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大意失左手 李龍和陶大強、楊永強聊了一會兒，去老羅叔的屋子裡拜年。老羅叔這邊屋子裡小桌子上已經擺上了瓜子、糖、花生等東西，今年還多了些乾果，紅棗葡萄乾之類的，都是李龍從烏城買回來的，這邊也放了一些。
老羅叔這裡每年大年初一其實也很熱鬧，李龍他們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有一幫小孩子跑過來給老羅叔拜年了。
對於隊裡這樣的老兵，家裡有小孩的，通常小孩的父母會讓小孩去給老人們拜年，這是非常好的習慣。老人們也會非常的開心，任由小孩們在桌子上挑自己喜歡吃的東西，然後裝著帶走。
李龍這樣沒結婚的年輕人通常也會三五成羣的去村裡長輩家裡拜年，聊天，喝茶，大部分時間初一早上就要把村子裡比較熟悉的關係不錯的長輩家裡轉完，接下來就是比較紮實的拜年走親戚了。
一般來說這樣的場合，陶大強結婚後就不參與了，這是沒結婚的小年輕乾的事情。不過他沒有分家單過，所以跟著一起也沒啥大毛病。
等李龍三個人在三個莊子裡轉完，散開後李龍去往李建國家的時候，他發現主屋裡已經坐了不少人。對門的陸英明，殺豬兼拖拉機手王財迷兄弟兩個，此刻已經在主桌上喝了起來，還劃著拳。
而五斗櫥上的那臺彩電此刻已經蓋上了一塊布——李龍細心的發現，這塊布原來是放在縫紉機上的，應該是大嫂臨時拿過來的。
“小龍回來了啊，來來來，坐下喝兩杯！”陸英明喝的臉紅，看到李龍進屋立刻就招呼過來。
李龍坐在他邊上後，陸英明感嘆著說：
“小龍啊，你是越來越能幹了！看這電視，全隊沒有一家有的——昨天你嫂子還說，你家裡支起一架天線來，我就想著這弄天線幹啥，又沒有電臺，我還想著是不是你大哥搞敵特來，結果今天一看，好傢伙，弄臺大彩電啊！”
“嘿嘿，今年一過，你家也能弄出來。”李龍笑著說。
那邊王財迷和李建國正在划拳，結果輸了，喝了一杯後也對著李龍說：
“小龍厲害啊，我聽說你今年打算買臺拖拉機？想好啥型號沒有？打算買個螞蚱腿？我給你說啊，那個好開！就是隻能拉個貨……”
機械方面王財迷算是大拿，這說到他的領域，立刻就滔滔不絕起來。
李龍找個機會趕緊跑了出來，樑月梅給他在廚房留了飯，李龍匆匆吃完後，就回馬號了。
李龍下午沒打算出去，他想著等明天和大哥一家一起去看樑老爺子，只是沒想到下午村裡就出事了。
楊永強過來告訴李龍的：
“咱隊里老鄭家的兒子，弄雷管把手指頭炸沒了……”
“啥？”李龍原本還半躺在牀上看書，聽到楊永強的話，一下子坐了起來：
“現在人呢？”
“騎車子送醫院了。”楊永強嘆了口氣，“左手，大拇指斷掉一節，二拇指（食指）斷掉兩截，中指斷掉一截，手掌炸的稀爛……”
“他怎想著用雷管呢？”李龍有點想不通，上一世似乎也有這事發生，只是當時自己好像不在村裡，幹啥事給忘記了。
老鄭的兒子叫鄭海峰，十六七歲的樣子，也算是熊孩子，這時候正是好奇心強的時候。
“說是玩炮，家裡的炮放完了，就翻箱倒櫃把家裡的雷管炸藥給拿出來，不知道怎搗鼓著，就給把雷管弄炸了，然後就把手給炸掉一半……”
“也幸虧是左手啊。”李龍嘆了口氣。現在村裡有雷管炸藥的基本上都是那種銅雷管，需要懟進去導火索才能搞炸，而炸藥基本上都是硝銨炸藥，一個跟玉米芯子一樣的圓柱，這個也需要用雷管帶導火索才能引爆。
雖然生產隊位於平原地帶，這裡也沒啥礦，但家裡有這玩意兒的並不少。李建國的屋子裡就有，雷管炸藥還有一大圈子導火索。
一個銅雷管據說有五十公斤的爆炸威力，炸掉一個手是輕而易舉的——李龍也只是聽傳說，是真是假不知道。
好像十來年後，隊裡有小孩還不知道從哪裡撿到幾枚這樣的銅雷管，當時還拿在嘴裡咬著玩——命大啊。
“大強家離的近，騎自行車帶著就去縣醫院了，他爸把那斷掉的手指頭也帶著，那孩子哭的啊……”
李龍微微搖了搖頭，以現在的醫院條件，接肯定是接不上的，就只能是把傷口管理好。
也就是左手，如果右手拇指沒了，那這個人在這個年代，無法幹活，還真就不好說了。
這事給喜慶的新年蒙上了一層陰影，第二天李龍去大哥家那裡，李建國正在給李娟和李強兩個說：
“家裡這些東西，你們看到沒？這個我放好，你們別動。在其他地方看到也別動。那個鄭海峰把手都炸沒了，你們要動了，以後就是殘廢了！”
這時候也不懂避諱啥的，殘疾就說殘廢，也是好多年後才改的。
李龍看李建國把包好的雷管、炸藥啥的都放進五斗櫥裡鎖了起來。他說道：
“大哥，一個月前我在山裡的時候還想著等回來找你弄些這個然後拿山裡去炸狼，現在想想還是算了。咱不是專門弄這個的，太容易出危險了。”
“是啊。”李建國也是感嘆著，有點後怕的樣子，“當初我從礦裡把這個弄回來，其實想著也就是炸炸魚、嚇嚇狼啥的，年年就在家裡放著也沒怎管。這事一出，看來咱們還是運氣好……等天熱了，這些東西我都給它埋了去。”
李龍心裡覺得可惜，不過想想也沒再說啥。可惜就可惜，總比出事了再後悔強。
到樑家的東西李建國早早就準備好了，肉、魚，從縣裡買的糕點，酒，罐頭等等。
依然是套馬車過去，李龍嫌坐馬車慢，騎自行車提著一些東西先走。
樑家的院子收拾的乾乾淨淨，大門敞著——李龍在想著，爲啥這邊家家戶戶都弄個大門，哪怕是用木頭綁一個也要有門，但隊裡就沒那個習慣，家家戶戶就一個院牆，中間走人的就算是大門了，沒人會架個大門開關著。
這是習慣問題嗎？
樑文玉在院子裡，看見李龍騎自行車，笑著迎了上來：
“小龍啊，新年好！我姐他們在後面呢？”
“嗯，坐馬車，我嫌慢，就騎車過來了。二姐夫他們還沒到？”
“還沒有呢，反正他們距離近，來的也快。”樑文玉笑著說。
院子裡很快就熱鬧起來，小孩們打打鬧鬧，大人們在屋子裡聊著天，李龍就在外面看著院子，偶爾能聽到樑月梅、樑星梅和母親一直做飯聊天，以及孩子們打打鬧鬧的，還比著壓歲錢。
今年李龍給李娟和李強一個人五張壓歲錢，都是一元的新票，他專門去銀行換的。李龍給李娟和李強兩個人都說了，這錢啊，自己收著就好，以後上學的時候嘴饞了可以買點零食，最好別和別人說出來，不然會被嫉妒的。
李強還在問什麼是嫉妒，李娟就給他講：
“就是別人會眼紅，說不定還會搶你的！”
這解釋最直白，李強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他當時把錢攥得緊緊的，說自己保證不說。
好吧，李龍看著那五張被捏的皺巴巴的新票，知道這白瞎了。
還是李娟比較細心，直接把那五張錢找了一本書夾了進去，然後把書藏好。
幾個小孩一起，李娟和李強果然沒有說出自己真實的壓歲錢數量，不過即使如此也是最多的，讓其他小孩露出羨慕的表情來。
飯桌上，樑文玉的二姐夫杜海華突然就問李建國：
“大姐夫，你家裡買電視了？” “嗯。”李建國點點頭。他立刻就猜出來，不是孩子就是樑月梅說漏嘴了。
“還是你家強啊。”杜海華雖然不服氣，但也只能承認，畢竟現在有電視的人家不說鳳毛麟角，也差不多了。自行車努力一把說不定今年就能買到，這電視機，暫時是不敢想了。
這頓飯吃的就有點尷尬了，喝多了的杜海華時不時的酸一句，後來還是樑東樓看不過去了，說了他兩句，才讓他閉了嘴。
初二走了親戚，過年後面幾天就比較隨意了。因爲主要的親戚都不在這邊，所以李家接下來過年比較輕鬆，就是村裡關係好的你請我我請你的樣子。這個生產隊裡，大部分人家情況都是這樣，關係不錯，經常走動，平時孩餓了，家裡人不在的話，隨便找一家熟人就能混一頓飯吃，上桌的那種。
這種習以爲常的關係，在二三十年後，隊裡還保持著，就挺好的。
農村，特別是北方冬季的農村，不過完正月十五是不算過完年的，雖然因爲鄭海峰的事情，放鞭炮的一下子少了不少，但零星的還是有的。
後來李龍也知道了，鄭海峰手指頭自然是沒接上，縣醫院的給做了清創，那撿起來拿過去的斷掉的手指頭就扔掉了。據說隊裡有幾家家裡有炸藥的，直接就把這些東西拿到外面雪地裡，由退伍老兵給捆一起炸了。
李龍還遠遠看過一次，他甚至看到這裡面有兩個手榴彈！
然後李龍就明白了。原來他還是有點想不通，像李建國在礦上呆過，那能弄來雷管炸藥啥的，其他人怎弄來的？
現在看來也能看明白，原來的民兵訓練可不僅僅是射擊，那是要捆炸藥包、進行爆破作業的！手榴彈大概率也是民兵實彈訓練的時候藏下來的。其他的大概率也是這樣。
這倒也算是給隊裡清除了安全隱患吧。
這一段時間，李建國家裡晚上的確是挺熱鬧，來看電視的不少，大都是嬸子大嫂以及孩子，來的人都挺客氣，自己帶著凳子，還有帶著瓜子花生的。他們真的看的很認真，哪怕是新聞和廣告，也都是一言不發的看，即使是說話也是悄悄的。最後走的時候，還會和樑月梅一起把地上的瓜子皮給掃掉。
很不錯。
李龍每次就是看一段時間的電視劇，看完就離開，後來乾脆晚上就不看了。
買電視機好像是一個執念，一旦買上了，完成了這個執念後，感覺好像也就那樣。
正月十一這天，李建國接到了家裡的電報，老爹老孃，李安國一家四口，陳興邦和李俊山，一行八人乘火車過來了。
八個人……
李龍年前給老爹電匯了兩百塊錢，這是當路費的。雖然不知道老爹手裡還剩下多少錢，不過李龍猜測應該是剩不多。
接人是個麻煩事兒，李龍便給李建國說：
“到時把馬車套上，我讓大強把他家的驢車套上，兩輛車怎都夠了。咱們也不用去烏城，二哥和姐夫、俊山都來過，老爹老孃也來過，咱們就在汽車站接了。”
火車什麼時候到是有準數的，約摸著就那一兩天的事情，反正縣裡有大院子，當天沒接到那就第二天再去等著就是了。
李建國也是這個想法，他原本是想去找陶建設說，李龍把這事接了過來。
雖然說是找陶大強說，但李龍還是提著東西到了陶家，他分得清，這事還是得直接給陶建設說，這是禮數。
過年的時候李龍已經提著東西過來一趟了，這次再帶東西，陶建設就有些不高興，說李龍太見外了。李龍是有事來找，說到時借驢車，最好是陶大強跟著去，陶建設連說是沒問題的。
現在陶建設的思想也轉過來了，兒子跟著李龍，一年賺的錢頂他賺好些年的，而且是往好裡學，隊裡不學好的可不少。這一冬天，隊裡不少小夥子跟著打牌、喝酒，兒子他們還跑著掙錢，比別人家一年掙的錢都多，他雖然有點偏心，但不傻。
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算算時間到正月十四，李建國、陶大強和李龍套著兩輛車就往縣裡趕去。
其實頭兩天陶大強和楊永強就來找過李龍，主要還是問逮不逮魚的事情。二月下旬了，再不逮魚，冰就快要化了。
李龍的意思是等老爹老孃過來後再說，到時看是逮魚還是弄其他的事情。他這時候有點懶，覺得可以再等等。一年了，錢也賺了，該買的好像也買了，房子也置辦好了，下來的兩個大目標，就是蓋房子和買拖拉機。這兩個都是暫時搞不了的，便懶了。
溫度在回升，太陽照在人身上挺暖和，李龍坐在陶大強的驢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聊著天。
聽陶大強的說法，他媳婦已經懷上了，現在正在發愁，生孩子剛好是在夏天最忙的時候，到時害怕忙不過來。
“那有啥？反正今年你家主要種的是麥和苞米，還有一些油菜，到時找些人幫忙就行了。咱隊裡打場不都是一起的嘛，大家也知道你家的情況，不可能不幫的。”
李龍對這個不是很在意，他覺得陶大強想的有點多。當然這也是正常現象——畢竟頭回準備當父親，這緊張感是必然會有的。
李龍在想著，當初自己和陶大強一起掏魚，那時候兩個人都沒對象，要說對象的話還是自己先有的，現在陶大強都快有孩子了，自己也得加把勁了。
嗯，既然家裡人都來了，那正好，開春的時候大家一起努把力，把房子蓋起來，接下來就可以討論結婚的事情了。
自己也該是要脫離單身了。
到了縣裡，李龍說要去大院子，李建國和陶大強說不用了，時間差不多，直接去汽車站等著吧。
李龍也沒拒絕，反正現在去大院子，顧曉霞也不在，而中午大概率顧曉霞是不回來的，不如直接去汽車站等著了。
三個人兩輛車來到了汽車站外面，李龍看了看時間，說道：
“咱們三個沒必要一直在這裡守著，輪流去裡面等著，一個人在外面看著車就行，外面還是冷。”
“那我先看著車。”陶大強憨笑著說。
“不不不，你跟著我們過來接人就夠辛苦的了，我在外面。”李龍擺擺手，“你們先進，現在快中午了，咱們三個一個人等大半個小時差不多就接到人了，你們快進去吧。”
他這麼一說，李建國和陶大強也沒再說什麼，把牲口拴在邊上，兩個人就進了裡面。
馬車和驢車上都鋪了麻袋，上面還搭了舊褥子，這樣老人孩子到時坐車不至於凍著。畢竟這裡不比老家，李安國的媳婦和孩子還沒來過這邊，肯定還是要注意一點兒的。
李龍給七十六號和那頭驢子放了草讓它們慢慢吃，他自己則繞著馬車轉著圈兒，同時也在想著家裡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事情。
他們在這裡等著，家裡樑月梅已經把東屋收拾了出來，爐子也架好了。公公和婆婆在東屋住了好幾個月，應該是習慣的。這時候她在準備做飯，這到家第一頓，肯定是要吃好的，肉、肉骨頭、大米飯，用的都是好材料。
老馬號那裡，老羅叔掐著時間點兒，隔一段時間就給爐子里加煤，保證屋子裡始終是暖和的。李安國來住過，他有印象，這回來一家子住，這裡還會有兩個娃娃，老羅頭很開心，這裡慢慢像一個大家庭了。
而李龍他們也沒等多久，李青俠就帶著一大家子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