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什麼時候醒了, 翻個身跟我對視,皺着眉頭問:“楠楠,怎麼不睡?”
我抱住他的腰, 說:“睡不着, 我想跟你說話。”
“嗯, 我在聽。”
“我愛你, 我這一生也只愛你一個, 以前不管是我想退縮,還是想要離開你,都是因爲我在害怕。”
他摟緊我, 問:“你害怕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翻身在他的上面開始吻他, 我不能告訴你我在害怕什麼, 說我懦弱也好, 不明事理也好,關於你自殺的未來, 我永遠不可能冷靜。人的一生有太多的慾望,對愛情的慾望讓我矛盾又痛苦。我得到你給的溫暖美好的感情,已經沒有遺憾了。
微薄的陽光從窗子漏到地板,我小心翼翼地從他懷抱裡爬出來,把衣服一件件地穿好, 確定他沒有醒, 在紙條上寫下一句話, 離開。
望着太陽一點一點地升起, 我自我安慰道:“或許我還有機會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沒有給其他人留下我離開的線索, 帶着幾件衣服、少量現金、銀行卡、相片、戒指離開M市,走之前去銀行改掉賬戶的密碼。我不能讓阿深有機會改掉我的銀行帳號密碼, 如果我沒有錢,哪裡也去不了,就會被迫回去。上一次被他改掉高考志願,沒有成功離開他,這一次我已經計劃很久,每一個細節都想到了,絕對沒有失敗的道理。
以後我就是一個人了,消失在他們的面前,時間會讓他們忘記我。
或許我可以找一個偏僻的村子,遠離喧囂的城市,那樣的話,就會很少想起阿深。
外國有一個作家記下他死之前的生活,我想我應該去找到那一本書買下來,帶在身上。
知道自己將於何時死亡,就像《時間旅行者》裡的男主角,是否會對世界充滿了恐懼?我坐在長途火車上閉起眼睛,離開我愛的人,我還是希望能夠好好地活下去,所以我現在應該先學會克服內心的恐懼。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下了火車,找旅店住下,跟旅店的老闆娘聊天,認識這個地方。
老闆娘離過婚,喜歡把眉毛修得又細又長,白天她非常有空,除了把客人帶到房間,就沒有事做。我坐在旁邊等她忙完給我講故事,她自己的故事。年輕的時候跟男人私奔,後來那個男人拋棄她不知去向,歲數大了一些,跟另一個男人認識,結婚,幾年都沒有孩子,丈夫提出離婚。我低頭摸着手指上的戒指,覺得自己真是幸運,死之後能夠活過來,跟青梅竹馬的阿深相愛。
晚上依然會做噩夢,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摸摸旁邊,想起來我已經離開他,他不會再睡在我的身邊。
白天詢問了老闆娘書店怎麼走,在老舊的書店裡買了一本聖經,一本遊記。回來的路上錢包被偷走,還好只被偷掉少量的現金。
傍晚坐在旅店的大堂看書,老闆娘熱心地給我介紹當地好玩的地方,我全部認真地聽了,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吃飯的時候旁邊有一家人在說笑,回想起我的父母,覺得難過。
無意中看到一個宣傳,偏遠的山村需要教師,我抓着揹包的帶子想了想,或許我可以去那裡。
負責報名人問:“相關證件有沒有?”
我搖頭。
“什麼學歷?”
我望望旁邊那個通過的人,說:“高中畢業。”
那人望我半晌,又問:“你想清楚了?家裡面的人同意了麼?”
我說:“想清楚了,同意。”
另一個人湊過來,盯着我問:“爲什麼想去支教?”
我不耐煩:“有沒有搞錯啊,前面的人都沒有被問過這個問題的!你們歧視外地人!”
“……”
報名的一共有20個人,年輕的姑娘只有我,其他的就是兩個年輕的小夥子,30多歲的男女教師。
我們將去不同的地方。車子上其中一個小夥子坐過來跟我聊天,說起他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去做一名鄉村教師。
我讚歎:“你真偉大。”
“你也不錯嘛。”
我說:“我是覺得外面的誘惑太大了,想找一個地方隱居。”
“挺好,可是看你細皮嫩肉的,不知道能不能習慣那裡。聽說那邊的條件都很艱苦,很少漂亮女孩子會願意去支教,我猜你一定是很有自己想法,對人生啊活着的意義啊很有自己的深刻感悟。”
我擺手:“我哪來什麼人生深刻感悟,我就是一俗人。”
我被分配到的地方風景很好,學校旁邊有一個湖,周圍是茂密的樹林。小學校長照顧我極了,給我住的房子算是不錯的,電跟熱水的供應沒有問題。
學校的老師很少,一個老師往往要上兩個年級的課,老師的辦公室只有一個,老師們騰出一個位置給我。我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想起多年以前,因爲情書的誤會事件進了老馬老師的辦公室,後來阿深進來找我,現在已經過去那麼久。當年的自己成天只想着怎麼把他追到手,現在居然跑到這個地方當小學老師。
教室破舊,學生們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我這個新老師進來,第一次上課,我也挺緊張,望着下面的小朋友先來了一個自我介紹。
有調皮的學生吹口哨,班長立刻站起來維持秩序。之後的一切還算順利,只是一個學生的名字我都沒法記住,後來他們見了我,就會說老師你猜猜我叫什麼名字。
晚上沒有辦法很快入睡,拿出從外面買來的書來讀,一直到晚上2點半,纔有了朦朧睡意,躺下去心裡又開始難受,忍不住摸出手機來看。手機卡被我丟掉,裡面的照片和短信沒有刪。我撫摸着手機屏幕想,阿深肯定會很生氣吧,晚上跟他纏綿,第二天早上就悄悄離開他。他應該早就看到了我留的紙條了。很久之前他就察覺到我想離開的意圖,我卻堅定地沒有把自己恐懼的事情告訴他。
我很想他,只能靠手機裡的東西寄託思念。
可能我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握着手機睡着,晚上夢見前世,卡車向我衝來,我恐懼地睜大雙眼,身體被壓進車輪,血液染紅車輪、路面。
靈魂從身體裡脫離,飄到上空,我看到下面圍滿了人,阿深怔怔地站在不遠處,臉色蒼白。
我拼命地想發出聲音,卻是徒勞,靈魂飄至他的身旁,想摸摸他,手卻從他的身體穿過去。已經流不出眼淚,空洞的眼神呆呆地望着他的臉,彷彿下了火海,痛苦極了,寧願再也看不到這一切。
阿深,阿深!我在這裡!我無聲地嘶吼,絕望地想,我已經死去,再也不能觸摸得到他了,他也再也見不到我。
後來不知怎的就醒了過來,望着屋頂不能回神,思緒依舊停留在夢裡的場景中。眼淚順着眼角流出來,怎麼也止不住。我用手捂住眼睛,回想着剛纔夢裡的痛苦場景,覺得天要崩塌下來一樣。手心沾滿眼淚,我坐起來用布擦乾手,感受到眼睛不舒服,下牀找水洗了洗眼睛。回到牀上時已經好了許多,躺下去翻出以前阿深給我發的短信,一個一個字地念出來。有些是問我吃飯沒有這樣簡單的幾個字短信,有些是實踐部的通知,還有晚上他發來哄我睡覺的短信。
他有多愛我呢?他說,楠楠,畢業以後,我們就結婚,一輩子在一起,你說好不好?我們可以養一隻寵物,以後帶它去散步,一起幫它洗澡。安定下來,我們可以考慮生一個孩子,等它長大,把我們小時候的照片都給它看。我會像愛你一樣愛它。
我悲傷地想,這些都沒有辦法實現了,或許我再也不能見到他,不能跟他結婚,不能跟他一起養寵物,不能給他生孩子。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屋頂漏下來,照到我的書桌上,我揉揉眼睛,明天把書桌換個位置,以防漏下來的雨水把書淋溼。
早晨去上課,在走廊跟經過的老師打招呼,他姓許,已經有50多歲。
“小藍啊,你精神不太好,沒睡好吧?你剛來到這裡,肯定會不習慣,慢慢就會好了。”
我點頭:“許老師早上好,我知道。”
早上有兩節二年級的課,課上到一半,被學生用紙條砸到頭,我若無其事地繼續在黑板上寫字,又被東西砸到,我轉回頭,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自習!”走出教室。
我樂意怎樣就怎樣,要是在這裡待得不爽了,就收拾東西換個地方生活。
經過別班的教室,看到學生們都在上課,有些很認真好學,有些快要睡着的模樣。不管在哪個地方,都會產生差別,好學生和差學生。
在樓梯拐角傳來爭吵聲,我好奇走近,發現兩個小孩子在打架。
要不要勸架呢?我眯起眼睛想。
或許是我的腳步聲驚到他們,兩個人默契地停下來望着我,我也望向他們。
有個小男孩呆呆望我半晌,自言自語:“真的是那個姐姐?”
我對他自言自語的話沒上心,咳了一聲,嚴肅道:“學校裡不能打架,我記得你們兩個了,再有下次,通知家長。”
小男孩走到我面前,仰頭望看我半天,說:“老師,我認識你。”
我說:“哦,學校的老師就這麼幾個,你是應該認識我。”
他搖頭:“姐姐,不是這個原因,我見過你的照片。”
我說:“夠了啊,就算你說你是我親戚,下次再發現你打架,一樣要通知家長!回去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