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號看著李龍又往馬車上扔東西，望向李龍的目光都變了。 “嘿嘿，這是好東西，等到山裡給你加好料！”李龍笑著揚了揚鞭子對它說。
不管聽不聽得懂，最基本的態度是有的。
七十六號再次努力的往上拉，李龍把鞭子收起來，自己在後面推著，他知道其實最難走的就是這一段上山路，到了山口往裡走，那起伏就沒這麼大了。
近一個小時後七十六號終於拉著馬車到了山口，這裡雖然不是最高點，但卻是最長坡的終點。
李龍也長出了一口氣，他有點後悔沒有帶兩個包子過來了。
早飯吃的早，中間這幫著推車累著，看現在太陽已經到了正南方，到中午飯時間了。肚子裡不至於空著咕咕叫，但也已經感覺到飢餓的威力了。
只能是到哈里木那裡再混碗奶茶再說了。
休息的時候李龍還在給七十六號擦汗。耀眼的陽光照在雪地裡再反射回來，很傷眼。李龍弄了個半透的布子綁在眼睛上，趕著七十六號繼續前進。
山道里瀰漫著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兒，李龍有股子錯覺，是不是哈里木那裡在煮羊肉？但又有些腥氣，是附近有羣狼在圍獵嗎？
山裡的野狼有跑單幫的，也有成羣的，據說還有幾個狼羣在某些特定的時候聯合起來一起圍獵牧民的羣羊。
以前李龍聽到這樣的事情都覺得是在胡扯，但去年在哈里木那裡看到狼會偷襲後，就覺得真有可能了。
這玩意兒，聰明著呢！
趕著馬車一起一伏的時候，李龍控制著七十六號儘量慢一些，特別是下坡的時候，畢竟車上的東西沒怎麼捆結實，顛掉了也挺麻煩，他一個人在山裡還真不好搞。
好不容易等到了哈里木冬窩子對面的時候，李龍看著對面的架式，呆住了。
最吸引目光的是架在冬窩子前面的一口大鍋，鍋下面燒著松木，上面煙氣瀰漫，香味飄了出來——這是在煮羊肉啊。
當然，最讓李龍震撼的倒不是這個，而羊圈邊上堆起來的挺高的羊肉垛——對，就是羊肉垛。
每個剝乾淨清完膛的羊克郎子在凍結實後，一劈兩半，一條一條堆得很高，整整齊齊的。
但另外一個場景很快就把李龍的目光吸引了過去——那是宰羊的地方。
宰羊的地方就在羊圈邊上，從羊圈裡牽一頭羊出來綁好，有人在旁邊看著說著什麼，完了持刀的小夥子一刀就將羊放倒，抱起羊將羊脖子壓在一個木頭槽子邊上。
那木頭槽子一頭高一頭低，中間打磨的很光滑，高的那頭是墊起來的，宰羊的那個把羊脖子就壓在高的那頭。
低的那頭也墊起來的，但墊得不高，下面放著一個鍋，羊血都順著槽子流到這個鍋裡。
在李龍這裡能看到那鍋裡的羊血已經快滿了。
而宰完的羊會被另外一邊的小夥子接過來，他們會麻利的把羊皮給剝下來，然後把膛開了。
剝皮開膛的有四個人，宰羊的有兩個，另外還有五六個人專門是把羊肚子裡的東西掏出來放在一邊，他們還要兼顧著把羊肚子和羊腸子裡的屎擠出來。
沒有洗，大約也來不及洗。
原本這些事情他們都不做的。但現在都在做。
宰完、剝完皮的羊在清了膛後放在一邊凍著，宰羊的人閒下來的時候會把整個羊劈成兩半，還有一個小夥子專門堆垛。
宰羊都搞成了流水線，真厲害！
李龍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真的是感覺震撼了！
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李龍，直到狗叫了起來。
李龍看到哈里木也在開膛剝皮的人當中，他和玉山江是一起的。
哈里木手裡的活沒完，玉山江剝完一隻羊的皮，開了膛之後，放下手裡的刀子，抓了兩把雪搓了搓手，笑著向李龍迎了過來。
互相問候過後，玉山江和李龍一起，慢慢的穩穩的把馬車推過了溝，來到了冬窩子邊上。
那些人基本上都停下了手頭的動作，看著李龍，看著馬車上的東西，目光熱切。
“二百公斤米麪，二百公斤粗鹽，還有磚茶、方糖、細鹽……對了，還有常用藥，呆會兒我把什麼藥幹什麼的給你們說一下。”
李龍把這些物資給哈里木、玉山江交待了一下。
“馬車就這麼大，一次只能拉這些東西，下次過來我再拉。”
“夠了，足夠了！”玉山江急忙說道，“就那些鹽，那些菜，特別是那些藥，足夠了……”
“不夠，哪夠啊。”李龍心裡有本帳，三十五隻羊，就算十五公斤一隻，也是四百多公斤，就算再便宜，七八毛一公斤也是四百塊錢。自己帶來這些東西加起來不到三百塊錢。
“不要爭了。”哈里木指了指大鍋說：
“羊肉馬上煮好了，羊也宰的差不多了。我叫人把車卸下來，差不多就可以吃肉了。李龍，你也餓了吧！”
“肯定餓了啊！”李龍笑著說，“我就吃了早飯，午飯還沒吃，就等著這一頓呢。”
“哈哈哈哈，保證讓你吃飽！”
都是玩笑話，但大家很開心。
李龍他們幾個把物資卸下來，又把藥品讓哈里木寫下來作用，那邊羊宰完，在羊圈邊上宰羊現場說話的人，李龍知道了他的身份：阿訇。
冬窩子裡位置太小，外面燒了幾堆火，哈里木給大家撈著肉骨頭，就在外面或站或坐的啃著。還有新打的饢，就著羊肉湯和皮芽子，味道真不錯。
李龍拿著一大塊羊脖子在那裡啃著。羊肉燉的不是很爛，但很有嚼勁，這樣扯著吃纔有味道。
“你是今天走嘛，還是明天走？”哈里木一邊啃著肉一邊問著李龍。
“今天早，儘快把羊肉送到那邊單位去，我也好再給你們拉來糧食。”
“不用不用，夠了！”哈里木擺手。
“我過來還要把那些東西拉回去。”李龍指了指那些內臟和下水，還有羊血，“到時順便。”
他知道哈里木他們是不吃這些東西的，這肯定是專門給自己留的。
羊肉可以不賺錢，就用這些東西賺錢就夠了。畢竟去年就賣過一次。
“嗯，到時你把羊皮一起拿走。”哈里木想了想說，“羊皮我們用鹽抹一下，小腸裹在裡面。”
皮革廠收羊皮，外貿公司收羊小腸，這都是能單獨賣錢的。
李龍沒再爭。
他們吃的時候，七十六號也在享受著好的待遇。李龍過來的時候帶著一包糖渣，這就是它現在的美味。
吃過後，休息了一會兒，哈里木招呼著小夥子們裝車。
李龍讓先裝三十隻羊——這三十隻是送到糖廠的，剩下的五隻他打算明天過來拉。
“你那個黃羊，等化了後我給你處理了，到時你一起拉。”哈里木指著那頭還沒化凍的黃羊。
“好。”李龍也沒和他們客氣。
以他們現在的關係，客套反倒會生份。
三十隻羊裝好車，小夥子們又用繩子捆結實，幫著李龍推著馬車到了比較平緩的山道上，他們才停下腳步，目送著李龍離開。
李龍儘量平穩的趕著車到了山口，接下來是下坡，對七十六號來說就比較友好了。
一路到烏伊公路上，太陽已經西斜，李龍原本打算今天去到糖廠交貨，但眼看著就算天黑前趕到石城，恐怕回來的時候又是半夜了。
他只好把馬車趕回了大院子。
顧曉霞還沒下班，李龍找了凳子塞車轅下面把馬車架好，把七十六號解開套子，放到後院吃料去了。
他也累的夠嗆，不過還有餘力做了簡單的晚飯，打個湯，炒個鹹菜肉，熱點饅頭。
顧曉霞回來的時候看著門開著，就知道李龍回來了，笑著推車進了院子——李龍沒掛門，就是給她留著。
第二天一早，吃過飯後，李龍套好七十六號，帶著槍趕往石城。
他還預防著半路，特別是那楊樹林子一段路會碰到那些不長眼的，但沒想到一路暢通無阻。 等到了糖廠，李龍給門衛說了一聲，就趕著馬車進了院子。
焦甜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著，李龍深吸一口氣，趕著車來到了樓前。
那邊得到門衛消息的胡科長帶著人已經到了門口，笑著對李龍說：
“小李同志，效率很高啊！”
“哈哈，這關係著咱們糖廠職工的福利，必須得高效率啊！”李龍也會說客套話的。
“咱們農民兄弟覺悟就是高！”胡科長笑著伸出大拇指，“看這羊……不錯不錯！”
後勤的人過秤，三十隻羊，四百七十一公斤，這讓李龍也有些意外，這回哈里木他們搞的都是大羊啊！
羊肉肉眼能看出來挺肥的，這邊後勤的人也很滿意。開票簽字付錢，五百一十八塊一毛錢，李龍簽字接過錢長出了一口氣，這算第一步完成了。
“小李同志啊，那我們就等你下一步的物資了。”胡科長也很滿意，李龍送來的羊肉後勤的人稱讚，明顯不只是在拍他的馬屁，這說明這回的選擇至少職工們是滿意的。
“好的，我會盡快。”李龍想著再進一趟山，把山裡剩下的東西拉回來，然後就可以回去拉魚和兔子了。
“小李同志，你現在要不要糖渣，要的話，就直接去車間裡，不需要再往渣坑那裡跑了。”胡科長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笑著說，“讓車間那邊直接給你裝麻袋裡拉走吧。”
“那太感謝了！”李龍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下來。
拉著一車十二麻袋的糖渣出了糖廠，李龍哼著小曲，感覺真是滿意極了。
七十六號在裝糖渣的時候也吃了不少，算是提前享受到了。
往回走到楊樹林子的時候，李龍看到前面的人，他真是不想再招惹什麼事，拿出槍沖天放了一槍，那些還在七八十米外的人聽著槍聲先是一愣，隨後一下子都散掉了。
看著這些逃竄進楊樹林子的人，李龍嘆了口氣，忍忍吧，沒多久了。
畢竟已經一月份了。
過瑪河大橋前的卡口的時候，一個公安問著李龍：
“你過來的時候聽到槍聲沒？感覺那邊好像有啥動靜？”
“聽到了，好像林子裡的。”李龍臉不紅的撒著謊，“也不知道因爲啥。”
這邊卡口對於他們這樣拉東西的車，和過往的行人基本上是不檢查的。
回到縣裡，李龍在大肉食堂買了幾個包子，便趕著馬車往隊裡而去。
果然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回到老馬號，卸下六袋子糖渣，老羅叔開心壞了。
“有了這些糖渣，那鹿、麅鹿子和野豬這冬又能長几公斤了。”
“老羅叔你忙，我還要去我大哥那裡卸一些。”
“你忙你的。”老羅叔知道李龍最近很忙，急忙說道，“這裡你不用管，我能照看好。”
李龍牽著馬車到了大哥家裡，這邊今天院子裡沒人。
不過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腥氣。顯然哪怕是冬天，這魚腥味兒也是壓不住的。
聽到動靜的李建國和樑月梅都從屋子裡出來，看著李龍馬車上裝的糖渣都是有些意外。
“拉羊過去的時候，人家熱情，讓我裝了一車糖渣過來。”李龍解釋了一句，“我放了六袋子在老馬號那裡。”
三個人把剩下的糖渣卸下來，李建國把七十六號卸下來，拉到圈裡去收拾，李龍把馬車推到棚子下面放好算是鬆了口氣。
“兔子已經過百了，魚也有六百多公斤了。”李建國回來後給李龍說，“繼續收嗎？”
“繼續。”李龍說道，“只要隊里人能抓，咱們就收。錢夠嗎？”
“夠了。”李建國說道，“後面不夠我這裡還有哩。你忙你的，不用管這個。”
李龍便沒再問。
能收到的東西越多越好，年前能賣更多的錢。
原本李龍還打算著卸完糖渣就趕回縣裡，第二天買東西去山裡，但讓李建國給勸住了。
“你年輕，能拚是好事，但不能這樣幹。”李建國的話李龍還是能聽進去的，“人家給的時間是十天半個月，你沒必要非要一個星期就把這事搞完。咱們可以慢慢來，這人可不是機器，就算你年輕，那身體也是需要休息的，不能老熬。你也不想等老了，這裡那裡都疼吧。”
聽大哥的話，李龍下午就算是休息，過的比較悠閒。他去小海子看陶大強和楊永強抄魚，結果發現小海子上又有幾家砸了冰窟窿在掏魚。
這也算是好事，自己帶起來的一股子風潮，讓能掙錢的人多了。
楊永強有些怨氣，因爲砸冰窟窿的人多，昨天和今天的魚就只有三十多公斤，明顯沒前兩天多了。
“哈哈，少點就少點兒吧。”李龍不是那麼在意，“有沒有人去大海子？”
“有啊，不過聽說砸冰窟窿了，一天弄的不到兩公斤魚，那裡面的魚得緩兩三年才行。”
也是，清一次底，就算魚沒弄乾淨，下游水庫裡的魚也在往上游泛，大海子裡的魚也得好幾年才能恢復過來。
晚上在馬號裡燉了魚湯，就著餅子，李龍美美的喝了兩大碗，感覺好極了。
這幾天都是在突擊幹活趕路吃飯，這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喝著這鮮美的魚湯，還真是享受！
也只有半天的輕閒，第二天李龍又早早的趕著馬車去到了縣裡。
這一次他主要拉的還是糧食。身上的糧票不夠了，李龍是直接去市場買的高價糧，不需要用票，他又去菜店買了兩口袋皮芽子，用袋子多包了幾層，趕著車往山裡而去。
熟路，七十六號走過一趟，知道這路怎麼走了，這回拉的東西也沒上回多，輕快了不少。等到了哈里木的冬窩子那裡，李龍發現原來放養羊血的槽子不見了。羊肉羊雜碎也不見了，冬窩子外面有一大堆雪——李龍猜測東西應該是在雪下面。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羊圈邊上吊著兩頭狼！
看來，這些貨應該是半夜打算偷東西被伏擊了。
狗叫聲把哈里木給吸引了出來，跟著他的還他的兩個兒子。
李龍猜測玉山江他們應該都已經回自己家了。
哈里木跟著李龍把車趕到了冬窩子跟前，把糧食卸下來後，李龍喝完奶茶，暖和了一下後，便開始裝車。
事情多，他打算儘快回去，哪怕回到縣裡也好。
羊皮放在最下面，將架子撐好，然後裝羊肉和雜碎。這些雜碎都凍在了一起，倒是挺方便的。還有那些凍成一塊塊的羊血。
“還有幾張皮子。”哈里木說道，“鹿皮、狼皮，你拿走，和這些羊皮一起賣掉吧。這幾天辛苦你了。”
李龍也沒多說啥，交情深厚，有些東西就不好算。
回去的時候，李龍長出一口氣，山裡這邊基本上算是完事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再過來，接下來就是隊裡那邊了。
兩三天的事情，這件事情就算結束了。
用胡科長的話說，自己的效率還真是挺高的。
當然，掙的也不算多，但這條線留著，細水長流。
畢竟那麼個大廠在那裡放著呢，哪怕就爲那些糖渣也不能丟掉。
回程的時候，七十六號彷彿也知道李龍的心情不錯，速度並不慢，李龍坐在馬車上，太陽照在背上，有種想睡覺的感覺。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