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三章 語堂說事
林語堂提到錢。芸英認爲農工子弟確實需要獎學金,她說錢不是問題,我準備了後續資金。強安說我也可以給你的學生貸款,畢竟他們也很有本事麼,我收利息低一些罷了,這是不錯的生意。
毛達湘說,大家都說你最喜歡錢,果然你辦的事都是費錢的。
林語堂說:“你的問題都很好,怎麼看錢是個重大的人生觀課題。我給你們講講吧。我的薪水現在是每月5000多大洋,你們才幾十大洋,自然吃驚。我聽說葉挺是1萬多大洋,比總督薪水高。這次我要看看他的事業。當然我的薪水比國內的中央大學、武漢大學的國立大學校長高,他們也就800大洋左右,一般教授是200大洋左右。”
見大家吃驚的樣子。林語堂也就不急着往下談。因爲他們的補貼也就5快大洋,當初級軍官也就10幾塊大洋。紅軍軍餉是國民政府掏錢的,已經高於一般國軍了,與黃埔嫡系差不多的水平。
林語堂接着說:“錢,是衡量人的標準,但不能按照市場供求計算,那都是畜生法則,像市場上豬肉一樣的論斤兩麼?以前南洋這個地方不就是流行賣“豬仔”麼,把華工當豬賣。這裡要有價值觀在裡面。”
大家覺得目前道理還是成立的,就等着他解釋自己的薪水怎麼就比我們高那麼多。
林語堂說:“你們要注意聽我的內容,不要老想着我的薪水。這裡人的價值,怎麼算?市場上討論的是價格,不同的人考慮問題的出發點不一樣。所以這個價值判斷,是買主的價值觀究竟如何?我的學生,都是按照我的觀點來考慮買主,所以他們最後看起來都賣了個好價錢,實際上是雙方價值觀的認同。
你們要認真聽纔是啊,這個涉及到你們的出賣價值,也涉及到你們僱傭別人的價值觀。”
林語堂看成功的吊起了大家的注意力,接着說:“葉挺,聽說是內定了的你們工農紅軍總司令,就要造反了的時候。你們說你們造反成功了,那廣州城一地,就值多少錢?你們不知道?你們只知道口號。但國際蘇維埃主席是明白的,強霖是明白的。
所以僱傭總司令的錢,不能看你讓他做什麼,看他能夠給你帶來多大的人才效應。我聽說葉挺並不滿意這個薪水,與他的軍閥比,這個薪水是少了。軍閥工資不多,但很多東西是不用花錢的,比如調動你們女兵給他做家務,是不用付費的,現在他得付錢。”
林語堂喝了一口涼茶,肺裡清涼了很多,接着說:“再說我,你說中國除了教會大學,有哪所大學不是亂教道理?中國要想辦中文大學,我是最好的人選。我當時的買主是外交部,給我個秘書長,也算高級職員,120大洋。當然他們就是這麼看我的價值的。那是他們看我的價值,並不等於我就是那個價值。這個你們一定要弄清楚,要自信,也不要超出實際價值,像文人們一樣,總是自我了不起。”
林語堂說:“有人說,大學就是自由的學術。這話等於白說,不上大學不是更自由麼?大學的自由,是你要引導的。學生的自由是懶散!你怎麼提起他的興趣,把他的自由提升到善、愛、紳士淑女、世人皆是我兄弟姐妹上來。讓他們自由自在的創造,讓他們互相友愛的競爭,而不是懶散、運動、喊口號的空心蘿蔔。”
林語堂說:“我能做到。我的買主知道我能做到。所以,開慧啊,你這個分校還是要給我加一份薪水啊,加完了我也比葉挺低不少啊,我知道他還有分紅呢。你想想南洋的那些粗人的後代,變成了紳士君子,對世人皆有愛,對女人那是多大的幸福啊。你怎麼評價我的價值,也衡量你的價值觀。我現在不太確認強霖的價值觀還和原來一樣,估計他跟你們抱怨了我太貴了。他的腦子,你們知道吧。”
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大權讓給了張三小姐,著名的一根筋,歐美的大氣風度。”
毛達湘說:“我的天,你還在要錢!黨代表說的真不錯,有你插手的地方,都得貴起來。”
林語堂說:“你真的是個好孩子,比他們不說話的都好。你跟着我去安慶上學吧。我就是要讓中國的人貴起來,中國的人都太便宜了。都是我們不考慮人的價值造成的。
林語堂接着說:“我跟你們講個張國燾的故事。他審覈我的帳務,就得查看我定的規矩,衝突就起來了。比如我這次出差,帶着愛人,我規定這種超過三天的出差,帶着愛人,公家報銷路費。爲什麼呢,人道啊,你讓一個男人出差,有妻子的男人,超過三天他必然要去娛樂場所啊。你想張國燾能同意麼,好在他是哲學系畢業的,邏輯還是懂的,這事確實是對公家有利,是人道的。最後折中,半價報銷,那才幾個錢,他就計較。
張國燾這個人故事很多,與駐軍許繼慎也合不來。他最近在我的學校推行公開審計制度,這是現代制度,對投資人負責的。審計制度重要一條就是形式上和實質上都要獨立。舉個例子吧,他自己去審計,他覺得很好,沒有問題。但別人不知道他是誰,公信力不行,外邊的人不信你這個人說的話,自然就不捐贈給你錢去辦學。這叫做形式上不好,雖然我的帳實質上沒有問題,因爲形式上不好,所以還是沒有人相信。
他找到了大律師行陳銳霆大律師,讓他公證他這個人的品德很好。大律師行收費高啊,張國燾已經開始認價值了。談完了,還沒有籤合同,想起來跟我商量。這事是他的權利範圍,我不能自己選擇誰來審計我自己。
我能怎麼說呢?我說你可以培養一個本土的公證師行,那個陳大律師是東吳大學法律系出身,給外國商社服務的。
他覺得我說的對,自己苦思一個晚上,哲學家的腦子發揮作用了,想起了陳獨秀的經濟研究所,讓他的研究所直接審計,在公開宣佈結果。陳獨秀的公正不阿的名聲還是很好的,這個人也不貪,有古代君子之風,當然也有家長制的作風。關鍵是張國燾給他的審計費,就是陳大律師行的價格。他說陳獨秀公正性比陳銳霆更值錢,別人不知道,他知道。所以他既然同意給陳銳霆,就得同意給陳獨秀,不能欺心。”
“陳獨秀意外之中,竟然因爲自己的剛直不阿的臭脾氣,有了回報。他苦笑不得,淚流滿面,跑到我這裡親自審計,親自查賬,親自起草報告,簽發出去。
這事情在安徽傳的滿城風雨,說是張國燾拿教育款照顧老師長等等。張國燾公開說,因爲他了解這個師長,在中國還沒有幾個人超過他的公正品格,對自己人公正,對敵人也公正。既然別人有這個價,他陳獨秀就值這個價。”
這些前紅黨們聽到自己的早期領導人的故事,還是很親切,陳獨秀不同意與國民黨弄翻,搞什麼起義讓他們去送死,張國燾也反對南昌起義,這些後來他們都知道。許繼慎就總是耿耿於懷這件事。
現在知道他們還是那麼相互尊敬,這些人都是很感動。想起武漢後期她們就開始遭罪,就是沒有這些領導人的保護了。女生們都留了眼淚。開慧想起老毛的激進,更是心裡不舒服,竟然哭出了聲音。
林語堂反對紅黨主義的暴力一面,但他很尊重紅黨,畢竟還有平等博愛的一說,雖然執行過程中會產生謬論。至少這幫人的出發點,比傳統的黃埔系士大夫光宗耀祖強多了。他欣賞謝冰瑩的女兵文章也是這點。所以對紅黨的親愛之情,與強霖沒有什麼不同。
他與強霖打交道不多,但知道強霖辛辛苦苦的讀書討論和運動,與他在校一樣,就知道是同類人。現在看,學兄弟之間,真的是相通。
開慧說:“我同意你再拿一份相同的薪水,但還要與宋子良等人商量。我覺得你會把孩子們引上正路,多少錢都值。”
林語堂也是淚流滿面,他對毛達湘說:“你們都不要悲哀,我一直都知道你們,尤其是謝冰瑩在上海的事,我都聽說了。革命是不容易的。我是強霖的學長,多拿他一些錢,也是他財產的一小點兒,但我除了住的好一點,都借給了困難學生了,也就沒有多少了,錢掙得還是不多啊。你們都年輕,跟着我上學,我讓你們的價值都貴起來。這幾天你們的文化課就跟着我上吧,你們不知道我的演講費還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