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鈺細細瞧去那些荷花,果然打理得極好,花型也比別處所見別具風姿,粉白、水紅、豔紅、雪白等各色俱全,婷婷嫋嫋,猶似美人,清麗雅潔,出塵脫俗。竟還有數支花莖格外高出一衆花葉,盛開如碩大的海碗,重臺長瓣,花蕊金黃,花瓣卻是呈淡淡的豆綠色,引得衆人一陣驚歎指點。而這,還不算是這池中最好的一品。
欣賞了荷花,品評稱讚一番,便有俏麗的宮裝侍女上前稟太子妃:水香謝中備好了各種消暑甜點甜湯,請太子妃和各位姑娘過去用些,歇一歇。
太子妃便笑着讓厲姑姑招呼大家過去,自己告了個罪,回寢宮更衣。
於是衆人結伴說笑着進了水香謝,品嚐各種美食,一邊臨着水榭欣賞池中荷花,或俯身指點着池中聽到喧囂聚攏而來的各色游魚。
計子清手裡端着一碗加了冰的蜜豆百合露坐在臨窗的一處繡墩上,淡淡的涼意透過描荷甜白瓷菱邊碗傳入掌中肌膚,十分清涼舒適。可計子清此時卻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食匙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動着碗中的甜湯,不時咬脣,往甄鈺那邊瞟去。若不是甄鈺一直與福清公主在一起,她早過去找她了,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找甄鈺問個清楚明白。
計子清不由得暗恨,明明她給甄鈺遞了那麼多次眼色,明明她彷彿看見了的樣子,卻半點兒反應也沒有,只管與福清公主、萱娘等說笑着,把她這個平日裡最要好的朋友給拋到了九霄雲外!
有的人就是這樣。別人對她好的時候,她洋洋得意視做理所當然,甚至心裡對此人還懷着幾分輕視,覺得可以任由自己擺佈。而一旦人家不那麼上趕着巴結她了。她便又渾身說不出的難受,心底不由得就生出淡淡的失落、氣悶和恐慌。對於最瞭解計子清的鄭寶兒來說,她很懂得怎樣能夠挑起她浮躁的情緒。
不一會太子妃扶着蘭草的手。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笑吟吟的過來了。此時太子妃換了一套亮粉色繡折枝玉蘭花的菱紗宮裙,挽着鵝黃的披帛,梳着墮倭鬢,十分清麗嫵媚。尤其奪人眼目的是她頭上的點翠嵌珠鯉魚蓮花步搖,數排米珠隔紅珊瑚珠子串成的流蘇水瀉似的垂在耳畔,行動間珠光葳蕤,映得嬌生兩靨。豔光四射。
饒是衆女子見慣了各種珍貴珠寶,此時亦不覺動容,目光隨着太子妃移動而移動,瞧着她頭上的步搖挪不開眼。
“太子妃娘娘的步搖真好看!臣女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步搖!”計子茜由衷讚道。
衆人紛紛點頭附和,七嘴八舌的贊起來。
太子妃甚是得意。擡手輕輕撫了撫這支心愛的步搖,微笑道:“這是前些日子皇后賞的!”
衆人又是一陣稱讚,都說難怪這麼漂亮,原來是皇后娘娘賞的!
只見太子妃輕輕擡手示意,蘭芳便忙上前,將手中一直捧着的小紅匣子打開,呈在太子妃面前。衆人不由望去,只見那大紅綢底上,靜靜的躺着一支流光溢彩的點翠鯉魚步搖。雖然不及太子妃頭上那支,但也是難得一見、有錢沒地買的珍品。
個別眼尖的已經看了出來,這支步搖正是先前太子妃甚爲心愛、常常插戴之物,不由心下一驚,掩着嘴輕輕“啊”了一聲,心下直覺的感到恐怕要發生什麼事。
果然。太子妃纖手輕輕拈起那支步搖,響起輕微的泠泠珠翠碰撞聲,瑩白的膚色與璀璨的珠光相映成趣。
太子妃舉着那支步搖瞧了瞧,向衆人笑道:“這支步搖是本宮先前戴過的,也是本宮心愛之物,做工也是極好的。”說着將那步搖重新放入盒中,示意蘭芳將那步搖捧過去給衆姑娘欣賞。
衆姑娘心中不由得就是一緊,突突的跳個不住。太子妃雖然還沒有真正說出來,但是這番話鋪墊的意思卻已是十分明顯,那就是,這支步搖她今日是要送出去的!必定是作爲什麼彩頭送出去,只不知是比試賦詩?作畫?還是撫琴、下棋?
別說這步搖本就巧奪天工、珍貴無比,單單憑着是太子妃先前戴過的心愛之物,也值得衆人各展所長,一爭高下!
於是衆女子的鬥志一瞬間被調動了起來,瞧着身邊的人不由自主的便帶上了兩分警惕三分防範,爭相圍上來欣賞那支點翠鯉魚步搖,誇讚的話說得既純熟又響亮。
擠擠挨挨間,突聞“叮”的一聲脆響,衆人下意識退後一步往地上望去,卻見一枚綴着碧璽珠子桃紅流蘇的橢圓形白玉佩掉在地上,桃紅的流蘇,瑩白無瑕的玉佩,雕琢着線條流暢的圖案,就那麼靜靜的躺在地上,等着主人認領。
這玉佩,是從計子清的身上掉下去的。計子清一怔一愣之間,夏瑩潔下意識一摸身上,臉色頓變,俯身將那玉佩撿起來,瞪着計子清揚眉冷聲道:“計大姑娘,你怎麼解釋?我的玉佩怎麼會從你身上落下來!”
衆女子連同太子妃都怔了一怔,沒料到突然之間鬧出了這麼一出。
計子清自己也吃了一驚,這玉佩怎麼會從她身上掉下來。此刻見衆人望向她的目光都變了味,那種毫不遮掩的嘲諷和不屑的光芒幾乎要將她全身刺出窟窿來!饒是她臉皮再厚,此時也扛不住!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計子清腦子一陣一陣發暈,不由得漲紅了臉惱羞成怒道。
“哈!難不成我的玉佩還長了腳跑到你身上不成?”夏瑩潔氣急反笑,冷冷的盯着計子清。女孩兒家的貼身物件最是矜貴,輕易不喜人動,何況夏瑩潔本來就不喜歡計子清這樣的人。
“我看不是郡主的玉佩長了腳,是旁人長了三隻手!”不知誰打趣了一聲,衆人掩嘴“咯咯”的嬌笑起來,望向計子清的目光越發閃閃爍爍意味深長。
計子清大怒,指着夏瑩潔喝道:“你少在這裡賊喊捉賊,你那破爛東西送給我我也不要!哼,我算是琢磨出來了,定是你方纔趁我不注意悄悄放在我身上好趁機誣陷我!哼,若真是我偷了你的東西,我有那麼不謹慎當衆掉出來?”
“你——”夏瑩潔從未見過這麼無恥之人,從未受過如此之羞辱,頓時氣得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指着計子清直髮抖。
“太子妃娘娘!請娘娘爲臣女做主!”夏瑩潔臉上掛不住,淚珠不由得滾落下來,來至太子妃跟前就要跪下。
“快快起來,這是怎麼弄的!”太子妃心中甚惱,卻不得不柔聲笑着命宮女扶起夏瑩潔來。夏瑩潔掩帕拭淚,十分委屈的站在太子妃身邊。
計子清也繃着臉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心中既躁且惱,大呼倒黴不已。她不覺向甄鈺瞟了一眼,卻見萱娘拉着甄鈺的袖子站在一處,甄鈺瞧也不向她瞧一眼,神情十分平靜恬淡,彷彿眼前的事與她半點兒關係也沒有似的。
計子清心頭越發添了一股氣,一陣一陣衝上腦門,衝得她頭暈腦脹,恨得在心裡將萱娘罵了個透!
以往她和別的姑娘出現了什麼摩擦,或者別的姑娘有意無意想要刁難她、找她的麻煩,甄鈺總會主動的幫她解圍斡旋,最後小事化了,皆大歡喜。她本以爲這一次也不例外,可是,甄鈺竟然沒事人一樣!
不用說了,定是萱娘那個小賤人,方纔被自己搶白了兩句懷恨在心,因此挑撥了甄鈺……
太子妃注意到計子清神色不定的只管往甄鈺的方向望,心頭微微冷笑,擡眼柔柔望向甄鈺,笑着開口道:“甄二姑娘,你認爲此事該如何解決?”
嘰嘰喳喳低聲議論的姑娘們都靜了下來,目光也從計子清身上轉向了甄鈺。
見甄鈺沉吟着不做聲,甄敏亦笑着向甄鈺說道:“是啊姐姐,你一向來不是跟計大姑娘最要好的麼?你覺得郡主的玉佩是不是計大姑娘偷的呢?”
甄敏話音剛落,衆女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意味不明。既然她兩人一向交好,她的言語怎做的數?可太子妃既然已經問了話,卻容不得她迴避不言。無論她怎麼說,結果都討不了好。
不想,甄鈺爲難了一會卻是笑道:“就事論事來說,我和大家看到的一樣。計姐姐說是有人陷害,那麼計姐姐仔細想想,剛纔是否有人靠近計姐姐、往姐姐身上放了什麼東西不曾?”
計子清想了半響,仍是想不起來究竟誰靠近了她。照她看來,每個人都有嫌疑,只是她一直心神不寧,壓根沒有留意究竟誰最有嫌疑。想了片刻,計子清的目光落在了夏瑩潔的身上,決定就把她咬得死死的。
夏瑩潔對上計子清射過來的目光,見計子清如此明目張膽、意味不言自明的瞪着自己不由大怒,眼眶一紅,委屈得眼淚又嘩嘩的掉了下來,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計子清卻越發得了意,昂首挺胸上前一步,衝着夏瑩潔咄咄逼人冷笑道:“怎麼?心虛了?心虛了便承認吧!自個做出來的事自己擔着,你哭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