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朕以大明天子的名義,判爾斬立決

“你莫要憑白污人清白,大善人們看不得窮民苦力受苦,才願意拆借,你以爲那是誰想借就能借的到的嗎!焦竑,你家境殷實,不知小民困苦,百般週轉不靈,借到米粱錢財的小民,莫不是感恩戴德,你不要在這裡血口噴人!”顧憲成立刻找到了反駁的立足點。

以小民的視角去看待這個問題,但凡是把田畝都抵出去,莫不是窮途末路,想問大善人借錢,你還得找人幫忙說情,否則哪是你想借就能借到的,借到了不磕兩個頭,感激涕零,說兩句吉祥話,那是不識擡舉!

“哈哈哈!”焦竑長笑了數聲,嗤笑道:“我污爾等清白?若真的是清清白白,那是誣陷的嗎?”

“你這話說的就是因果顛倒,是小民沒錢沒糧,被朘剝到了極致,不得不四處磕頭借,你這個因果顛倒的本事,倒是極強,藁稅、谷租、鄉部私求,逼的民不聊生,才如此!”

“你怕不是還想說,朝廷苛捐雜稅,隨意攤派,巧立名目,所以鄉民託庇大家,以求庇佑?”

朱翊鈞露出了一絲笑意,此時的焦竑鋒芒畢露,但是很快,他就會被敲碎第一個棱角了,他要科舉,卻得罪了前科狀元郎,這傢伙在翰林院稍微遊說一番,這焦竑想會試都難。

“怎麼又不說話了,我說了你想說的,所以你沒辦法說了嗎?”焦竑樂搖頭說道,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顧憲成如此說話,焦竑反擊就立刻如影隨形,大明眼下如火如荼清丈,就是有力的佐證。

“耿御史,這就是你的門生嗎?好一副巧舌如簧,牙尖嘴利。”孫繼皋的面子被駁了,臉色倒是還算溫和,但是語氣已經愈發的冰冷了。

焦竑,不識擡舉。

耿定向知道今日求告已然不成,聽聞孫繼皋的話,心中便覺不喜,他耿定向好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朝中整飭學政,耿定向還領着學政之事,本身還是有些本事,他陰陽怪氣的說道:“的確是我的門生,略有才學,便如此猖狂,看看這給人說的,都無話可說了。”

說自己弟子猖狂,其實罵的是顧憲成無能,罵不過人就請人幫忙。

“焦竑,你何等出身?何等籍貫?”孫繼皋也不願意跟耿定向直接交惡,打算自己出手,教訓下這個狂生,到了京師這個地界,是龍也要給我盤着!

“家父江寧騎都尉。”焦竑選擇了正面回答,出身軍戶有什麼好丟人的。

“世襲勳官,從四品,你是江寧人,家裡還有什麼人嗎?”孫繼皋笑着問道。

焦竑繼續說道:“祖上跟着太祖高皇帝打仗,到了南京城定居,正德、嘉靖年間,飢疫相仍,一門凋謝,只有我父一人。”

“哦,原來既是軍戶,也是寒門。”孫繼皋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焦竑被戳穿了出身,卻絲毫不以爲意的說道:“那又如何呢,所以更說明,顧憲成說的不對,他說我不知道小民辛苦,是,我家是有門第,但是那僅剩下的門檻,已經破破爛爛,我知百姓之疾苦,因爲我也是百姓。”

大明朝廷每年都鬧虧空,世襲武勳,那得借路費進京來承襲,李成樑就是沒路費,耽誤到四十歲,而且這武勳也沒多少俸祿,焦竑家中早就家道中落了。

“破落戶進城討飯。”孫繼皋想要把焦竑罵破防,可是他說完這話,焦竑依舊不爲所動。

焦竑半擡着頭,看着孫繼皋,眼神更加不屑起來,嗤笑一聲說道:“什麼名門大儒,朝堂盡是這些只看門第的鼠輩,這官,不做也罷,這會試,不考也無妨了。”

“孟子云: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

“今日視古,以古視今,孟聖尚且不會看出身,今日之賤儒,人輕骨賤。”

“恥與爲伍!”

焦竑直接輸出拉滿,引經據典,直接炮轟孫繼皋,聽說這個孫繼皋連十二歲的小皇帝都辯論不過,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是個不弘不毅之餒弱懦夫罷了。

孫繼皋輸掉了一陣,知道自己這次切入點找的不好,他說道:“年輕人不要太氣盛,你所持之道終歸是小道罷了。所謂朘剝,去人去物言之者,一人之言也,天下何來朘剝之說?”

“草原上的鷹捕獵狐狸,狐狸捕獵兔鼠,兔鼠啃食草根莖,無外如是,根本就沒有朘剝二字。”

“人們把豬閹了爲了豬更加快速的長大,好宰殺吃肉,這也是人在朘剝豬兔羊雞嗎?顯然不是,天下萬物無窮本就是如此,何來朘剝之說?”

“天下本就是這樣,元輔爲何能夠如此肆意妄爲,還不是陛下不能親政,他人只能蟄伏?元輔就是草原上飛在天上的那頭雄鷹,予取予奪而已。”

孫繼皋這番話讓耿定向都有些心有慼慼,張居正說要抓何心隱、曾光,說抓就抓了,何心隱在湖廣落網,而曾光更是在下了畫舫就被摁住。

身爲崇正學院的山長,耿定向確實是對張居正的肆意妄爲感到心驚膽戰。

耿定向的立場從不堅定,就像大多數人一樣。

焦竑眉頭緊皺,孫繼皋這番話,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擴展到了萬物之間,似乎也本該如此。

一時之間,焦竑居然無法反駁。

“非也,非也。”一個略顯高亢的聲音傳來,身穿一身青色精紡毛呢的貴公子出現在了包房門前。

“你是何人?爲何要擅闖私宴?”孫繼皋眉頭緊皺詢問道,他只覺得面前紆青佩紫的貴公子有些眼熟,但是具體在哪裡見過卻已經忘記了。

孫繼皋已經認不出小皇帝了,他見皇帝已經是兩年前了,而且那時候跪在地上覲見,也不敢擡頭細細打量,現在小皇帝又長高了很多。

孫繼皋還是沒有資格上殿的,都是站在外面,一動不敢動。

孫繼皋可不敢小覷眼前這人,精紡毛呢大部分直接給宮裡用,想買,那得託門路,這一身的打扮,再加上腰間掛的一大堆零碎,還有身邊跟着的兩個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一個面淨無須的男子,顯然是個閹奴,眼神裡透着陰狠,而另外一位長得就是凶神惡煞,雖然很年輕,但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

朝廷禁止民間使用閹奴,但是私自使用的大戶人家,不在少數。

這二人正是張宏和駱思恭。

朱翊鈞笑着說道:“蓬萊黃氏,咱也出身軍戶,今日聽你們吵的厲害,倒是見獵心喜,就過來湊個熱鬧。”

“是和遷安伯戚帥家裡有姻親的那個蓬萊黃氏嗎?”孫繼皋把自己腦子裡的貴人過了一遍之後,臉上堆出了笑臉。

戚繼光是山東人,他還有個弟弟叫戚繼美,戚繼光發達以後,戚繼美娶了黃氏長女,孫繼皋一聽蓬萊黃氏,立刻浮現了這一家。

朱翊鈞沒有多言,而是落座後開口說道:“咱覺得你說的不對,人是萬物靈長,人和鷹狐蛇鼠草不同,人就是人,我是人,站在人的立場上,人不應該和鷹狐蛇鼠草相提並論。”

“難道你要跟鷹狐蛇鼠草相提並論嗎?”

朱翊鈞這個問題,一點都不尊老愛幼,就問孫繼皋是不是人。

“就是個比喻,比喻而已。”孫繼皋其實不太想得罪這種權豪之家,這小孩到時候跑去跟戚帥告狀,戚帥不會如何,但若是被張居正知曉,孫繼皋絕對吃不了兜着走。

孫繼皋也不想否認自己是人的事實。

“你看,你不肯跟蛇鼠相提並論,又把這蛇鼠之事借來比喻人和人之間的朘剝,這就不對了吧。”朱翊鈞笑着說道:“如果是人和人之間的論述,朘剝是普遍存在的,就眼下,大明朝廷在朘剝大戶,而大戶朘剝小民。”

“但是這個現象普遍,就是合理的嗎?從來如此,便是對的嗎?”

朝廷不朘剝大戶,得大戶不朘剝小民。

孫繼皋終於忍不住回答道:“從來如此,自然是對的!要不然大家都這麼做?”

朱翊鈞立刻說道:“那朝廷爲何不執行洪武年間的祖宗成法呢?貪墨五十兩,剝皮揎草,把貪官污吏的皮剝下來,立在土地廟裡讓人看看清楚,從來如此便是對的嘛。”

孫繼皋立刻慌了神,考成法已經夠嚴苛了,眼下朝廷正在殺貪,如此酷刑再開,他孫繼皋直接就是罪人了,他立刻說道:“你休要胡言亂語!高皇帝什麼時候剝皮揎草了,從無明文,更無實例,國史實錄無載。”

朱翊鈞笑着說道:“那明文有洪武三十年定枉法八十貫絞之律,彼時,士多廉介之節,民無漁奪之憂。”

大明會典修好的每一卷,朱翊鈞都看過了,而且做了筆記!他可是踐履之實的說辭,洪武三十年令,貪贓八十貫絞死。

按這個標準,劉良弼和裴中章,早就絞死幾萬遍了,但當下的社會現狀是,貪贓不會絞死,而是追回貪贓,流放邊方充軍。

“這這這,這不能胡說!”孫繼皋可是收了顧憲成八百兩銀子,這要是按洪武舊例,他得被絞死十遍。

“所以說,從來如此,是不對的,是吧,也應該如此,普遍存在並不等於合理,只是當下無法解決。”朱翊鈞再下一城。

這孫繼皋,不大行,當然也可能是朱翊鈞太過於牙尖嘴利了。

朱翊鈞摸出一枚銀幣來,扔到了桌上,又翻了過來,笑着說道:“其實只談人力勞動強度和時間賦予的使用價值也是片面的,在交換價值裡,供需佔了極大的比重,拋開價值談價格,就跟拋開價格談價值一樣的沒有踐履之實。”

“價值價格,互爲表裡,這很符合矛盾說的特性,對立而統一,就像這枚御製銀幣一樣,一體兩面。”

“你還有話要說嗎?”朱翊鈞看向了孫繼皋,他既然作爲反方辯手入場,贏下一城,自然要繼續打擂臺。

孫繼皋說朘剝天經地義,那麼減少朘剝的普遍存在,就是朝廷的義務,朘剝的具體定義是依據生產資料,無償的或者以極其不合理的價格剝奪勞動的價值。

“討論供需很重要,就像是討論賬目中的收支一樣的重要,這對研究價格的波動有很多的作用,反正供需必須要談。”孫繼皋沒有更多的觀點,但是他認爲供需是很有必要談的。

如果古墓派分層的話,孫繼皋住在接近地表,屬於糊塗。

朱翊鈞也沒再反駁,他已經說了,供需是必須要討論的問題,完全依託於勞動強度和時間,不符合實踐。

供需當然要討論。

焦竑看這個孫繼皋被說的開始說胡話,直接樂了,拿出了一張拜帖說道:“你這孩子着實有趣的很,我有請柬一封,若到南衙,可尋我遊玩。”

朱翊鈞收起了請帖,笑容滿面的說道:“青樓可以嗎?我家先生管得嚴,不肯讓我去青樓。”

“你這個年紀不可以,等到十六歲以後才行。”焦竑笑容更盛。

朱翊鈞起身離開,關於供需的討論,仍在繼續,朱翊鈞回到了自己的包廂裡,看到張居正在拋銀幣。

他走後,焦竑也起身告辭,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不是同道中人,便沒必要繼續坐在一桌了。

朱翊鈞聽到了動靜,示意張宏去把焦竑和耿定向請到包廂來。

耿定向看到了張居正,直接驚呆!

耿定向不認識小皇帝,但是他認識張居正,那坐在主位上的人,自然是大明皇帝了。

在大明,跟張居正一起吃飯,敢坐上位的大概只有皇帝、和張居正的父母了。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耿定向直接磕頭,這都猜出來了,不見禮,就就是故意僭越了,焦竑人直接傻了,呆愣了半天就要下跪,二人的見禮都被緹騎給架起來了,示意他們小聲說話。

朱翊鈞示意他們不必多禮落座便是。

焦竑呆滯的看着陛下,小小年紀伶牙俐齒,符合焦竑對大明皇帝的刻板印象。

之前小皇帝罵的孫繼皋擡不起頭,這事兒廣爲人知,尤其是兵備太監張進、松江提督內臣張誠兩人的不斷渲染。

文官和宦官這都千年的冤家了,這好不容易抓到了機會,那還不可勁兒渲染羞辱一番?!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焦竑一落座,張居正就直接言辭警告,聲音不大,但是語氣森嚴。

宋徽宗和朝臣嫖一個李師師,都成了千古笑柄了,大明之前也出過一次醜聞,可不能再出這種醜聞,即便是陛下真的看上了哪個青樓女子,也要洗乾淨了,把身世洗的清白再上岸纔是。

焦竑嚇得連聲說是,張居正對小皇帝的教育要求嚴格,天下皆知,他居然要帶皇帝上青樓,那已經不是一般的大膽了。

“給你一個全楚會館的腰牌,若是會試有人刁難於你,就到全楚會館找遊七,他會告知於我的。”張居正摸出了一個全楚會館的腰牌,遞給了焦竑,示意他拿好。

戚繼光看着那個腰牌,滿是笑意,他知道那腰牌的威力,比登聞鼓還好使。

王崇古當初要欺負戚繼光,張居正直接在朝堂上給王崇古來了一頓組合拳,打的王崇古暈頭轉向。

“我沒錢。”焦竑看着那個腰牌憋了半天說道。

拿着這個腰牌一年要兩千兩銀子,焦竑父親是個世襲勳官,俸祿不厚,得虧他爹早年開始營商,家裡還有點錢,供他四處求學,但這已經是極限了。

有沒有造化,全看焦竑自己。

焦竑連給孫繼皋的八百兩束脩都給不起。

有的時候,機會就在眼前,不是不想抓,而是抓不到。

焦竑其實也對踏入官場不是很感興趣,主要是這官場烏煙瘴氣,實在是沒什麼意思,他這種人是混不了官場的,而且他也不想阿附權貴,他對張居正的一些個做法,是不認同的。

尤其是搗毀六十四家書院,這六十四家裡,可有不少都是心學王派同門。

在他看來,張居正爲心學門徒,當國之後,先是對徐階趕盡殺絕,而後抓何心隱這個心學之人,搗毀六十四書院,根本就是心學王派的叛徒。

當然,焦竑也知道張居正很厲害,矛盾說這門學問是真的厲害。

焦竑對張居正的認知,就非常的擰巴。

“現在不用納冰敬碳敬了。”張居正笑着說道:“海總憲在朝中殺貪腐之風,這要是被海總憲抓到,我這快活碑林豈不是要一尺高?”

“拿着吧。”

全晉、全楚、全浙會館維持可要不少銀子,這冰敬碳敬不收了,如何維持?

問皇帝要預算,這是扛起了尊主上威福之權的葛守禮提出的方法,而且不走國帑,走內帑。

而且是有考成法的,比如今年晉黨的族黨被清算,晉黨的經費直接被砍了,王崇古上門說,都是因爲自己外甥的緣故,準備贊助一下,度過難關。

可是葛守禮拒絕了,拿權豪的錢,就是給權豪當官。

黨建達人葛守禮,還在和張居正商量,關於各黨的考成,究竟是個什麼章程。

全楚會館的牌子,兩千兩其實非常值得,尤其是對於能做事的人而言,對於不做事兒的人而言,這牌子想都別想。

焦竑見不收錢,還是不肯收,他斟酌再三問道:“先生,爲何要殺何心隱?不念同門之情也就罷了,爲何還要加害?都是因爲嘉靖三十五年,何心隱在京和先生辯論,惡了先生嗎?”

“他和曾光一起,聚集口舌之徒前往雲貴川黔,挑唆土司謀逆,我必殺他。”張居正將腰牌放下略微斟酌了一番,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看着焦竑問道:“你不知道嗎?”

焦竑聽聞,眉頭緊蹙的說道:“不知,我見抄報,並無何心隱所犯何事。”

“果然。”張居正搖了搖頭。

“斷章取義。”朱翊鈞由衷的說道。

這玩意兒屢試不爽,朝廷的邸報到地方都會由抄報房抄報。

這些文書在抄的時候,那必然是斷章取義,有可能是基於吸引人眼球,單獨把某一句話單獨挑出來,也有可能是有人授意,故意抄錯。

焦竑面色變得很難看,攥着拳頭,他自詡跟賤儒不同,但是現在看來,也沒什麼不同的地方!

他還是被人給騙了,這麼簡單的伎倆,他還是上當了!

張居正的臉色略顯疑惑,最後釋然的笑了笑,這個笑容包含了多少無奈。

他作爲帝國的元輔,很清楚這種伎倆,這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這個問題背後,涉及到了一個更可怕的問題,那就是朝廷的信譽在破產,朝廷的信譽遭到了系統性的破壞,大多數人已經不再信任朝廷了。

這種系統性的破壞,是方方面面的。

就連焦竑這種踐履之實的儒生,這樣已經是非常聰明務實的儒生,在聽聞朝廷殺人的時候,不是覺得何心隱該死,而是覺得張居正因爲當年舊怨而殺人,搞得朝廷就像是他一言堂一樣,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譚綸也不是一開始就喊打喊殺,這還是給逼的?

張居正更能夠理解譚綸每次都特別激進。

“就把這羣賤儒拉到一起,全砍了,可能有冤枉的,但隔一個砍一個,漏網之魚又太多了!”朱翊鈞吐了口鬱氣,這都是什麼事兒。

焦竑收起了全楚會館的腰牌,他可能真的用得到。

這個孫繼皋不敢拿黃氏老爺如何,但是拿他這個只剩下了一個門檻的寒門,是很有辦法的。

這頓飯吃的很安靜,食不言寢不語,倒是隔壁包廂不停的傳來各種熱鬧的聲音,沒過多久就響起了絲竹雅樂,還有鶯鶯燕燕的笑聲。

朱翊鈞帶着人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個滿是嫵媚的聲音。

“小郎君長得真是眉清目秀,這是來開葷的嗎?來姐姐這裡,姐姐幫你開開眼界,見識下咱們煙花世界的手段,保證郎君流連忘返。”一個身段十分妖嬈的女子,看着朱翊鈞長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一時間春心萌動,便開口打趣的說道。

趙夢祐直接把刀拔了三分,朱翊鈞摁住了趙夢祐的手,示意他不用大驚小怪。

“兇什麼兇!我劉七娘也是這燕興樓的花魁,給你家公子開葷,又不收你家公子的銀錢。”這劉七娘被趙夢祐一瞪,嚇得就是身子一軟。

趙夢祐在隆慶五年在鄖陽任都指揮使,和嗜血凌雲翼這個鄖陽巡撫是好友,鄖陽多民亂,趙夢祐也是殺過賊寇和權豪的兇悍之徒。

“家裡人管得嚴,謝過仙女美意了。”朱翊鈞笑着回答了一聲,離開了燕興樓,仙女神女,都是對青樓女子的一種稱謂。

朱翊鈞不回答這一聲,馮保回頭就得把這個劉七娘給沉了井。

“七姑娘誒,你在這裡,可算是找到你了,那孫大官人都來了好多次了,點名要你伺候,你還是快快去吧,就當是幫幫嬤嬤的忙,好不好?祖宗誒!”一個濃妝豔抹的老鴇見到了劉七娘立刻就衝了過來。

“那就去吧。”劉七娘也是萬般無奈,這已經推了很多次,再推脫,孫繼皋怕是要不顧禮義斯文,直接發飆了。

劉七娘和老鴇走了幾步,迎面就被小廝留下,七拐八拐的走進了偏廂裡。

老鴇一看見面前的人,嚇得魂都快冒出來了,老鴇從來沒見過這人,都說是燕興樓最大的貴人,臉上沒鬍子,這貴人就一個愛好,那就是沉井。

“劉七娘你留下,老鴇你出門找個人對付下孫繼皋。”徐爵的語氣還算溫和。

徐爵打量了下劉七娘,這花魁是不錯,但也就僅限於不錯而已,他平靜的說道:“今天起,你不要在燕興樓了,去永升號毛呢廠做個織娘,雖然生活不如這裡奢靡,但是踏實。”

“可是贖身的事兒…”劉七娘的表情可謂極其的精彩,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呆愣的問道。

“拿着這個腰牌去就是了。”徐爵從抽屜裡拿了一塊永升號毛呢廠的腰牌,遞給了劉七娘。

劉七娘帶着無數個疑惑,去了永升號毛呢廠。

徐爵這麼做是馮保授意,馮保這麼做的根本目的是維護皇室的臉面,萬一日後陛下長大了,大權獨攬了,忽然念起這麼個人來,不至於生出什麼有損皇室顏面的事兒。

說起來也是老朱家的醜聞了。

正統十三年時,明英宗朱祁鎮下詔選秀女入宮,沒選上的秀女出宮。

密雲衛百戶史宣的女兒,被選爲了宮嬪,可選的實在是太多了,朝臣們吵鬧的厲害,明英宗親孃孫太后不得不下懿旨說:不得超越九嬪規制,這史宣女兒拿了一筆錢財,出宮去了。

刑部侍郎齊韶見了這女子很是喜歡,請託兵部侍郎徐琦、駙馬都尉趙輝說媒,迎娶史宣的女兒。

這侍郎齊韶和史宣的女兒大婚了,沒成想,嘿,這明英宗又下旨,召史宣女兒入宮侍寢。

這不就出亂子了嗎?大明皇帝跟朝臣搶女人。

這史宣的女兒都嫁做人婦,自然不能入宮侍寢了。

當了媒人的徐琦、趙輝趕忙行賄奸宦王振,王振立刻坐了齊韶的罪,六月份下獄,七月份上旬處斬,辦了個加急。

丈夫死後,這守了寡的史宣的女兒入了白衣庵做了尼姑。

皇帝和臣子搶女人,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但是按照祖宗成法,這跟陛下說過話的女子,都得安頓好了,若是陛下不提,三五年後,這女子才能再行嫁人,這是宮裡的規矩,省得鬧笑話。

織娘劉七娘的新生活開始了。

劉七娘做了個繡包,雖然不知道那個小郎君是誰,但她知道都是那位小郎君的原因,她對新生活充滿了期望。

新生活,就是作爲一個人,活下去。

燕興樓的生活極爲奢靡,有的人可能喜歡那樣紙醉金迷的奢靡,但是劉七娘知道,那些紙醉金迷都是要人命的毒藥,她親眼見到了很多很多的慘劇,有和書生私定終身,卻望眼欲穿;有病痛之下,被扔到了無人問津的柴房裡自生自滅;有被客人打的鼻青臉腫還得強顏歡笑;有些被客人打死,被隨意的擡着扔到亂葬崗無人過問;

現在,劉七娘是織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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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622章 再用掊克之臣,大明就亡國了!第383章 緣分不夠?姑娘請留步第二百三十四章 送出去的,要親手拿回來才行第六十九章 同勢則附,同利則趨,同害則避第五十三章 養寇自重,弛防徇敵第一百三十四章 賤儒,嚐嚐朕的廷杖!第674章 俺的,都是俺的!第642章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偏偏他自己還不爭氣第568章 大明在倭國的廠衛在倭京都地檢特搜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435章 欺你老邁無力第506章 代號爲:平波淨海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397章 俺答汗是個筐,什麼都往裡面裝第502章 不解風情朱翊鈞第595章 陛下,這聽起來很難理解第438章 歲月蹉跎,往事不復第599章 天子,孤家寡人第八十九章 給元輔先生一點小小的科學震撼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377章 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也休想第596章 嚴刑峻法,這個惡人朕做了第三十一章 張居正的新《陳五事疏》第六十三章 民生困苦,纔是天下之大弊!第二百二十六章 亂亡之禍,不起於四夷,而起於小民第531章 大明真的存在嗎?第587章 貧農劉二不曾偷第二百五十一章 在天堂裡的人,不會嚮往地獄第460章 自由的界限第424章 不服就造反,上桌來賭命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第568章 大明在倭國的廠衛在倭京都地檢特搜第一百零九章 一步錯,步步錯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想說,不敢說,不能說第459章 葉李十四條劃第569章 朝臣靜悄悄,必然在作妖!第八十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第656章 來自大明的絕學回旋鏢第六十一章 知行並盡,表裡如一第二百三十九章 倭國叛徒,獻土以求苟安第643章 無端鑿破乾坤秘,始自羲皇一畫時第475章 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第三十三章 狼、虎、龍第460章 自由的界限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縛濁龍潘季馴,慘如水鬼高啓愚第589章 沒別的,就是不差錢第526章 第一次技術進步獎第667章 天下奇聞碑第398章 大明皇帝的留一手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堡第629章 《大明水文概略圖》第684章 下章京營,準備拷餉第626章 萬曆維新反對派的大聯盟第618章 人力可勝天,天棄人不棄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寧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第346章 去奢崇儉,誠乃救時要務第602章 賞厚而信,罰嚴而必第397章 俺答汗是個筐,什麼都往裡面裝第577章 讓格物,贏在起點!第394章 把努爾哈赤送進解刳院去第580章 風雨只打飄零客,佛門只渡有錢人。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591章 來自天運的考驗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307章 封建禮教害死人第461章 官廠團造法,必然失敗!第六章 一千個讀書人,一千個孔夫子第602章 賞厚而信,罰嚴而必第二百七十六章 銀錠不是貨幣,銀幣纔是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432章 對北虜的全新玩法第619章 不學數理化,處處是魔法第49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299章 取之於賤儒,用之於賤儒第五十四章 過河拆橋,上房抽梯第602章 賞厚而信,罰嚴而必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時候,反對,也是一種配合第583章 來生修到你中原託生第692章 隨時準備三堂會審伽利略第684章 下章京營,準備拷餉第594章 夫子不問馬第一百四十六章 毀天下非官式書院,禁聚徒講學第528章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大明第296章 朕當初欠考慮了第570章 陛下和元輔,實在是太善良了第二十三章 一夕之飢,啓無窮之殺第542章 有內鬼,這是借刀殺人第637章 天殺的畜生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二百六十三章 該殺殺,該抓抓,該拔舌頭拔舌頭第二十四章 大明皇帝鋤大地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二百一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第385章 大明舉重冠軍張居正第563章 壓力山大的工部尚書第一百六十九章 讀書人的心眼兒真的髒第四十四章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第506章 代號爲:平波淨海第572章 《根本盛枝葉無窮昇平疏》
第622章 再用掊克之臣,大明就亡國了!第383章 緣分不夠?姑娘請留步第二百三十四章 送出去的,要親手拿回來才行第六十九章 同勢則附,同利則趨,同害則避第五十三章 養寇自重,弛防徇敵第一百三十四章 賤儒,嚐嚐朕的廷杖!第674章 俺的,都是俺的!第642章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偏偏他自己還不爭氣第568章 大明在倭國的廠衛在倭京都地檢特搜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435章 欺你老邁無力第506章 代號爲:平波淨海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397章 俺答汗是個筐,什麼都往裡面裝第502章 不解風情朱翊鈞第595章 陛下,這聽起來很難理解第438章 歲月蹉跎,往事不復第599章 天子,孤家寡人第八十九章 給元輔先生一點小小的科學震撼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377章 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也休想第596章 嚴刑峻法,這個惡人朕做了第三十一章 張居正的新《陳五事疏》第六十三章 民生困苦,纔是天下之大弊!第二百二十六章 亂亡之禍,不起於四夷,而起於小民第531章 大明真的存在嗎?第587章 貧農劉二不曾偷第二百五十一章 在天堂裡的人,不會嚮往地獄第460章 自由的界限第424章 不服就造反,上桌來賭命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第568章 大明在倭國的廠衛在倭京都地檢特搜第一百零九章 一步錯,步步錯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想說,不敢說,不能說第459章 葉李十四條劃第569章 朝臣靜悄悄,必然在作妖!第八十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第656章 來自大明的絕學回旋鏢第六十一章 知行並盡,表裡如一第二百三十九章 倭國叛徒,獻土以求苟安第643章 無端鑿破乾坤秘,始自羲皇一畫時第475章 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第三十三章 狼、虎、龍第460章 自由的界限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縛濁龍潘季馴,慘如水鬼高啓愚第589章 沒別的,就是不差錢第526章 第一次技術進步獎第667章 天下奇聞碑第398章 大明皇帝的留一手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堡第629章 《大明水文概略圖》第684章 下章京營,準備拷餉第626章 萬曆維新反對派的大聯盟第618章 人力可勝天,天棄人不棄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寧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第346章 去奢崇儉,誠乃救時要務第602章 賞厚而信,罰嚴而必第397章 俺答汗是個筐,什麼都往裡面裝第577章 讓格物,贏在起點!第394章 把努爾哈赤送進解刳院去第580章 風雨只打飄零客,佛門只渡有錢人。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591章 來自天運的考驗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307章 封建禮教害死人第461章 官廠團造法,必然失敗!第六章 一千個讀書人,一千個孔夫子第602章 賞厚而信,罰嚴而必第二百七十六章 銀錠不是貨幣,銀幣纔是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432章 對北虜的全新玩法第619章 不學數理化,處處是魔法第49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299章 取之於賤儒,用之於賤儒第五十四章 過河拆橋,上房抽梯第602章 賞厚而信,罰嚴而必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時候,反對,也是一種配合第583章 來生修到你中原託生第692章 隨時準備三堂會審伽利略第684章 下章京營,準備拷餉第594章 夫子不問馬第一百四十六章 毀天下非官式書院,禁聚徒講學第528章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大明第296章 朕當初欠考慮了第570章 陛下和元輔,實在是太善良了第二十三章 一夕之飢,啓無窮之殺第542章 有內鬼,這是借刀殺人第637章 天殺的畜生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二百六十三章 該殺殺,該抓抓,該拔舌頭拔舌頭第二十四章 大明皇帝鋤大地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二百一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第385章 大明舉重冠軍張居正第563章 壓力山大的工部尚書第一百六十九章 讀書人的心眼兒真的髒第四十四章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第506章 代號爲:平波淨海第572章 《根本盛枝葉無窮昇平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