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竦的意思,幾乎代表瞭如今士林大部分文人的意思,既然孔夫子的嫡系血脈斷了,那就找一個旁系就是了,反正萬萬不能讓孔夫子斷了香火就是,不然他們還如何以孔孟門徒自居?
但是趙禎卻不買賬,他冷冷的道:“曲阜的孔家是假的,你能保證孔家旁系是真的嗎?兩千多年過去了,就算是真的,還跟孔聖人有多大關係?”
夏竦頓時冷汗就流了下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位皇帝陛下了,以前的皇帝陛下,多順從啊,臣子讓幹什麼就幹什麼,隨便說兩句,都奉爲圭臬,如今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老臣,老臣以爲.......”夏竦滿頭大汗,以爲了半天,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趙禎不耐煩了,沉聲道:“身爲老臣,胸無一策,夏相公,你對得起供奉你的百姓嗎?”
夏竦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抖若篩糠,訥訥不言。
范仲淹畢竟是忠厚君子,眼看夏竦受了責難,不由躬身道:“啓稟陛下,臣以爲,祭祀孔聖人之事,可以由禮部承擔,禮部多年來祭祀炎黃,並無差錯。
再則,孔家之事,並非偶然,既然有一,必然有二,不能再優待孔家,臣以爲,富貴不過三代,不如就讓他們做好他們的普通百姓吧。”
趙禎的面色終於緩和了一些,沉聲道:“擬旨,張家欺天,混淆聖人血脈,誅九族,曲阜孔廟,由禮部負責,四時祭祀。
包拯與唐介撥亂反正有功,包拯授龍圖閣直學士,入朝,權知開封府。
唐介授任龍圖閣學士,任爲三司使,掌管鹽鐵、戶部、度支,統籌國家財政。”
范仲淹與夏竦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雖說大宋官員起起落落,很是隨意,但是包拯與唐介如同坐火箭一般就竄了上來,讓他們還是很驚訝的。
尤其是唐介,三司使,這可是位列相公了,執掌一國賦稅,權柄大的驚人。
陳琳在一旁聽得真切,別人不知道,他知道,唐介那可是妥妥的天子近臣,官家可是託付了他很多事情,這傢伙又臭又硬,又忠誠自守,別說是三司使,再過個幾年,搞不好位列三相,也是正常的事情。
既然已經定了下來,也就沒什麼事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要是未央在這裡,一定很驚訝,因爲歷史上,這兩位都是晚年的時候,才位列宰執,執掌朝政的,因爲未央的到來,這兩位早早上位,也不知是好是壞。
且說夏竦回到了家中,一頂轎子就來到了門前,龐籍下了轎,遞了帖子,過一會便進了相府。
“夏相公。”龐籍作揖施禮。
夏竦卻沒有什麼心情,隨意揮了揮手道:“醇之啊,坐吧。”
龐籍久經官場,如今更是相公之列,之所以如此禮遇夏竦,不過是因爲利益糾葛罷了。
“夏相公似乎是有心事?”龐籍皺眉,宮中的事情,至今沒有傳出來,他心中不安,只是他與范仲淹等人已經貌合神離,所以來到了夏竦這裡,尋找答案。
“醇之啊!算了吧。”夏竦蕭瑟的道:“陛下聖意已定,不是吾等臣下可以更改的。”
龐籍面色大變:“陛下已經決定了?就連旁系都不成嗎?”
夏竦斜睨了龐籍一眼,突然覺得,這傢伙是如此的面目可憎,若不是你們牽頭,推老夫上來,老夫身爲次相,穩坐釣魚臺,晏殊那老小子被趕走了,我就是首相之尊,那時候纔有轉圜的餘地,你們這麼心急,還不是因爲與孔家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想到這裡,夏竦老臉一沉,陰聲道:“醇之,你給我說實話,到底都有誰找了你。”
龐籍老臉微紅,他之所以上躥下跳,爲了孔家張目,不過是因爲收了一些好處罷了,孔家支脈,勢力最龐大的一支,便是江南孔家,這一支一直安分守己,經商爲民。
本來以爲孔家已經與他們沒關係了,誰知道突然曲阜孔家就煙消雲散,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這可不就是機會嗎?所以江南孔家的心就熱切了起來。
他們聯繫了江南士子,言之鑿鑿,許諾種種,又有不少世家豪族願意幫助他們,恢復文宣公一系的地位。
江南一向是文華寶地,士子衆多,爲官的更是佔據了大半朝堂,龐籍雖然是單州成武人,但是他夫人的孃家,卻是江南大族,所以就求到了他頭上。
各種好處自然是不會少的,再加上人家投其所好,送了不少古玩字畫,龐籍本身又同情孔家,自然要東奔西走,聯絡朝臣。
作爲次相的,自然就是不二人選,於是衆臣就聯合起來,軟磨硬泡的,讓夏竦衝在了前面。
不曾想,聖意昭昭,天子不意恢復文宣公尊號,直接就讓禮部接了祭祀孔聖人的事情,讓他們後續的計劃,無法開展,簡直太過憋屈了。
“醇之啊,這副白馬圖,你還是收回去吧。”
。。。。。。
龐籍面色陰沉的抱着白馬圖,回望了一眼相府,心中沉甸甸的。
如今江南被天下集團吞併了半壁江山,在揚州等九州之地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還要修直道。
江南的那些勢力不滿,聯合起來抵制天下集團,更有甚者,直接把天下集團在江南各地的代銷商孤立起來,讓他們血本無歸。
改革本就不對,直道更是害人害己,君不見秦始皇、隋煬帝的下場嗎?
龐籍固執的認爲,大宋的天下,已經走了岔路,需要糾正過來,而他龐籍,就是衆望所歸之人。
“師相。”龐籍走後,屏風後走出一位中年人,儒衫潔淨,風度翩翩。
“士龍啊,你看龐籍之人如何?”
出來的是鄭驤,夏竦最得意的學生,也是歷史上有名的人物。
“龐醇之老而彌辣,不可小視,而且與江南關係太深。
江南世家如今與天下集團對抗,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不過江南世家在朝中根基深厚,反而天下集團卻根基淺薄,學生認爲,天下集團必敗。”
鄭驤侃侃而談,似乎看透了局勢一般。
夏竦點點頭,他與鄭驤的看法一致,都不看好天下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