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蘭心裡“咚咚”跳個不停，不安、委屈，種種酸楚，突然間莫名地消失了，不但如此，還有種跨越安全線的刺激和亢奮。原來豁出去，臉皮厚一點，滋味還不壞。
她從小就是個乖寶寶。從穿尿布的小屁孩，到拿到碩士本本，她最不乖的記憶，就是小學三年級小小地叛逆了一次。有一天放學後，沒告訴爸媽，跟小夥伴跑去爬山，見左右無人，偷挖人家地裡的白蘿蔔吃。回家被媽媽打了腫了小屁屁，又拉了三天肚子。
蘭蘭慢慢睜開眼，再度被白陽閃閃發光的顏值給晃迷了眼，心裡最後一絲絲的動搖也立刻煙消雲散。這帥哥長得太合她的審美了。俊眉朗目，陽光健康，荷爾蒙爆棚，跟時下最流行的軟趴娘炮花美男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可是……決心好下錢難算。一天1800，就算人家不是專業的，願意打半價，那也是一萬多。還有機票，各種門票……這樣一想，又覺得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白陽見她猶猶豫豫，心裡一慌，不是他答應得太爽快，反而嚇着人家了吧？
他想了想，伸手在帆布包裡翻了翻，拿出一個磨得邊都發白的黑色皮夾子，取出兩張卡來，雙手恭敬地遞過去。
“你拍下來吧，發給朋友做個底，我保證不是騙子。”
一張身份證，一張工作證。
蘭蘭倏地紅了臉，她見色心喜，連最基本的安全問題都忘了。
猶豫了一秒，她接過了兩張證件，仰頭認真地看了幾遍，確實是本人沒錯。
白陽見她面容嚴肅，一直不說話，不由緊張得滿嘴發乾，他舔了舔嘴脣，擰開冰露，一仰脖，“咕嘟”喝了一大口。
“那個……我……我出不起錢租你，最多替你出往返的機票錢。”
“噗”，白陽嘴裡的水開了個天女散花，雨霧濛濛，噴了蘭蘭一臉。
蘭蘭呆：“……”
白陽呆：“……”
兩人呆呆地面面相覷片刻，幾乎同時手忙腳亂地去抽茶几上的紙巾。
蘭蘭的小手雪白細嫩，柔軟得像剛和好的麪糰；白陽的大手，又粗又黑，硬得像燒乾了的牛皮。
一個冷，一個熱，碰到一起兩人都吃了一驚，慌慌張張地立刻甩開，臉龐卻都升起一片紅雲。
白陽壓抑着如雷似鼓的心跳，飛快地瞟了蘭蘭一眼。
嬌小的女孩紅彤彤的面孔上帶着點點潤溼的水珠，像一支帶露的粉荷花。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抽出一張面巾紙，手一抖一抖地遞過去：“對……對不起……不用租。那個……其實……其實我一直就挺想去歐洲玩的，就是不懂英語。你……你英語好，當導遊帶我玩，我……我怎麼好意思再收錢？”
蘭蘭本來心慌意亂，以爲自己出價太低，被嘲笑了。聽到他這樣說，眼神一亮，完全沒注意到白陽手可疑地在顫抖。
她胡亂抽過紙巾，隨便擦了擦臉：“真的嗎？太好了。不過……你想去哪裡玩啊？我這次只去三個國家，葡萄牙，西班牙和法國……。”
“行！行！行！反正我都沒去過！那個……我們都決定一起去旅行了，互相加個微信吧？”
這句話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可蘭蘭有一種中了彩票的激動，完全沒在意。
兩人加完微信，白陽喜滋滋地看着手機，嘴角上揚成像個兩頭翹的元寶：“蘭蘭，你把航班號告訴我，我得趕緊訂機票！”
蘭蘭？叫得好自然。唐蘭蘭暗暗吐了下舌頭，做裝修的人都這麼自來熟嗎？不過，一上來急吼吼就要買機票，白陽看來沒什麼出國旅行的經驗。
“白陽，去歐洲旅行，要辦護照，辦簽證，我7月10號出發，今天已經6月26號了，你買了機票，萬一簽證沒辦下來，錢不都浪費了？你聽我說……”
白陽微張着嘴，滿臉錯愕地看着她，黑眼珠子像兩大粒黑色玉球，神色卻十分暗淡。
蘭蘭要說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裡。屋子裡突然顯得很安靜，氣氛莫名有點尷尬。
半天，白陽有些悻悻地：“我姓白，可不是白癡。就算我是個刷牆的，也不會連出國要護照和簽證都不知道吧？”
蘭蘭臉“騰”地紅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看你急着買票……”
一次去三個國家，要辦申根簽證（Schengen Visa）。按慣例，計劃在法國停留的時間最長，就要到法國使館申請。雖然號稱48小時出籤，可光準備簽證的材料就有一大堆。行程、財產證明、醫療保險，機票，護照……等等林林總總差不多十幾樣。她是真的好心，怕白陽簽證辦不下來，白浪費了機票錢。
白陽無奈地抹了把臉，很有氣勢地揮了揮手，打斷她：“你就是真打心眼裡瞧不起我，也沒關係。護照簽證這些你都不用管，只要把機票行程都告訴我就好了。”
蘭蘭看白陽一副不容質疑的樣子，怕自己再說什麼，又不小心傷到別人的自尊心，索性不再吭聲，默默地把行程資料發了過去。
白陽收到之後跟她確認了一遍，當場就拿出手機打開攜程，訂了跟蘭蘭相同的往返航班。
蘭蘭：“……”
她真是太小看人家了！七千多，人家眼都沒眨。相比當初自己訂票，可是捉摸了又捉摸，就想等特價。
“得勒！辦簽證的機票搞定。我護照現成的。其他材料，我現在就回去準備。保證來得及！”他站起身來，把手機揣進褲兜裡，又拿起剛纔那瓶冰露：“放心吧！我會每天向你彙報進程的。”
蘭蘭無言以對。一定是老天爺也看不慣她被那兩個欺負，才放了白陽小天使來幫她！看看，人家辦簽證多內行啊！
走到門口，白陽突然停下，手扶着門框，轉身道：“對了，這牆，我趕着出發之前給你刷出來，旅行期間，正好散散氣味。”
蘭蘭：“……”
她都忘記刷牆的事了。也對，一碼歸一碼，人家是吃這碗飯的，丟了客戶，回公司會被老闆罵吧？
“牆哦……你給估個價吧？”人家幫了她大忙，她也不好意思講價。
“你要我估個……價？”白陽的聲音突然拉得很長，隱隱帶着不滿的尾音。
蘭蘭：“……”
怎麼莫名地，她好像有一種又說錯了話的感覺？
白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嗯，好吧……你家牆面都起皮掉灰了，鏟牆皮、粘布、滾膠、刮膩子、打砂紙、刷底漆和刷面漆，你給個整數，十萬吧！”
“十……十萬？！”蘭蘭驚得猛地擡頭，倒退半步，腿軟了一軟，差點兒摔到地上。她之前上網查過，正常應該在5000-10000之間。白陽這價格也太險惡了……。
“哈哈！”白陽突然大笑，伸手一把提住她的胳膊，防止她摔倒，“看你嚇得！我逗你玩兒呢！咱們都是可以一起去旅行的關係了，我能收你錢嗎？！”
白陽的手像鐵鉗一樣，人又高，這下好像把她半個人都拎起來了，有點腳不着地飄浮感。
蘭蘭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一起去旅行的關係”到底是蝦米關係？好像萬金油哦，哪裡都能抹一把。
“哪能不收錢呢？你給個實價吧？不然我怎麼好意思。”蘭蘭拼命踮腳，站穩。
白陽鬆開了手，揉了揉她的頭：“你呀，臉皮這麼薄怎麼在社會上混啊！那就……三千吧！我走了！”
說完，他搖頭轉身，跟只大公鹿一樣，蹬蹬蹬，直接下樓去了。
蘭蘭頭有點暈……。三千？材料費夠不？她可不可以要求立邦漆淨味？
這一夜，蘭蘭奇異地睡得很沉，一睜眼，居然已經快九點了。反正也趕不及準點到公司打卡，她索性打開□□，遠程登錄公司的內網，給杜經理和TEAM發了份電郵說自己今天在家上班。
沒一會兒，倪姐就在微信上問她：“你沒事吧？其實你不來也挺好的。剩菜的事，今天全公司都傳遍了。”
蘭蘭盯着“剩菜”兩個字，有點兒懵？剩菜？這是什麼鬼？
“媽的，也不怪大家八卦啦。這倆太囂張了。今天一大早，居然手挽手一起來公司。菜刀.icon菜刀.icon菜刀.icon。”倪姐繼續說。
蘭蘭……原來剩菜是盛蔡！這外號還挺貼切的。她發了個笑哭的表情過去。
“你真不介意啊？蘭蘭，我跟你說，人吧，不能像你這樣，生氣就要罵出來，悶在心裡，會悶出病來的！”
要說悶也是悶，誰被別人三了，被前任和前任的現任這樣左右開弓地打臉，還不難受，那是木頭人。可是，一想到白陽大帥哥，蘭蘭莫名地覺得自己有了底氣，那兩位見了，表情一定很精彩。
再說，她不悶着又能怎麼樣？去呼天搶地撕了蔡維安？還是衝上去扇盛君豪幾個大耳光？
公司到底是工作的地方，真要搞得那麼狗血淋漓轟動一時，盛君豪大概會得意非凡，覺得她愛他愛得要死。蔡維安的勝利也加了倍。唯獨她，半點好處沒有，還會成爲全公司的笑柄。她是老實，不是蠢。
“倪姐，大家都是成年人，性格不合，分個手而已啦。沒必要搞那麼嚴重。對了，我還想請你幫忙呢。我今天CHECK IN的代碼，你幫我趕緊測試一下吧？我爭取走之前，把這個模塊搞完。”
她這個反應，看來讓倪姐很意外，半天打過來：“你呀……真是太清高太老實了。這個模塊分給你們兩個的，基本上都是你一個人在弄。好啦，好啦，我儘量吧。”
蘭蘭見她同意了，發了個拜謝表情包過去，就轉頭開始工作。
她跟蔡維安的帳，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算，現在還是工作要緊。
第二天，她原準備回公司上班的。可白陽說下午要帶人來做刷牆的準備工作。她只好又給杜經理和TEAM發了郵件說自己今天還是在家上班。怕人家覺得她上班開小差，也沒特別說明原因。
結果沒一會兒，公司裡比較熟悉的同事，紛紛給她發來微信。
“小唐，別想不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總不能以後都不來公司吧？”
“這什麼世道。小三那麼囂張。蘭蘭，你好好緩幾天，記得我們都挺你！”
“我就說你不能悶着吧！打腫臉充胖子有什麼用呢？你得跟他們鬥！帥哥找到沒？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這個是倪姐。
真是方成了正方形，有嘴說不清，公司裡不會人人都在腦補，她在家以淚洗面吧？
蘭蘭正想着怎麼回覆大家的“關心”，就收到了盛君豪的微信。
“你不說你不介意嗎？還說要找帥哥一起去。結果兩天不來上班，好像我把你傷得多重一樣。當初我提分手，你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現在又這樣。有意思嗎？”
正方形已經不足以形容她此時的心情……簡直是立方體，六面無死角全是方！
真是無語凝噎，半天，她一字一句地敲回去：“老哥，我只是在家刷……個……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