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舊時光的記憶
顧曉霞上班，她告訴李龍，留在大院子裡的肉，等她回來後她會去燷，讓李龍一定別再動了。碗筷是顧曉霞洗的，她同樣也不讓李龍去動。兩個人搶著幹活倒也挺不錯。
飯桌上，顧曉霞還給李龍說了吳淑芬的情況，李龍其實是知道今年村小學要裁的消息的，不過顧曉霞告訴他的時候，他還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昨天吃席的人不少，隊裡大師傅的手藝是沒得說。對於李家人來說，吃肉不是什麼稀罕事，天天都吃。但對於村裡大多數人來說，吃席是難得的一次滿足口腹之慾的時候，所以去的人很多，也很熱鬧。
吃席剩下剩下的菜也不會浪費，會倒在一個大盆裡，然後主家留下大部分，過來幫忙的女人們一家端一小盆回去。
在現在看來這些吃剩下的菜算是非常不衛生的，但在那個年代，卻是難得的美味。畢竟從中還能挑出肉來。家庭主婦會把這些剩菜熱上，全家人再“美餐”一次。
李龍一路馱回來的時候，又看到了在路口賣瓜的車，不過這一次換人了。
路兩邊的麥田大部分已經割掉，有些麥捆子已經拉走，地裡剩下的是麥茬子，有的麥捆子還在地裡相對均勻的分佈著。
有人正在地裡拾著麥穗，也有馬車在地裡，有人挑著麥捆子。
李龍突然想到上一世混帳了自己。當時去給別人家幫忙挑麥捆子，而自家地裡的麥捆子，卻是大哥大嫂帶著李娟乾的。李娟才十歲，就已經拿著木叉跟著大人一起幹活了。
那時候的自己，真不是東西啊。
現在看已經收了麥捆子的地裡，還有人在提著個筐子或者尿素袋子，在撿拾著麥穗。小學時課本里的《顆粒歸倉》說的就是這個吧。
還有泥人張給捏的泥塑。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海裡涌起又散去，等李龍看到路邊回家的學生，才發現已經過了小學。
他放慢了速度，一路看著，很快就找到了正和同學一起開心說話的李娟。
“娟，要不要帶你回去？”李龍單腳撐地問道。
“要。”李娟笑著和同學再見。
好在李龍事先綁肉的時候就想到了這點，肉是分兩個袋子分別綁在自行車的兩邊，上面搭了條麻袋。李娟坐在上面正合適。
女孩大了，已經不方便坐前面的大梁了。
帶著李娟回到家裡，李青俠和杜春芳都在，李建國和樑月梅應該是去割麥子了。
雖然李建國進山砍杆子掙了不少錢，但兩個人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參加隊裡的公用工，割麥子、打場之類的都是全程參與。
往年也是這樣，今年有李青俠在，李龍雖然不上工，但能幫上忙，樑月梅已經非常滿足了。
這日子和去年相比，已經好太多了。
日子有奔頭，幹活纔有勁頭。
從李家的門口，能看到南邊麥場的情況，李龍已經看到那裡堆起了不少的麥捆子。
因爲是春天各家分的口糧田，種不了麥子，所以這些麥子都是隊裡的公產，等打下來，清乾淨後，主要是交公糧，交完後然後纔是隊裡留的和給各家分的。
公田裡種的東西大致上都是這樣。交公糧可不僅僅交的是糧，油葵、胡麻、玉米啥的都有。
當然，有些小塊地種的東西是隊裡自己決定的，不需要交，主要還是隊裡公用，或者每家分一些。比如居民點前面種的紅花。
這玩意兒糧食局肯定是不收的，但因爲是藥材，又能榨油，收購站肯定是收的，能賣上錢，又是用荒地種的，算是隊裡的一個收入來源。
麥場上已經有人在勞動了，李龍原本想去看看，不過想想麻袋裡的肉，就算了。
先幹活要緊。
“這麻袋裡是啥？”李青俠見李龍進院子，就問。他在那裡剁豬草——李家去了兩個人幹活，李青俠其實也是想去展示一下自己割麥本事的，但李建國不讓去。
他就只能去滿地找豬草，然後割回來剁了煮豬食。
雖然家裡李龍買回來的飼料，他們從糖廠拉回來的糖渣都還有不少，但在李青俠眼裡，這些能放的東西就先放著，自己有手有腳的，幹吃飯不幹活，那可不行。
“昨天去山裡溫泉那裡，看有野牲口的印子，今天早上過去的時候，就打了兩個。一外麅鹿子，一個小野豬。”李龍說道，“這不，把肉弄回來——街上那邊留了一些，呆會兒給曉霞她爸那裡送一些。剩下的咱們得處理一下。”
“那就燷上唄。”杜春芳在竈前燒火，準備煮豬食，聽了李龍這麼說，便順嘴接了一句，“這大夏天的，肉也不好放。”
“就是。”李龍把肉卸下來，李娟已經從廚房裡取來大卡盆，然後蹲在邊上，好奇的看著李龍解肉。
雖然現在吃肉在李家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每天都能吃到，但看著這大塊大塊的肉骨頭，還是挺開心的。
李龍把骨頭剔出來，肉堆在一邊，骨頭呆會兒是要煮的，這些肉還要切成小塊，然後才能下鍋裡燷，塊要非常的小，不然裡面的油榨不出來。
“娟，去抱一抱子柴火過來。”李龍給李娟派活，“作業做完了？”
“做完了。”李娟站起來往柴堆那邊邊跑邊說，“小叔，一抱子夠不夠？”
“可能不夠。”苞米杆子和油葵杆子都是捆成一捆捆的，一抱子就是一捆，二三十根吧。煮骨頭和燷肉的話還真不夠。
李娟抱了兩抱子柴火過來，頭髮上沾了草葉子，杜春芳喊了她一句：
“娟，頭上有草哩，快去掉……”
李娟不理解爲什麼奶奶看到她頭上有草這麼驚慌，不過她還是很快就捋了一下頭髮，把草給拿下來扔掉了。
李龍笑著解釋：
“古代的時候，賣東西是要在東西上面插一根草來表達的。不是有個成語叫插標賣首嗎？古代賣人的時候也在人頭上插根草，所以你奶奶看你頭上有草，覺得這不是好兆頭，讓伱趕緊去掉。”
李娟還沒學到《范進中舉》，所以這個典故她並不清楚。
杜春芳聽著李龍的解釋，笑了。
雖然李娟已經明白了奶奶的意思，但其實並不怎麼在意，畢竟現在學校教的東西已經讓她懂了不少道理。
李龍把肉切成小塊，完後就刷鍋開始先燷肉，再煮肉。
這時候李強從外面喊著跑了回來，他兩個手裡抓了兩把東西，看到李龍後，驚喜的喊了一聲：
“小叔你回來了？”
“回來了。你們放假了？”
“放假了。”李強舉著手裡的東西給李龍獻寶：
“看，小叔，羊臘角（ge）！都是嫩的！叔你吃！”
“我不吃，我佔著手哩。”李龍笑了，這玩意兒學名是鵝絨藤，各家院牆邊上爬的到處都是，葉子和首烏、馬兜鈴有點像，結的果子是細長角，有點類似綠豆莢，裡面是帶著絮的種子，嫩的時候可以吃，老了就直接散飛了。
“姐，你吃！”李強直接把左手的一把塞給了正在燒火的李娟，然後剝了一個踮著腳遞給李龍：“叔，你吃一個嘛！”
“好好好，我吃。”李龍就著李強的手把那個羊臘角給吃了。
挺甜。
“嗯，不錯，怪好吃哩。”李龍邊吃邊誇。
李強很得意，又剝了兩個，一個給了奶奶，一個給了爺爺。
李青俠和杜春芳樂開了花。
說實話，在老家都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雖然李龍的那個二哥也有個兒子，那個姐也有兩個孩子。
李建國和樑月梅回到家的時候，滿院子都是肉香味兒。
兩鍋肉已經燷完，一盆已經盛了出來，還有一鍋正在涼著。
“小龍，你這是又打著東西了？這回是啥？”李建國一邊拿毛巾拍打著身上的麥芒一邊問道。
“麅鹿子和野豬。”李龍說道，“它們也泡溫泉，我是在溫泉那裡弄到的。”
“稀罕，這些動物也泡溫泉啊！”
李龍知道後世好像小日子那邊的猴子也泡，那還挺出名。
“嫂子，呆會兒你把肉盛出來，把骨頭煮上吧。我現在去曉霞家，給她爸送些肉去。”
“行。”樑月梅爽快的答應著，“多拿些肉，曉霞不經常回來，你多拿些肉，他日子能好過些。”
“好哩。”李龍說道，“我帶兩條腿，再帶些排骨。”
李龍帶著肉去到了顧家。顧博遠也才從麥場上回來——他們家和李家不在一個居民點，麥場位置也不一樣。顧博遠今年參與了兩次集體勞動，編擡把子和扎掃把掙了不少的工分，但他並沒有因此就不再參與隊裡的公用工，反倒是儘量參與。
李龍猜測顧博遠應該是想多掙點錢，不想影響顧曉霞——顧曉霞肯定是會給他錢的，不過以顧博遠的性格，他不一定會要。
“顧叔，這是今天我打下來的野豬和麅鹿子肉，你看是燷一下，還是直接煮了?”
“那肯定是肉燷上，骨頭煮了。”顧博遠一看李龍提過來的肉，笑著說道：“你這搞得不少啊！”
“野豬和麅鹿子都不大，縣大院子那裡放一些，曉霞估計現在也在燷肉呢，我家那邊剛燷好。今天是碰巧了，去溫泉的時候，沒想到那些動物也去泡澡……”
“真的假的？這些動物也泡溫泉？”顧博遠倒也是頭次聽說，問道，“多嗎？”
“多，成羣的野豬，麅子也是好幾只，還有其他動物……”李龍把當時的場景描述了一下。
“照你這麼說，要有三五個人，那收穫可就大了！”顧博遠也挺感興趣，隨後搖了搖頭，“現在不行，沒空。農忙的時候，誰家也沒閒功夫……倒是秋後可以。”
李龍笑著說：
“那到時候多搞幾把槍，咱們都進山感受一下。”
“好好好。”顧博遠雖然算是書生，但打獵這玩意兒，而且還帶著能改善伙食的，肯定是希望參加的。
李龍並沒有放下肉就走。這煮骨頭和燷肉老顧不可能一個人搞定，現在天已經有點晚了，李龍作爲準女婿，自然是要幫忙了。
所以當他從顧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路邊已經樹起了電線杆子，電線也已經扯到了各家，燈泡什麼的都拉好了，但電還沒送到。
李建國聽許成軍說，目前是鄉里的總線變壓器什麼的還沒搞好。
但也快了。
李龍走出顧家居民點的時候，看到路邊蹲著一個人。
他喊了一聲：
“誰？”
“龍哥，是我。”陶大強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怎蹲這裡了？”李龍有些疑惑，“出啥事了？”
邊說話邊往前走，走到陶大強跟前的時候，李龍纔算看清陶大強的面目——他嚇了一大跳！
“你這是怎啦？讓人給打了？”
看著鼻青臉腫的陶大強，李龍是真的有些意外。陶大強也算是隊裡的強人，怎麼能被打成這樣？
“不是不是，我是割麥的時候讓馬蜂給蟄的……”陶大強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割麥我也去了，割到一畝多地的時候，沒注意有個大馬蜂窩在麥杆子上，我把麥杆子割倒纔看到，結果……”
李龍忍不住想笑，又覺得有點不道德，但這事——真的很容易笑的啊！
馬蜂不像蜜蜂，蜜蜂蟄人就一下子，人痛，蜜蜂死。馬蜂這玩意兒刺上沒倒勾，可以連紮好幾下的。
“拿醋和肥皂水抹了沒有？那個能消毒？”
“沒有，就用了些唾沫……”陶大強還真不太清楚。
李龍知道這算是“民間土方”說唾沫能消蜂毒，甚至還有噁心的說鼻涕能消毒的。
實際上不是醋就是肥皂水，因爲一個醋一個鹼，至於具體是哪個，試一試就知道了。
這也不好安慰，李龍便說道：
“那你快回去用醋和肥皂水試試，那個真能消毒。”
“……行哩。龍哥，那你這趟回來，啥時候還去逮魚？”陶大強問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那……得過幾天。”李龍心說我就是躲割麥的，看你這樣子我就更得躲了，“山裡還有些事沒弄完，明天還要去。”
“那……那行，等回來我再找你。”陶大強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李龍不可能因爲他專門就回來逮魚。
“你要不想割麥，從我家裡拿網自己下，然後去縣裡賣就行啊。”李龍看著陶大強有點落寞的背影，說道，“反正你也會下網，你看孟志強都能賣魚，你也能啊。實在不行，分給你的錢，你買輛自行車，還方便……”
陶大強愣了一下，站了一會兒，又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