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忘言。”
蕭瑟瑟揉揉眼睛,回頭就看見他濯玉般的眸,眸底正映着她的影像。
感受到溫熱的呼吸拂面,蕭瑟瑟心裡暖暖的,偏頭在玉忘言的胸口蹭了蹭。
“本王疏忽了,沒將馬車帶來。”玉忘言自責的說。
蕭瑟瑟喃喃:“這樣也很好啊,睡不着便回去再睡就是了,我正好和你說說這兩天的事。”
“我都聽着。”
“嗯。”蕭瑟瑟講了起來。
因着剛醒,她的聲音有些喑啞,卻輕柔的像是一捧雪。
這是溫暖的雪,聽在玉忘言耳中,軟在心頭。
同樣的,玉忘言也敘述了昨夜蘆葦蕩裡的事,避開了驚險,只是粗略的概括。
兩個人都覺得,收拾南林候已事不宜遲,回了湖陽就讓白冶下手,把鄧倫當成突破口。
玉忘言正想着,忽的胸口一痛,體內傳出利刃切割的疼痛感。
他一怔,隨即不動聲色的擡起一手,按在心口,眉頭深深皺起。
血蜈蚣!
這些日子來情緒上不是沒有過大起大落,但因得知瑟瑟就是錦瑟,他高興的幾乎要忘記血蜈蚣的事,而如今忙於公務,也暫時沒理會,只偶爾喝一兩口酒餵養它。
沒想到,它竟在這個時候躁動起來。
“王爺,不舒服?”蕭瑟瑟發現了他的異狀。
“你多心了,瑟瑟。”玉忘言輕描淡寫。
蕭瑟瑟說:“有什麼事還是說給我吧,興許我還能給你出個主意。”
“沒事。”玉忘言笑了笑。
蕭瑟瑟算是信了,閉眼靠在玉忘言的懷裡,喃喃:“何歡去武陵源送玉佩給何家,也不知走到哪裡、送到了沒有,這麼多天都不給我跟何懼來個信。”
玉忘言道:“他武功高強,不會出什麼事。”
“可他爲人實誠,我怕,會運氣不好,吃了小人的虧。”
“別擔心。”玉忘言拍拍蕭瑟瑟的手,“何懼更瞭解何歡,既然他建議讓何歡一人去送玉佩,就表明此行應當順利。”
“你說的是……”蕭瑟瑟放心了。
玉忘言見她眼眶下仍有着青黛色,心疼的勸道:“再睡會兒吧。”
“嗯……”蕭瑟瑟沉默了一陣,想起了之前應長安的話來。
“忘言,我在想,真正的蠱術是什麼樣的。”
“真正的蠱術?”
“那次應神醫提到過,說我以蟲笛驅使毒蟲,算不得真正的蠱術。”蕭瑟瑟說:“聽他那樣講,我多多少少有些好奇了,後來還問過何懼。但何懼與我說,讓我不要接觸那麼深爲好。”
玉忘言想了想,回道:“湘國以巫術著稱,國本即是巫法。”
“所以,真正的蠱術,其實是巫術……”蕭瑟瑟明白了何懼的用意。大堯這邊注重理學文法,排斥巫術那類神秘的修爲,要是她真的成了巫師,在大堯定會遭來白眼,就像趙訪煙那樣,只是醉心於占星批命,便弄得不容於人。
蕭瑟瑟淺笑:“那我們就不說這個了,還是來說說趙家吧。自從那次趙家派刺客在刺史府撲了個空後,就再也沒人來刺殺我們了。他們是顧忌我們在湖陽站穩後出事,他們會被天英帝懷疑,還是說在靜觀其變,醞釀新的計劃?”
玉忘言道:“這次的事件,或許有趙家給南林候撐腰。”
蕭瑟瑟心有餘悸,看着玉忘言袖上凝固的血,喃喃:“昨晚你怎麼樣,一夜都在打殺,這樣熬過來很不容易。”
“上了戰場,都是如此。”玉忘言拍着蕭瑟瑟的手背,“只是那些中了埋伏而死的弟兄,本王愧對他們。”
蕭瑟瑟慰道:“兵不厭詐,這樣的事發生了也是沒辦法,只能更加小心。我沒瞧見山宗,他心裡自責的很吧。”
“回去再說吧。”玉忘言低頭,輕輕吻了蕭瑟瑟的耳鬢,“瑟瑟,你先睡會兒。”
“好。”蕭瑟瑟柔柔應了。
稍微換了個姿勢,就看見不遠處玉傾雲策馬過來,與他們並駕齊驅。
“四殿下有事?”玉忘言轉眸詢問。
玉傾雲笑着說:“在下哪好意思打擾你們,不過是剛好走過來了。”
玉忘言不語。
“也罷。”玉傾雲道:“在下不會礙眼,這便到一旁去了。”
蕭瑟瑟輕笑出聲。這個四殿下,真不知說他什麼好。
綠意也騎在匹小馬駒上,很開竅的不來打攪玉忘言和蕭瑟瑟,可是話癆病犯了,不說話就憋得慌,正好見玉傾雲的馬在往這邊移動,便抓了玉傾雲來聊。
“四殿下四殿下,你看那個瀑布,水怎麼這麼清澈!湖陽都這樣嗎?”
綠意所指的瀑布,正是從一片山地流下來的,此時他們正好從山下經過,不遠處就是運河的一條支流,因有瀑布而流速極快。
玉傾雲道:“綠意姑娘可把我問住了,在下也是第一次來湖陽。”
“啊?第一次啊!”綠意驚怪道:“我還以大堯的皇子要經常四處跑呢,搞了半天,你們都在順京待着!”
綠意嗓門大,蕭瑟瑟掃了她一眼。這丫頭,怎麼什麼都說?還好四殿下是個和善脾氣。
“哎呀!四殿下你看!”綠意指着一片山石道:“看那邊,四殿下,那邊發光的是什麼?”
“哦?”玉傾雲笑着望過去,“那是……”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玉傾雲看見那光點時,光點朝着他飛馳而來。
綠意的尖叫聲響起。
那光點是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中了玉傾雲座下的馬。
馬慘叫一聲,重重倒地,玉傾雲也驚呼着跌了下去。
“四殿下!”
衆人驚道。
何懼翻身下馬,卻不等去攙扶玉傾雲,便又有箭矢射來。
原來那山石後藏了弓箭手,現下箭勢如雨,陸續有人馬中箭,傷的傷死的死。
衆官兵拔出武器,拼命揮掃箭雨,簇擁上前保護玉傾雲和玉忘言。
何懼動作矯捷,躲過數支箭,一手將綠意從馬背上拉下來護在身邊,同時去拉玉傾雲。
“四殿下。”
他拉起了玉傾雲,身邊一個官兵爲掩護他們而中箭,飛灑的血濺在玉傾雲華麗的錦衣上,他的屍體就倒在他們旁邊。
“唉……”玉傾雲惋惜的嘆氣。
綠意恐慌道:“四殿下,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有心思嘆氣啊!有人要殺我們,我們快逃啊!”
“你冷靜點!”何懼厲聲呵斥,四周的刀光劍影,在他眼底凝作一抹嗜血的陰沉。
他一邊掩護玉傾雲和綠意,回眸喊道:“表小姐!王爺!”
“何懼,我們沒事!”蕭瑟瑟的聲音從人潮後傳出。
她緊跟在玉忘言的身邊,這種時候,她只有跟着他,才能最大限度的提升兩個人的安全空間。
一輪箭矢射罷,地上已橫屍累累。
綠意捂着眼睛不敢看,蕭瑟瑟心中發涼,袖口被無意識的摳出幾道甲痕。
不知是什麼人對他們發起進攻,但蕭瑟瑟能肯定,戰鬥絕沒有結束。
“來人了!”官兵們突然呼道。
只見那片剛剛飛出箭的山石,這會兒飛出一道又一道身影,全都是一襲黑衣勁裝,提着兩支峨眉刺,朝着官兵飛馳而來。
何懼忙道:“表小姐當心!他們都是亡命刺客!”
亡命刺客?
不等蕭瑟瑟細想,那些黑衣人已經殺入了他們的隊伍。廝殺、慘叫、鮮血,逼得蕭瑟瑟不能再分神。
綠意怕的哭喊道:“他們到底是誰啊,比之前來的那些厲害了這麼多,我們招惹他們了嗎?”
何懼抽空回道:“湖陽趙氏巴不得我們死於非命。”
“又是他們乾的?他們趙家人怎麼這樣啊!嗚嗚嗚,綠意不想死!”
眼下這批亡命刺客功夫極高,使的又都是殺人的手段,尋常官兵在他們的峨眉刺下,連躲閃都難。一個接一個的被割了喉嚨,墜馬倒地。
雙方人馬就這麼踩着彼此的屍體,繼續廝殺,你死我活。
忽然,一名刺客從何懼身後殺來,如閃電般迅疾。
但多年的死士生涯,讓何懼訓練出異於常人數倍的反應力和感知力。他在一瞬間側開身子,手中劍抹了對方的脖子。
屍體倒下去了,壓住綠意的腳,刺客那眼睛還睜着,大瞪綠意。
“啊!”綠意踢開屍體,慘叫着指着何懼左邊,“何懼大哥,又來了!又來了!”
好幾名亡命刺客都殺向何懼,他們似看出何懼在保護綠意,便也朝綠意橫來峨眉刺。
綠意只能本能的躲,何懼爲護綠意,被幾個刺客逼開,眼看着玉傾雲離得越來越遠。
官兵們一個個倒地了,只憑何懼和玉忘言的功夫,還壓不住這麼多窮兇極惡的敵人。
混亂間,玉傾雲移動到了河邊,身後是湍急的流水,身前是最後還在護衛他的幾名官兵。
他們在敵人的峨眉刺下,像是脆弱的新芽,瞬間就被碾碎,一個個的倒地。
玉忘言看見了玉傾雲的處境,心口一寒,摟着蕭瑟瑟就要過去。
然則刀光劍影朝他逼來,他想騰空過去,卻被包圍的只能步步逼近。
終於,最後一名保護玉傾雲的人倒下了,在他倒下的同時,劇痛劃過玉傾雲的胸口,他看見自己的血從眼前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