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裡,躺在病牀的江楓猛地睜開眼睛,就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他拔掉手上的針,連鞋也沒穿就下牀匆匆的走了出去。
來到ICU病房外,江楓坐下拿起了電話,開始對裡面的莊妍說話。
“莊妍,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麼?我記得,我永遠忘不了你臉上那淡然的表情,那種表情我很熟悉,小的時候,我經常從我母親臉上看到一樣的表情。我見到你的時候,我母親已經離開我很多年了,可是看到你我好像有種又見到母親的錯覺。因爲你的笑容,我對你印象深刻,甚至有可能是一見鍾情。
我母親是個很憂鬱的女人,我經常看到她暗自垂淚,等我長大一些我覺得她太軟弱,連自己的真心都不敢面對,甚至還自欺欺人,她明明就那麼愛父親,卻寧願看着父親因得不到她的愛而傷心,也不向他表白。直到我父親去世,他還以爲我母親根本就不愛他。
這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
你和我母親有着一樣的笑容,我以爲你也和我母親一樣是個膽小怕事的小女人,可是你不是。你是那樣勇敢,那樣樂觀,那樣努力的生活。你對自己喜歡的人會笑得像太陽花,在你願意親近的人面前,你就是個小孩子,而在工作的時候你又成熟地讓人覺得可信。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無可自拔的愛上了你,我喜歡看你笑,喜歡你像個孩子一樣對我撒嬌,喜歡看你懶洋洋像個小貓的樣子,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喜歡你偎在我懷裡時那種軟軟的感覺,喜歡你每天醒來那迷迷糊糊,睡眼惺忪地可愛樣子,我喜歡你的一切。我是那樣愛你,所以,請你不要離開我……”
一連三天,江楓就這樣坐在ICU病房外,不吃不喝不睡,只對着聽筒喃喃低語,說着他和莊妍過去的一點一滴,任誰勸都不聽。他的眼裡只剩下莊妍,他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所有,只記得他不能失去莊妍,他要喚醒她。
“還記得麼?以前我最喜歡唱《童話》給你聽,我是想告訴你,我會永遠守護你。可是你卻聽到不想聽了,所以我爲你寫了首歌,我第一次唱給你聽的時候,你哭了,哭得像個孩子,你說你很喜歡這首歌,你說你也會永遠愛我。
我現在就唱給你聽好不好。那一天我們相遇,那一年我們相愛,莊生小夢,明媚鮮妍,你是我永遠的追逐,江郎書畫,歌盡丹楓,你是我永遠的守候。不管天上人間,無論前世今生,只要遇到你,我就會永遠愛你,永遠愛你……
莊妍,你聽到了,我會永遠愛你,所以不要離開我……”
此時的江楓,早已憔悴不堪,聲音沙啞了,他的聲音已無法通過聽筒傳到莊妍的病房。
江楓的眼神已經渙散,他看着病房裡依舊昏迷不醒,臉色蒼白的莊妍,終於滑下座位,倒在了病房外,電話線一上一下訴說着無依無靠地慌亂。
安靜的病房裡,只有機器的嗶嗶聲,病房外一陣騷亂,護士們手忙腳亂的把江楓擡到手術牀,快速地推走了。
病房外瞬間恢復了安靜,電腦上的指標發生了變化,沒一會兒,莊妍輕輕地睜開了眼睛。
莊妍和江楓一下子都被送進了手術室,趙夏萌、孫瑞陽和李雲芳都來了,三個人都焦急地等在手術室外,趙夏萌對李雲沒有好臉色,要不是她,也不會有這些事。
李雲芳同樣憔悴了不少,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一頭烏黑的頭髮裡,甚至都能看到根根銀絲了。
經過搶救,江楓沒什麼大事,他就是太過疲勞,精神太過緊張,再加上營養不良才會暈倒。而莊妍則終於度過了危險期,已經被轉到了VIP病房,和江楓住在了一起。
趙夏萌不由得鬆了口氣,莊妍沒事就代表江楓也沒事了。她真是沒想到江楓固執起來竟然會這麼可怕,莊妍昏迷的這幾天,他就跟發了瘋似的,一直跟莊妍說個不停。現在莊妍沒事了,他卻好像已經死過一次一樣了。
唉,看來江楓對莊妍的愛從來沒變過,甚至比以前更深了。但願經過這一次事情兩個人能盡釋前嫌,好好地在一起。他們這麼相愛,沒道理會不幸福的。
江楓和莊妍一起昏迷了兩天,最後還是江楓先醒了過來。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莊妍。
“江楓,你現在還很虛弱,不能下牀。”守在牀邊的趙夏萌看到江楓要起身的動作,出言制止了他。
“莊妍,我要去找莊妍。”江楓不管不顧地說着,執意要下牀。
從外面進來的孫瑞陽一看到固執的要下牀的,趕緊走到牀邊按住了他。
“江楓,你冷靜一下,你看莊妍就在你旁邊躺着呢。”
聽到孫瑞陽的話,江楓愣了一下,他慢慢轉過頭就看到了躺在另一個病牀上的莊妍,她依舊緊閉着眼睛,臉色卻不再那樣蒼白,氧氣罩也已經除去了。
“莊妍已經沒事了,她挺過來了,所以你可以安心了。”趙夏萌有些哽咽的說着,看到江楓現在這個樣子,她忍不住想哭。
“江楓,好好休息吧,莊妍醒過來要是看到你比她的樣子還憔悴,肯定會很難過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快點好起來才行,而且接下來的日子莊妍還需要你的照顧呢。”孫瑞陽看自己的好友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同樣心疼不已。
江楓愣愣的看了看孫瑞陽,這次
他聽話地躺回了牀上,卻歪着頭一直看着旁邊的莊妍,那樣專注的眼神,看着讓人心酸。
“江楓,我剛剛出去買了些東西,你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先吃點飯吧。”江楓的專注讓人不忍心打擾,可是孫瑞陽還是狠心的開口了,江楓要是再不吃東西,身體肯定會受不住,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暈過去了。他雖然也不忍心,卻不得不開口。
而趙夏萌早因爲受不了江楓現在的樣子,跑到走廊裡掉眼淚去了。
趙夏萌真不明白,老天爺何苦要爲難這對相愛的人,讓他們好好的在一起不行麼,爲什麼非讓他們遭這麼多罪,承受這麼多的痛苦折磨?!
孫瑞陽把舀了勺買來的粥放到了江楓的嘴邊,而他很配合地張開了嘴。孫瑞陽一勺一勺地喂着江楓,他只機械地吃着,眼睛仍舊盯着一旁的莊妍。
沒一會兒江楓竟然把孫瑞陽買來的粥全吃了,看着已經見底的餐盒,孫瑞陽心裡既欣慰又不是滋味兒。看了看仍舊專注地看着莊妍的江楓,他重重的嘆了口氣,離開了病房,把空間留給了兩個相愛的人。
“怎麼樣,江楓現在好點了麼?”趙夏萌一看到孫瑞陽,趕緊抹了抹眼淚問道。
“嗯,我剛喂他吃了一碗粥。”孫瑞陽淡淡地說着,表情卻並沒有輕鬆多少。
趙夏萌同樣是一臉沉重,孫瑞陽坐在了她的身邊,溫柔地把她攬在了懷裡,“夏萌,以後我們要好好的在一起。”
孫瑞陽深有感觸地說着,趙夏萌本來有些意外,聽到孫瑞陽的話,不覺得有些動容,她在他的懷裡輕輕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之後卻忍不住在他懷裡低低地哭了起來。
趙夏萌現在是個家庭主婦,她基本一天都守在病房,孫瑞陽是大學的老師,只有下班之後才能過來,而李雲芳則是每天都會過來,卻不敢待太長時間,她生怕江楓醒過來看到她會生氣。
今天李雲來到醫院聽說江楓醒了,頓時沒了去看他的勇氣,只能像霜打得茄子一樣蔫兒蔫兒的離開了。
兩天之後江楓的身體好得差不多了,莊妍卻依舊沒有醒過來,他也不急只在牀邊靜靜地看着她,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就只是看着她。
趙夏萌覺得現在的江楓就像是失了魂一樣,彷彿莊妍不醒,他的魂魄也跟着她沉睡了起來。孫瑞陽喂他飯,他會吃,可是要是沒人管他的時候,他就一直呆呆的坐在莊妍的牀邊看着她。她很難想象一個男人到底愛一個女人到什麼地步纔會爲她做到這樣。
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江楓仍舊嚮往常一樣什麼都不做地坐在病牀邊,看着莊妍發呆。忽然莊妍的睫毛動了動,江楓那雙原本茫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莊妍的,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了。
最後莊妍終於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着頭頂白色的天花板,她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她和江楓好像回到了過去,他跟她說着最甜蜜的情話,兩個人開心的笑着,笑得那樣大聲,那樣放肆。突然畫面一轉卻成了江楓滿布淚痕的憔悴的臉,他一直在對她說:“我愛你,不要離開我。”而她一直都在對他說:“我不會離開你。”
可是,江楓好像聽不到她的話,他一直流着淚,重複着剛纔的話,而她則一遍一遍地更加大聲的喊着不會離開他,可最後她終於發現兩個人好像位於兩個不同的世界似的,不論她多麼的用力,她的話都沒辦法傳到他的耳中。
莊妍真的被嚇壞了, 也終於被嚇醒了。
莊妍轉頭看看坐在她牀邊的江楓,看到他憔悴的樣子,她不由得高高地皺起了眉頭,“江楓……”
看見莊妍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江楓忘記了呼吸,直到他聽到她喊他的名字,才終於回過神,才終於確定她是真的醒了。
連日來的恐懼瞬間爆發,江楓猛地撲到莊妍的懷裡,緊緊地抱着她,壓抑地哭了起來。
莊妍一愣,身子猛然一僵,心裡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她艱難的擡起右手撫上他的頭,輕輕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因爲這一句對不起,江楓終於不再壓抑,在莊妍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他一個大男人,此刻卻哭得像個孩子,聲音裡盡是滿腔的委屈和痛楚。莊妍聽着他的哭聲,不由得落下來淚來。
從外面回來的趙夏萌看到病房裡的畫面,愣了一下就退了出去,關上門就忍不住淚流滿面。
接下來的日子裡,莊妍雖然恢復的很慢,卻確實在一天一天的好轉着,她的氣色好了很多,不再是之前的蒼白如紙,臉上漸漸地現出桃花的紅潤。
江楓並不像之前那樣天天都陪在莊妍牀邊,相反的他很好陪着她,紅楓集團堆積如山的文件急需他處理只是很小的一個方面,他其實還是很擔心莊妍,他也可以把工作帶到病房裡來,邊守着她邊處理工作,可是他卻做不到。
趙夏萌也很是不解,爲什麼江楓的前後發差這麼大,明明之前那樣擔心,現在爲什麼又這樣冷漠,好似一點都不在乎。孫瑞陽是懂的,畢竟他也是男人,可是他也覺得江楓這樣做並不是個好選擇。
雖然不明白江楓爲什麼會有這種表現,但是趙夏萌希望兩個朋友能夠幸福,所以在莊妍面前替江楓說着好話,還把江楓前陣子的表現告訴了她。
莊妍
聽了趙夏萌的話,心裡百感交集,她知道江楓應該還是愛她的吧,可是正是因爲還愛,所以才更加的無法原諒。趙夏萌不理解江楓的行爲,她卻是懂得,如果是她也像江楓愛她一樣愛着江楓,如果他背叛了她,她肯定會更恨他吧,恨不得再也不要看到他。可是他卻沒有這樣對她,甚至還娶她爲妻。
心裡對江楓的內疚更深,莊妍更是下定決心,要付出所有的努力重新讓他重新相信她,重新對她敞開心懷。
趙夏萌現在是個全職太太,沒什麼事,基本每天都會在醫院裡陪着莊妍,兩個人經常說去過去的趣事,忍不住笑作一團,也會說起分開的這五年裡各自發生在身邊的趣事,卻不再涉及那段陰暗的歲月。
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江楓終於批准她出院了,莊妍大呼得救了,事實上一聲早就說她痊癒了,可以出院了,但是江楓卻不讓。醫院裡的消毒水味道讓她胃裡作嘔,連吃飯都沒有胃口,她也只敢跟趙夏萌抱怨,在江楓面前是一個字也不敢提的,她知道他這樣做是擔心她,在乎她。
今天是江楓來接她,這更讓莊妍高興,她住院的這段時間,江楓很少來,呆的時間也不長,總是匆匆的來匆匆的走,她也沒機會跟他好好說句話。所以即使不是不經常見面,她還是很想念他。 現在江楓來接她,她終於可以好好的看看他了。
江楓讓人辦了出院手術,在病房裡簡單地收拾了些東西,莊妍則坐在牀上默默地看着他。
“好了,我們回家吧。”江楓把收拾好的行李放到了旅行包裡,把包放到病牀上,歪頭對一直看着他的莊妍說道。看着她那眷戀的眼神,他的心突地猛跳了一下。
“好。”莊妍仍舊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楓,淡淡地應了聲,輕輕地點了點頭。
江楓不自然地看了莊妍一會兒,她也什麼都不說,兩兩對望,終於還是江楓先移開了視線。他走到莊妍身邊,挽着她的手臂,攙着她往外走。
莊妍任江楓攙着,視線仍舊沒有離開江楓那冷硬的側臉。趙夏萌總是莊妍太強悍,她也知道自己確實就像趙夏萌說的那樣,可是在江楓面前,她強悍不起來。
“夏萌今天沒有來,你知道爲什麼?”車上,江楓目不斜視地專心開車,莊妍則看着他,沒話找話說。
莊妍不確定兩個人以後會怎樣,或許江楓還會像之前一樣對她冷淡,他不會再多看她一眼,也不會再跟她說一句話,所以她要抓住現在的機會,多看看他的臉,多聽聽他的聲音。
“不知道。”江楓很乾脆的答道,聲音冷硬,不帶一絲溫度,就像冬天的白鐵。
“趙夏萌和孫瑞陽現在好像過的很幸福。”莊妍好像早就知道江楓會是這種反應,不在意地繼續說道。
“嗯。”江楓仍舊回答地很簡潔。
“醫院的消毒水很難聞。”莊妍就像自說自話一樣,繼續說着。
“那就好好的,不要生病,不要受傷,自然就不用去醫院,也不用聞那難聞的味道了。”
莊妍的嘴角輕輕地翹了起來,江楓終於願意給她點多餘的反應了,你看他說了這麼多,而且句句都是對她的關心,她怎麼會不高興呢?
“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纔不想經常聞到那種難聞的味道呢。”莊妍眯着眼睛笑得高興,心裡卻加上了一句:“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我不會讓你生病,不會讓你受傷,不會讓你住院,不會讓你聞到那種難聞的消毒水的味道,我知道你也不喜歡。”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眼睛不經意地瞥到了剛纔經過的一個路標,莊妍知道那並不是回江宅的路,這裡離江宅還有十多個路口呢,不應該這麼早就拐彎兒。
“去了就知道了。”江楓好像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對莊妍表露出那樣自然而然的關心,態度再次變得冷硬起來。
莊妍挑挑眉不以爲意,她又天南地北,問這問那地跟江楓扯了一通,他一直貫徹着自己良好的習慣—惜字如金。
最後車子緩緩地在一幢高級公寓門口停了下來,門衛好像很熟悉他,看到他就趕緊升起了護欄,汽車再次緩緩啓動。
“這是什麼地方,我們爲什麼到這裡來?”莊妍像個好奇寶寶似的,睜着大眼睛問道。
“去了就知道了。”還是這麼冷冷的一句,莊妍撇撇嘴,剛纔江楓也是這麼說的,關鍵是她來了還是不知道啊!
莊妍也知道太嘮叨了惹人厭,就沒再問什麼,看江楓下車就乖乖地跟着他一起下車,然後又跟在他屁股後邊顛兒顛兒地走進了公寓。
乘着電梯到了七樓,江楓拿着旅行包不吭一聲地走了出去,莊妍還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電梯門都要關上了才趕緊跑出了電梯,還差點被夾住了腳。
莊妍打量着這裡,覺得這裡和以前住的公寓都差不多,但顯然這裡的建築更年輕一些,牆面雪白雪白的,沒有一點塗抹污染毀壞的痕跡。而且這裡的牆體好像也更加厚實一些。話說你有x光眼麼?怎麼還看出牆厚了?
走到一戶門前,江楓停了下來,動手開始摁密碼,莊妍覺得這裡真挺高級的了,以前只在電視上見過這種高級公寓,在美國的時候她也沒住上這樣的,貌似喬治的家裡也不帶密碼的。廢話!人家的高科技要是都讓你看到,還算什麼高科技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