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冷眼瞧去,見劉姨娘踏實本分,漸漸的將府中內宅權力分了一半給她,差不多的事都讓她做主,也默許她在一定範圍內存私房——劉姨娘孃家家境不好,做小官的爹已經去世,母親臥病在牀,兩個哥哥不成器,少不了要靠她拿錢給母親看病。
劉姨娘在階前跺跺腳蹭去鞋底的灰塵,又拂了拂煙青色幾何瑞花薄紗衣裳上的褶皺,理了理鬢角髮髻,這才大大方方的進了正屋,笑着向甄夫人見禮,又問候了甄鈺,向白姨娘笑着點了點頭,這才向甄夫人回事。
甄夫人聽的時候多,說的時候少,嘴角的笑容幾乎不曾停過,可見的對劉姨娘十分的信任,白姨娘在一旁看着,頓時忍不住有些羨慕起來。
甄夫人早瞅見她的神情,末了便向她笑道:“白姨娘你也回來這麼久了,橫豎成天也是閒着,明兒起便同劉姨娘一塊兒分擔分擔吧!”讓她兩人有個伴,也可相互監督,比一人打理又更加妥當些。
白姨娘心中甚喜,眼珠子也亮了亮,嘴裡卻笑道:“喲,這怎麼好呢,若是辦壞了事豈不是辜負了夫人一番心意?”不等甄夫人說話,自己又忙接着轉圓道:“不過好在有劉家妹妹在,婢妾就給劉家妹妹打打下手便是了,也省得夫人說婢妾偷懶,也不辜負夫人一片心意!”
甄鈺垂着頭輕輕咳了一下,她忽然就有點同情三哥哥。
劉姨娘趕緊笑道:“白姐姐這麼說妹妹怎麼敢當呢!有姐姐在,妹妹也可輕鬆輕鬆!”
甄夫人也沒理論,只吩咐道:“大褶兒仍然照舊,由劉姨娘做主,白姨娘從旁幫襯,兩人都盡點心,做好了一起賞,若是壞了。我可不管誰的責任誰無責任,一併同罰。”
劉姨娘、白姨娘忙一起上前應下,恰好王媽媽進來稟報:壽陽太妃府上派了管事嬤嬤遞帖子來了,甄夫人便忙命快請進來。劉姨娘和白姨娘便趁空告辭。白姨娘喜滋滋的與劉姨娘一併下去,連她前來甄夫人這裡的最初目的也給忘記了。
王媽媽領了那管事的盧嬤嬤並一個穿着綠衫,眼睛圓圓十分有神,看起來十分伶俐的小丫頭進來。
那盧嬤嬤穿一身淺棕葡萄紋過膝窄袖菱紗褙子,銀灰長裙,挽着光溜溜的元寶鬢,鬢角插戴着鑲綠松石的銀簪子、娟綢絨花。高高的身量,平凡乾淨的五官,兩頰上深深的兩道法令紋,眼皮有些耷拉,但雙眸依然明亮有神,一舉一動皆透着大家族教養的下人風範。見了甄夫人和甄鈺笑眯眯的上前跪下磕頭請安,說明來意,雙手高舉過頭呈上一個狹長扁扁的紅木匣子。
甄夫人示意王媽媽接過。打開匣子,取出請帖瞧了瞧,是壽陽太妃邀請五日後前往壽陽王府賞菊吃蟹。向那嬤嬤笑道:“太妃如此有興致,少不得我們母女三個都會過去湊個趣!辛苦嬤嬤了!”
盧嬤嬤忙笑着道:“那麼老奴就這麼回太妃娘娘的話了,太妃娘娘說了,許久未見甄二姑娘,倒有些想念呢,到了那一日,還請甄夫人和姑娘們早點兒到纔是!”
甄夫人瞧了女兒一眼點頭笑道:“太妃娘娘既這麼說了,到了那日我們母女必定早到!擾了太妃清淨,太妃可別見怪纔是!”
盧嬤嬤呵呵的笑了兩聲,拿話應酬過去。
甄鈺突然笑問:“盧嬤嬤。不知左宰府和忠勇侯府的夫人、姑娘們可都會去?”
盧嬤嬤怔了一怔,有些奇怪甄鈺這麼問究竟是何意?甄夫人見狀嗔了女兒一眼,向盧嬤嬤笑着解釋道:“嬤嬤有所不知,我家這個姑娘同左宰府的三姑娘、忠勇侯府的大姑娘向來要好。”
盧嬤嬤恍然大悟,笑道:“二姑娘放心,左宰府和忠勇侯府都送去帖子了。呵呵,料想那辛三姑娘同計大姑娘都會去的。”
甄鈺甜甜一笑,微微點頭道:“謝謝盧嬤嬤!”
“甄二姑娘客氣了!”盧嬤嬤笑着回聲,再略說了幾句話,王媽媽便仍舊親自送了她出去。
這廂甄夫人眉頭輕蹙,握着甄鈺的手輕輕拍了拍,責備道:“你這孩子也是的,哪兒當着盧嬤嬤便問起來了呢!”
甄鈺笑了笑沒有回答,卻反手挽着甄夫人的胳膊笑道:“娘,前兩日我去玉霞記看到新進了好些上等的料子,我想各自送萱娘姐姐和計家姐姐兩套衣裳成不成?”
甄夫人哪兒有心思同她計較這個?隨口笑道:“兩套衣裳的事還要問我?你愛扯什麼料子便扯什麼就是了!”
甄鈺笑道:“娘是主母,玉霞記也是孃的產業,總是該問一聲的!”一句話倒說得甄夫人並錦繡、錦芳等都笑了。
回頭甄鈺果然抽個空請了萱娘和計子清出來,各送了兩套給她們。萱孃的是一套櫻桃紅桐鄉錦綾芝蘭競秀滾邊褙子、鵝黃百褶裙,一套丁香色春蘭秋菊暗花紗半臂白綾短襦、同色水瀉長裙;計子清的則是一套海棠紅金刻絲繡君子蘭交領褙子白綾鳳華裙、一套豆綠半臂並水瀉長裙,料子與萱孃的則是一樣。
很快到了赴宴那日,甄夫人命早了一刻傳早飯,用過早飯,便讓甄鈺和甄敏換衣裳一道出門。
到了壽陽王府,果然是來早了,只有壽陽太妃素來關係親厚的兩三位夫人攜着姑娘們和儀寧長公主到了,於是大家在花廳中一起見過,坐下說着些閒話。壽陽太妃許久未見甄鈺,不免攜着她的手含笑問了幾句。
不多會,客人漸漸的都來了,花廳中便也熱鬧了起來,釵環鬢影,裙裾翩躚,空氣中都沾染了淡淡的脂粉香味。
負責引領客人的管事嬤嬤點了一遍花名冊子,見人數到齊,便向壽陽太妃身邊得用的大丫環荷香使了個眼色,荷香心領神會,俯身向壽陽太妃輕輕耳語。
壽陽太妃點點頭,遂笑着起身道:“人都齊了,咱們且往琴音閣去吧,正好搭建在池子旁邊,瞧着水眼也清亮些,旁邊還有兩株開得極好的金桂,一旁便是皇帝才賞下來的二十來盆極品秋菊,我瞧了瞧,有赤線金鉤、有綠雲、有玲瓏翠月、有硃砂金丹、有雪罩芙蓉等好些名品,都是尋常難得一見的,開得十分齊全,我想着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這才請你們一塊樂樂!不想今兒都來了,可見我老婆子面子倒也不薄。”
衆夫人們一邊起身簇擁着壽陽太妃往花園裡的琴音閣去一邊笑着回話,都笑道:“這是沾了太妃的光了!”
計子清尋個空來到甄鈺身邊,悄悄向她道:“甄妹妹,謝謝你送的這身衣裳,我很喜歡!”
甄鈺擡頭瞧了瞧,如她預料的那樣,計子清今日穿的是那套十分搶眼的海棠紅金刻絲繡君子蘭交領褙子、白綾鳳華裙。腰間垂着飄逸的粉色宮絛,繫着翠盈盈的玫瑰佩。這身鮮亮的衣裳,配着計子清頭上的反綰鬢及釵環打扮,十分惹人注目,光彩照人。甄鈺仔細瞧了瞧她頭上那支格外引人眼球的七寶玲瓏嵌珠釵,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甜甜的笑道:“只要計姐姐喜歡就好!不過是鈺兒一點兒心意罷了!”
計子清十分得意與感激,見甄鈺多望了一眼她心愛的嵌珠釵不覺擡手輕輕撫了撫,笑道:“還是鈺兒有眼光,說這嵌珠釵最配這顏色的衣裳,果然不錯!”
“也是計姐姐長得漂亮!”甄鈺恭維着,雙頰笑靨如花。
兩人“親如姐妹”相處了這麼久,計子清所有的首飾在甄鈺有意無意的算計下都看了個遍,而且還順帶給計子清講了許多她從甄夫人那裡聽來的各種首飾衣裳的搭配講究等等,計子清最喜歡聽這些,漸漸的,只要出席什麼露臉的場合,都會徵詢一番甄鈺的建議,按照她的提議來搭配,百試不爽!
譬如這次吧,甄鈺把衣裳送給她之後,便隨口笑着跟她說,這身海棠紅的衣裳可梳反綰鬢,配七寶玲瓏嵌珠釵最俏麗;那身豆綠半臂梳飛仙鬢,戴白玉翡翠蓮荷戲魚頭面最雅緻,計子清便用心記住了。今日赴宴特意將這身豔麗的海棠紅衣裳穿了出來,一來是這身衣裳確實非常漂亮,二來也是討好甄鈺、給她面子!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甄鈺正誇得起勁,計子清也笑得起勁,卻見萱娘一襲蔥黃衣衫款款而來,笑吟吟的望着這邊。
甄鈺便親親熱熱挽着萱孃的胳膊喚了聲“萱娘姐姐!”然後抿着脣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我方纔誇計姐姐會打扮呢,萱娘姐姐你瞧瞧是不是?”
萱娘瞧了計子清一眼,點頭笑道:“果然,計姐姐是越發會打扮了!”
計子清說來也奇怪,以前一開始的時候她還盤算着將甄鈺當做墊腳石搭上萱娘這條線,如今卻是一門心思巴結哄着甄鈺,反倒對萱娘不怎麼上心了。
“今兒這樣熱鬧,怎麼不見福清公主呢?”萱娘又笑着問道。
甄鈺便笑道:“可不巧的很,前天公主走路不小心扭着腳了,昨兒我還進宮陪了她一會兒,她如今在慧妃娘娘那裡養傷呢,皇上近日不許她出宮。”
“原來如此。”萱娘笑着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