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不絕又聲淚俱下地說了一大堆, 君語心最後懇請身爲一國之君的明疏影,能否好好替她勸勸她那執拗的弟弟,如果可以, 給他指婚也成, 就是別讓他孑然一身。
明疏影聽了這話, 也只有乾巴巴朝她笑的份了。
誠然, 倘若自己當真跑去勸了君寧天, 估摸着話才起頭,就會被他冰冷的眼神給凍成渣吧。
無奈一心想要弟弟娶妻的君語心彷彿壓根就沒注意到她尷尬的臉色,臨走前, 還紅着眼、勾着脣,遞給她一個“靠你了”的眼神, 好似明年的這個時候, 她就該領着君寧天和他的妻兒, 上這兒來向其展示成果了。
明疏影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最終, 這份無奈甚至演變成了對始作俑者的怨念。
第二天的御書房裡,被女帝哀怨注視的攝政王自是一頭霧水。
“皇上怎麼了?”
“沒怎麼……”纔怪。
“……”
君寧天心想,自打昨夜從大姐房裡出來,她的臉色就不太對勁。果然,他還是應該去問問大姐, 究竟跟她說了些什麼嗎?
腦海中浮現出長姐故意賣關子的模樣, 君寧天若有所思。
大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過了年, 君語心三人啓程離開。臨別之前, 君寧天終於從她嘴裡套出了話。不僅如此,他還獲悉姐姐決定嫁給曾經的準姐夫。
“姐姐都要嫁人了, 你也該成親了。”
然後,年過三十的女子留下這樣一句話,便領着未婚夫婿和未來的養女告辭了。
與此同時,明疏影也在送別自個兒的親人。雖說小十四同真正的自己並無血緣關係,但在相處的這兩年時光裡,她還是打心眼裡把他當作了自己的弟弟。是以,離別時,不光是小傢伙眼淚汪汪的,捨不得她這個姐姐,連鮮有落淚的她也是紅着眼睛,巴不能跟這孩子一道離開皇宮。
“小十四不哭,不哭啊,皇姐會常來看你的,啊?”
“唔……唔……”
“乖,聽秋笛姐姐的話,知道嗎?”
小傢伙揉着眼睛,淚眼婆娑地點頭。
明疏影見他這般模樣,突然想起最早那會兒他誤會自己是壞人的情景,一時間既是心疼又是欣慰。她摟着小傢伙稀罕了好半天,這才依依不捨地鬆了手。
這一下,宮裡就真真正正只剩下她一個“皇家人”了。
明疏影略不習慣。雖說連帶着照顧小十四的宮女還有侍衛,總共也就走了沒幾個人,但她這心裡還是空落落的,彷彿身邊一下子就少了好多人,顯得整座皇宮都冷清了許多。
君寧天見她無精打采的,也不曉得該如何安撫,最後,還是在晏子明的建議下,主動“放”女子出宮,讓她去探望在刑府待產的十公主。
兩天下來,明疏影果然就來了精神。半個月後,十公主產下一個女嬰,榮升爲姨母的她跑得就更是勤快了,回宮後還忍不住跟君寧天說道外甥女有多可愛。
許是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個小奶娃引了去,莫名不快的男子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說:“又不是你嫡親的外甥女。”
明疏影聞言一愣,片刻後,才明白過來他所言何意,她立馬故作不悅道:“不是嫡親的又怎麼樣?她那麼可愛,我見了就是喜歡。”
被女子理直氣壯的一席話噎得沒了聲音,君寧天最終只得輕哼一聲,以示不滿。
明疏影不理解,他怎就跟個人畜無害的小嬰兒扛上了,這就煞有其事地開導他:“別這樣嘛,她真的很可愛的,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君寧天不以爲然,倒是說完這話的明疏影冷不丁回過神來,一本正經地話鋒一轉道:“哦,不對,你還是不要去看比較好,十妹妹怕你呢。”
“……”
被建議莫要現身,攝政王大人愈發不高興了。
直到有一天,他親眼看到心上的姑娘興沖沖地爲小娃娃縫製新衣,由此想到自己至今都未穿過半件她經手的衣裳,終於忍無可忍。
一個時辰後,剛迎來自家皇姐的十公主就驚聞了攝政王來訪的消息。
正在喝湯的女子頓時被嗆了個面紅耳赤。
“十妹妹你慢些,慢些……”
跟前的一國之君兩手抱着小外甥女,兩眼看向她那可憐的孃親。
這君寧天也真是的,先前她說要來刑府做客的時候,他不吭聲,結果招呼也不打一聲,後腳就跟着她來了。看把十妹妹給嚇得……
“攝、攝政王,攝政王怎麼突、突然就來了……”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的十公主淚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皇姐,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
明疏影自然清楚她對君寧天的畏懼,這便好言安撫起她來,說攝政王大約只是來看看孩子、略表關心。
完全不想要這份“關心”,十公主只驚恐萬分地睜大了眼睛。
“沒事的,放心,有朕在,難道還會委屈我們的小寶貝嗎?”
說後半句話的時候,明疏影業已笑着去逗弄懷裡的小傢伙了。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的工夫,前廳那兒就傳話過來了,說是攝政王想瞧瞧十公主的孩子。
初爲人母的女子瞬間如臨大敵。
也是,女子本弱,爲母則剛——一聽那冷麪閻王真就點名要看自己的女兒,十公主哪裡還坐得住?
腦中鬼使神差地勾勒出各種各樣的臆想畫面,素來害怕同君寧天對上的她竟要親自抱着孩子前去拜會。所幸明疏影及時攔下了緊張過度的她,說是由自己抱着小外甥女過去,然後一定把小傢伙安然無恙地送回來。
十公主是信任這個變聰明的姐姐的,因此,冷靜下來之後,她便心神不寧地目送了女子的背影。
於是,明疏影得以抱着小女娃去了刑府的前廳。這陣子聽女子在耳邊反覆唸叨着“可愛”、“可愛”,君寧天微微擡高了下巴,近距離地俯視着小傢伙粉嘟嘟的臉蛋兒,看着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慢條斯理地睜開了眼。
小東西盯着他主張陌生的俊臉看了片刻,眼珠子滴溜一轉,又注目於抱着她的漂亮姨母。然後,她毫不吝嗇地朝着女子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雖是身不由己地流着口水,卻看得明疏影當場樂開了花。
“冬苓你看,她又衝朕笑了。”
“是啊皇上,小郡主認得姨母呢!”
聽着主僕倆興高采烈的對話,君寧天不屑地斜了斜眼。
一個剛滿月的奶娃娃能認得人?
偏偏有人不這麼想——這不,明疏影和冬苓依舊饒有興致地圍着流口水傻笑的小女娃,還時不時擠眉弄眼地逗她玩兒。
毋庸置疑,她們已經全然忘記了他的存在。
不過……
看着心尖上的人兒拿鼻尖去磨蹭小傢伙的臉蛋兒,一副比當了娘還樂呵的模樣,他忽然開始嚮往妻兒在側的日子。
這個時候,明疏影尚渾然不覺,自己已然爲某個男人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直到幾天後,他突然提出要將他二人的婚期提前,正要喝茶的女子才驚得險些掉了下巴。
她還沒有答應要嫁他,不,是娶他呢吧!?
她這麼想了,也這麼問了,孰料對方聞言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不與我在一起,還能跟誰?”
“跟……天底下有那麼多的大好男兒,我作何偏要與你成親?”
“你要同旁人成親?”
君寧天沉下臉來,害得明疏影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有何不可?”
男人似笑非笑地勾了勾脣角。
“你覺得,我會同意?”
他冷着臉氣定神閒地反問,登時就將女子堵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他可是一手遮天的攝政王啊!他若動起真格來,自己能鬥得過他?
這幾個月來被君寧天慣得太舒坦了,她都忘了誰是羔羊、誰是虎了。
暗暗提醒自個兒務必要鎮定,明疏影不動聲色地緩了口氣,一臉正色地扭轉了話題:“我的奶孃還沒找着。”
言下之意,從小照顧她、教導她的、猶如生母般親近的乳孃尚不知所蹤,她身爲半個女兒,如何能夠安之若素地追尋自己的幸福?
君寧天不傻,自然聽得懂她話裡的話。
他默不作聲地眯了眯眼。
實際上,她心心念唸的婦人早已尋到了,只是……
男子忽然一語不發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往屋外走,這讓他身後的女子不禁面上一愣——繼而開始擔心,自己想方設法拒絕的做法,是不是傷着他了。
其實,她也不是那麼的排斥他了,就是……就是這冷不丁地要和他成爲夫妻,感情上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默默陷入糾結的女子並不知曉,此時此刻,在皇城的某一個角落裡,一個出人意料的真相正在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