬!”
聽到“王八”二字,龐涓即刻聯想到當年山中的那場戲弄,頓時臉上發脹,氣血上涌。然而,畢竟是同窗相見,自己身穿浴裝,不敬在先,且在自己府中,張儀這又笑臉相迎,龐涓有火也發不出來,勉強忍下,略略一拱:“慚愧,慚愧。在下從前線馳回,這剛洗去塵埃,聽聞張兄駕到,未及換裝,就急急出迎來了。”
“幸甚,幸甚,”張儀又是一拱,算作回禮,收住笑,切入正題,“鬼谷別後,你我兄弟天各一方,相見一面,真比登天還難哪!”
“呵呵呵,這不就相見了嘛!”龐涓截住話頭,指席位略略讓過,分賓主坐定,直入主題,“敢問張兄,大梁城中無人不知在下在澠池,張兄何以認定在下就在府中呢?”
“不瞞龐兄,”張儀緩緩應道,“在下不但認定龐兄人在府中,且還認定龐兄是一路護送在下至大梁的呢。”
龐涓吃一怔道:“你何以這般認定?”
“因爲,”張儀狡黠一笑,“天底下知曉龐兄的,怕是隻有在下一人。”湊上身子,壓低聲音,“知我張儀入使,若不尾隨監視,還能是龐兄嗎?”
“哈哈哈哈,”龐涓豪爽長笑,“痛快!”轉對屏風後面,“來人,上茶!”
龐蔥聞聲趨入,斟上茶水,低首退出。
“來來來,張兄,請茶。”龐涓端過一杯,兩手一拱,品啜一口,放下杯,二目直射過去,“張兄來得好呢,自鬼谷一別,在下有多個不解之謎,正要請教張兄。”
“不必客氣,”張儀亦啜一口,放下杯,看向龐涓,伸手禮請,“龐兄請問。”
“張兄應該不會藏私吧?”龐涓將話砸實。
“在下知無不言。”
“好!”龐涓捏捏拳頭,“在下這第一問,”湊過去,壓低聲,“張兄是如何捨得師姐,來此污穢凡塵裡博取功名的呢?”
“回龐兄的話,”張儀心底微微一震,迅即定住,嘴角綻開一笑,亦壓低聲,“功名好咧。龐兄難道不是率先舍下師姐,涉身污穢的麼?”
龐涓似是沒有想到是這應答,先是一怔,繼而豎起拇指:“張兄好答。這第二問是——”略頓一下,刻意製造氣氛,“聽聞張兄失戀下山,失意酗酒,在楚地飲了個酩酊大醉,糊里糊塗地娶下一妻,可有此事?”
“正是。她叫香女,依照谷中排序,龐兄該稱她師嫂纔是。”
“哈哈哈哈,”龐涓長笑出聲,“香女,香女?嫂夫人起得好名字嗬!”故意捏下鼻子,壓低聲音,“聽聞嫂夫人是個宰豬的,可是當真?”
“此聞不虛。”張儀淡淡一笑,“天不轉路轉,他日龐兄若到寒舍,在下定讓她宰殺一豬,爲龐兄來個全豬宴,如何?”
“好好好,在下就愛吃豬肉呢!”龐涓陰陰一笑,朝後略略一仰,“在下這第三問是,聽聞張兄在楚,相中楚王一塊寶璧,欲拿走細賞,不幸卻被大楚令尹誤作賊人,捉個現行,逮入大牢,打了個皮開肉綻,此事當真?”
“龐兄聽錯了,”張儀不疼不癢,修正他道,“不是誤當,是真當呀!在下讓大楚刑卒打了個體無完膚,差一點點兒就見不上龐兄你了!”
“嘖嘖嘖,”龐涓連咂幾聲,拱手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在下賀喜張兄了!”傾身湊近,再壓低聲,“在下甚想一睹張兄所竊,不不不,是所拿之璧,敢問張兄能賞臉否?”
“讓龐兄失望了,”張儀微微搖頭,兩手一攤,“在下是既沒竊,也沒拿呀。”
“哦?”龐涓故作一驚,“這麼說,昭陽他是……冤枉張兄了?”
“呵呵呵,”張儀淡淡一笑,輕鬆滑過,“冤也沒冤,沒冤亦冤,這是一樁無頭案了。”
“張兄好肚量,”龐涓再伸拇指,“真是人各有志呀。若是有人冤枉在下,在下必與此人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龐兄還有問否?”
“有有有,”龐涓急又轉回正題,“在下好奇得很,有的問呢。這第四問是,聽聞張兄不屑留楚,赴趙投奔蘇兄,卻被蘇兄誤作乞丐,打發十金送客,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
“唉,”龐涓長嘆一聲,“在谷中之時,蘇兄這人,看起來倒挺厚實的,豈料出山之後,竟就這般小氣,才賞十金。要是張兄到在下府中行乞,必賞百金!”“呸”地啐一口,“就衝這個,在下鄙視他了!”
“第五問呢?”張儀面無慍色,淡淡問道。
“呵呵呵,張兄真還是個急性子呢!”龐涓哂笑一聲,接道,“聽聞張兄與秦人有殺父之仇、羞母之恨,可有此事?”
龐涓刻意將逼字改爲羞字,靜觀張儀反應。
“有。”
“唉,”龐涓嘆聲更長,“儒者仲尼有云,‘父之仇,弗與共戴天’,這又加上羞母之恨,唉,在下今日方知,張兄是真正不容易喲,爲了這個功名利祿,投身事仇,將殺父之仇、羞母之恨,全都豁出去了!”又出幾聲長嘆,搖頭,陰陽怪氣,“嗟乎張兄,值乎?不值乎?”
張儀沒有接腔,也沒生氣,兩眼眨也不眨地盯住龐涓。
“張兄不覺羞乎?”
張儀微微一笑,輕輕搖頭。
“張兄不覺恥乎?”
張儀又是一笑,依舊搖頭。
“張兄麪皮——”龐涓猛地變過臉色,聲音驟冷,端起茶杯,作趕客之勢,“竟然厚至此乎?”
“龐兄息怒,”張儀摸摸臉皮,依舊掛笑,“這張臉皮若是不厚,怎能分給他人呢?”
“分給何人?”
“分給龐兄你呀!”
“分給我?”龐涓一震,兩眼直射過來,“我怎麼了?”
“龐兄一切好好的,只是——”張儀指向龐涓的臉皮,“此處沒皮了!”
“姓張的,”龐涓暴怒,震幾,一字一頓,“此言可有說辭?”
“有有有,”該到張儀來神了,搖頭晃腦,“身爲無敵將軍,率六國之師,攻一國之門,門未破,六師卻丟盔卸甲,落荒而逃,敢問龐兄,身爲主帥,臉上可有皮乎?”
“你……”龐涓手指張儀,臉色慘白,氣極。
“還有,”張儀不緊不慢,抑揚頓挫,卻振聾發聵,“不聽六相勸言,一意孤行伐秦,卻看不出齊、楚二王早有勾結,皆欲賣魏,竭力慫恿人主涉險,身爲一國主將,龐兄臉上可有皮乎?”
龐涓的手哆嗦起來,全身也在劇烈顫動,聲音卻因過於憤怒,全被堵在嗓子眼裡。
“龐兄,”張儀淡淡一笑,拱手,“在下此來,既不爲揭短,也不爲頌長,只爲送給龐兄一張麪皮,還望龐兄笑納。”
“是何麪皮?”龐涓總算迸出一句,兩眼似要冒出火來。
“連橫!”
“連橫?”龐涓顯然是首次聽說此名,目光徵詢。
“哦,就是與在下合作,助在下說服魏王,與大秦結盟睦鄰!”
“這與連橫何干?”
“龐兄不是善弈麼?棋局有縱有橫。蘇秦誘惑列國合縱,你我兄弟何不聯手,給他來個連橫呢?”
“哈哈哈哈!”龐涓爆出幾聲長笑,“是狐狸終歸會露出尾巴來的。張兄這繞來繞去,總算繞到正題上了!”臉色一沉,鷹鼻一勾,聲音如從牙縫裡擠出,“念你是遠方來客,念你我同窗數載,在下就不給你難堪了。”拂茶,起身,大喝,“來人,送客!”不及張儀起身,徑自從偏門出去。
張儀衝他背影苦笑一聲,緩緩站起,搖幾下頭,一步一晃地走出了客堂。
自莊周來過,魏惠王的病情竟是好了,吃得香,睡得着,起得早,走得動,完全像是換了個人。然而,舊病雖去,新病卻又來了。惠王無論睜眼閉眼,莊周衣不遮體的邋遢樣子總也揮之不去。
“神人哪,真是個神人哪!”惠王在後花園裡繞來繞去,時不時地嘟噥這一句。
“陛下,”惠王病癒,毗人的心情是最好的,呵呵樂道,“叫老奴看,莊先生不是神人,是個怪人!不過,他的學問倒是大哩,難怪惠大人對他這般恭敬。”
聽到學問二字,惠王來神了,大步流星走向藏書室,與毗人一道尋找莊周著述。藏書室太大,書架太多,沒過多久,二人盡皆查得累了。毗人吩咐宮女端來淨水洗過,扶惠王正殿歇息,召來太史令,由他吆喝二十幾個識字的宦臣,將所有書架挨排檢索,直忙到天昏地暗,仍未查出一冊莊周著述。
太史令告退,惠王鬱鬱不樂。
“陛下,”毗人小聲奏道,“抑或莊先生未曾有過著述。陛下書房收錄也是全的,列國士子凡有名者無不在冊,唯此莊周——”
惠王再次看向一排排書架,嘆出一口氣,顯然對未能收到莊周著述甚是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