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錦睿當太子的這麼多年,或者說他從剛剛懂事開始,經歷的那些明裡暗裡的刀光劍影便是無數,因此,幾乎是在他看到了那個小內侍頗爲陌生的面目時,他的心底便開始戒備。
段錦睿可不想要成爲歷史上無數被刺客所殺的皇帝中的一個。
這是一種無可名狀的直覺,三足香爐中嫋嫋升起的霧氣在兩個人之間慢慢地形成了一道朦朧的簾幕。
男人的聲音打破靜寂:”胡總管呢?”
段錦睿不動聲色,手已經悄悄地按在龍案一角,現在他只是懷疑,而且,掃視一眼陌生內侍和他的距離,還有殿外巡視的侍衛的腳步聲方方遠去,有些危險。
只希望是他猜錯了。
”啓稟皇上,胡總管晚上在御花園附近摔着了,便吩咐小的來伺候您!”
中規中矩的回答,胡橫的性子,怎麼可能不過他的眼便吩咐一個人來接替,段錦睿開口:”朕有些腹飢,你且讓御膳房備些宵夜送來!”
”喳!”
內侍沙啞着嗓子一聲喳,彎腰躬身,腳步向後慢慢後退,段錦睿的眸子微微眯起,藏在袖子中的暴雨梨花針已經按動了機括,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同時,脣微張,便要喊來外面的人護駕。
段錦睿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是,對方卻也是有備而來,嗖嗖之聲不絕,銳器劃破空氣的聲音尖銳刺耳,卻是彎腰的內侍背脊彎曲處,安裝好的暗器機簧啓動,全部浸透了劇毒的銀針紛紛向着段錦睿的方向而去。
銀針與銀針在半空中抵消了大半,剩下的各自遵循着主人的意願,向着對方射去,噗噗幾聲,刺客不閃不避,有不少銀針扎入了刺客的身體,那上面是麻醉散,唐門配製,見效很快,段錦睿用來自保綽綽有餘,哪裡知道,刺客像是無知無覺一般,眼睛睜得越發的亮。盯視着快要射到男人身上的毒針。
段錦睿喚人的聲音纔出了口,便因着那向着自己而來的銀針針尖上現出的詭異藍光而嚥了回去,他可沒有刺客的自信,能夠抵受住這些毒針。
另一隻一直還放在桌案一角的手,終於動了。
說是慢,那時快,內侍嘴角得意而暢快的笑容方方勾起,看似避無可避的男人雙手使力,寬大的龍案砰的一聲豎立了起來,咄咄咄咄之聲不絕,卻是那些銀針全部扎入了龍案之上精緻的紋路之間,入之三分,只餘那小小的細細的針尾顫顫巍巍地晃動。
刺客眼中是未曾褪盡的得意,脣邊的笑要起未起,看起來的樣子頗爲怪異猙獰,龍案倒地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驚動在外面巡視的衆多禁衛軍了,不論是段錦睿還是刺客,都聽到了向着這邊跑來的腳步聲,即使還離着有些距離,也只是幾息的時間。
”去死!”
一聲低低的滿含着詛咒的話語,刺客不止沒有想要趁着還沒有被包圍逃跑,反而提腿向着段錦睿而去,雙手十指一彎,向着段錦睿的身子抓去,那纖纖十指看起來青蔥美好,前提是不看指甲之上,在火光映照下,閃爍着的異樣的光澤,顯然,那上面也塗着東西。
”來人!有刺客!”
段錦睿終於有空閒發出一聲厲喝,手上的動作卻也是不慢,自翻倒的龍案下順手拔出了一把長劍,劍色黝黑,藏在龍案下若不是收拾或碰觸的人根本注意不到,那鋒刃,卻是銳利無雙,刺客一時不查,袖子被削去了半邊,露出帶着傷痕的血色臂膀,若不是退得快,恐怕便要失去雙手了。
”朕與你有何仇恨?值得你一個女子如此拼命?”
段錦睿手中的劍平伸,將自己身前要害護住,不敢靠近,面前的刺客還是清秀少年的模樣,他卻不是瞎子,很明顯這是個女子,他不是真的想要現在問出些什麼,而是想要拖延時間,在交手間,他知道面前的女子通些拳腳,他武力稍勝一籌,也不能儘快勝之,而對方的毒,卻是防不勝防。
段錦睿腳下還有刺客方纔和他動手間衣袖腰帶間灑落的毒粉,各種不同性質的毒粉相互交匯,在白玉地板上發生了作用,灰黑色的煙霧升騰,燒灼的一種呲呲作響的聲音,那麼結實的地板,一時間都被腐蝕出一塊黑色的坑印,更遑論血肉之軀。
”我們沒有仇恨!”
沙啞尖銳的嗓音這樣回到,殿外已經有禁衛衝進來了,她的眼睛一凌,然後,腳在地面上狠狠地一頓,藉着反作用的力道,嬌小的身子凌空,急急地衝向段錦睿,根本便不顧對方手中拿着的,向着她心口刺來的長劍。
噗嗤一聲,長劍穿心,嬌小的身子順勢前滑,幾乎可以聽到骨骼與劍刃摩擦的刺耳聲音,那染着見血封喉的毒藥的指尖,堪堪快要探到段錦睿外面裸露的肌膚,便是帶着一張面具,也掩飾不了女子面上扭曲出的猙獰笑意:”段錦睿,我只要你去地獄陪我!”
段錦睿的眼睛裡,那隻纖纖素手越來越大,在他的瞳孔中越來越清晰,他看到了,卻一時根本反應不過來,也躲避不過去,那樣拼着一死也要衝到他身前的執念。
耳邊響着女子那句一起下地獄,意外的,段錦睿沒有害怕的情緒,他冷冷的笑了聲:“癡心妄想!”
右手中的劍,隨着手腕翻轉,便要先一步絞碎對方的心臟。
”皇上!”
”保護陛下!”
有禁衛衝了過來,卻也是不及,眼看着便要發生無可挽回的事情。
”啊!”
在一衆嘈雜的喊聲中,一聲淒厲之極的,痛到了極處的尖叫,讓人心中一凜,待到向着聲音傳遞的方向看去,卻是連這些久經訓練的禁衛,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卻是那堪堪快要觸及段錦睿的十指,被利器一下削斷,十指連心,那纖纖的指尖,盡數掉落了地上,因爲速度太快,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還持續着他們主人原來的命令,向着段錦睿的方向痙攣着。
那將刺客十指削斷的長劍,毫不停頓,下一瞬間,鋒芒劃過腕脈,身穿一襲紫色華袍,直接打破寢宮中的琉璃瓦,自天上降下的男子,修長的腿繃起,在對方前伸着胳膊的動作下,衝着刺客的心窩狠狠踹下,將對方踹到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吐出,再然後,刷刷刷幾劍滑落,伴隨着乍然響起的,尖銳的慘叫聲,刺客的腳筋被盡數挑斷,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瀕死一般地顫抖着:“柳墨......言......又是你!”
多少仇恨,多少怨憤,盡在這一句話間。
“墨言......”
段錦睿的脣動了動,卻是發不出聲音,因爲,這個思念了多少個日夜的男子,便這麼突然的,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劍上還是淋漓的鮮血,他的手上,還染着殺機,可是,他對着他,笑如春曉,色如春花,久違的感動與心悸。
”大膽,你是何人!”
本來還因爲對方毒辣的手段而有些戰慄的禁衛們,在看到那道紫色的身影,背對着他們,手中提着還滴着血的利劍,方向正是他們要保護的皇帝的時候,紛紛慌了神。
”護駕!”
在氣氛一觸即發之時,段錦睿冷肅的面上驀然帶了些笑意,仿若春日融化的冰層,露出了其下絢爛的生命與活力:”無妨,都退下!”
傻瓜都知道那個紫衣男人不是刺客了,有機靈的便要過去將躺倒在地上,整個身子彎曲着的刺客提走,一聲淡淡的極其磁性好聽的聲音響起:”把她留下,我有些事情想要知道!”
是對着段錦睿說的,年輕的皇帝心情顯然是極好極好,不止沒有怪罪他太過失禮,甚至是向着殿中僵硬立着的禁軍點頭示意。
厄,想要說刺客危險的人,在看到刺客的慘樣後,終於閉了嘴,有序地向着殿外而去,他們也有事要做,比如趕來的時候,意外中了布在各個殿門口還有要道之中的毒障,不少兄弟現在還昏迷着呢,唯一慶幸的,是刺客顯然沒有那麼多致人死命的毒藥,中毒的人都還有呼吸。
”統領……”
出了寢宮殿門,一個年輕的禁衛在看到站在甬道盡頭的人影時,失聲喊了一句,引得其他人紛紛看來。
”皇上既然無事,你們便好好地加強佈防,以後不能再出這樣的意外了!”
莊離訣將目光若無其事地從寢宮的方向收了回來,鄭重命令道。誰都沒有注意到爲什麼沒有出現的人知道皇帝無事。
”屬下失職,請統領責罰!”
被莊離訣因爲有事託付今日負責宮中尤其是皇帝安全的副統領低頭請罪,很是頹廢的樣子。
莊離訣緊繃着的面色鬆緩了些,拍了拍對方寬厚的肩膀:”今日之事,不全在你,也是我防範不到!”
頓了頓,他道:”我已經拜託蘇御醫,以後會配置一些比較常用的解毒藥丸,你們以後也能在這方面有些底牌!”
笑容便是很淡,也到底是笑容,將衆多惴惴不安的手下也安撫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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