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洛起牀的時候,已經九點左右了——
紀氏他又重新拜託給了紀風然。紀風然原本還有些猶豫,可是當三年前潘遠東抽風似的來了那麼一出,威逼利誘着要溫涼三年後回到他身邊以後,紀風然就立刻從喬洛手中接管了紀氏。而喬洛,完全淪爲了副手。
他倒也不在意。
日子一天一天的消磨着,他距離二十七歲的時光越來越少,喬洛一點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那些繁瑣的事務中了。
他這三年的時間,慢慢的去一些聽起來漂亮,或者是看起來漂亮的地方去閒遊,看看那些傳言是否屬實,也去嘗一嘗那些美味的食物,是如何勾的他心癢難耐,寧可之後肚子疼,也必須要完全吃下!
他尤其喜歡看水。
氣勢浩然、奔騰而下的瀑布,遠遠望不見邊際的大海,幾度乾涸又起死回生的泉水,甚至是一丁點名氣都沒有的小鎮裡的河流,他都一一看過,賞過,贊過。
秦牧錚一開始還會寸步不離的陪着他,後來見他每次出去以後再回來的時候,心境都會平和很多,甚至會偷偷地寫日誌,待他也不會針尖對麥芒似的,再加上喬洛可以撂挑子給紀風然,秦牧錚就不行了。
次數多了,秦牧錚就不會時時刻刻的陪着喬洛,而是喬洛出門玩了幾天,秦牧錚將手頭的重要事情處理完,再飛過去找他了。
秦牧錚這次生病,大約就是工作繁忙加上頻繁的來回折返折騰出來的。
秦牧錚平常很少生病,這一次病起來卻直接起不來牀了。
喬洛打理好自己,下樓吃早餐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秦牧錚還沒有起牀。
他左右看了看,就見秦甲看着他目光裡都帶着一絲不滿。
秦甲隱藏的很好,可他還是看出來了。
喬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早餐,想了一下,就悶頭將早餐一一吃完了。
他這纔將秦甲喚了過來,問道:“秦牧錚呢?他的燒退了麼?”
秦甲忍了又忍。他原本還想欺騙自己,喬洛其實根本不知道秦牧錚生病了,這才一聲不吭的睡到早上九點多才起牀。可是現在,喬洛竟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秦甲有心替秦少說些什麼,卻又突然想起秦丁的話,這是秦少和喬少小兩口的事情,旁人不能攙和。他以爲是不好的,秦少或許不會那麼以爲。
秦甲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心頭火道:“四點半的時候我發現秦少正坐在地上,秦少那時是燒到了三十九點六度,現在已經降下來了,是三十八度二,已經睡着了,喬少要去照顧秦少麼?”
他一張嘴才發現,他其實還是氣憤的。
喬洛一怔,“四點半?坐在地上?他不是去了書房,讓你照顧他麼?”
秦甲不敢說話了,他怕他一說話,又要動怒。喬洛是秦少的情人,甚至是配偶,他知道他不能這樣對喬洛動怒。
喬洛倒也不在意。秦甲和秦丁雖然一直都跟着他,他卻一直都沒有把他們當自己人。只是覺得沒有換的必要罷了。
他將來死了,秦甲和秦丁可以直接回秦牧錚身邊,可他要是再找幾個貼身保鏢——萬一處出感情來了,將來也是個麻煩事兒。
他站起來,就往秦牧錚的書房走去。
秦牧錚正虛弱的躺在牀上,渾身無力的模樣,全然不似那個意氣風發、彷彿動輒就能翻雲覆雨的秦家家主。
這樣的秦牧錚,跟前世那個趾高氣揚的站在那裡,滿臉無奈卻又堅定的打斷了他的腿的那個人,就更不像了。
喬洛緩緩走向牀邊,坐在了牀頭旁邊的一個椅子上。
他伸出手去,碰了碰這個爬都爬不起來的男人。男人臉上被燒的還有些紅,察覺到了“騷/擾”,慢慢偏過了臉去。
喬洛見狀,又要將手下滑,悄悄放在了男人的脖子上——有那麼一刻,他腦中突然在算計能夠一次成功掐死這個男人的機率有多大,掐死他之後,他自己並不介意被陪葬,只是他的養父母能安然活下來的機率又有多大?
喬洛驀地站了起來。他的動作有點大,連帶着椅子都被他踢得晃了一晃,發出短促的“吱”聲。
秦牧錚也被吵醒了。
他還是燒的有幾分迷糊,可是喬洛他總不會認錯的。
他伸出手去,抓着喬洛的手,放在臉上蹭了蹭,又放在脣邊親了親。
有些燙。
喬洛第一反應是抽回手,還未等他動作,就聽秦牧錚聲音含混的道:“阿洛守了我一夜麼?真好,跟夢裡一模一樣。”
說罷,他又暈暈乎乎的睡了過去。
喬洛的手還被秦牧錚抓着。他試着掙脫開來,卻沒料到發燒生病的秦牧錚,力氣也那麼大。
他掙了一會,見掙不開,只好又坐了回去,怔怔的回想着秦牧錚方纔的那句“真好”,一時不知道是註定短命的自己比較慘,還是已經着魔的秦牧錚更慘一些。
晚上八點鐘,秦牧錚的體溫又退了一些,人雖然乏力,可是神智基本清醒了。
秦甲親自端來藥,就見秦牧錚正咧着嘴笑着,整個人都柔和了許多。
秦牧錚見他來了,還對他道:“讓他們把晚餐送上來,阿洛守了我一天一夜,也該餓了。”
秦甲直接愣住了。喬洛守了秦牧錚一天算是真的,可那一夜又是怎麼來的?還有,他記得喬洛一日三餐都沒有漏下,只是吃的少了一些而已。
秦牧錚看着秦甲又皺眉道:“還不快去!”
秦甲看了一眼低着頭沒多作解釋的喬洛,只能退了出去。
晚上十一點鐘,確定秦牧錚和喬洛都休息了,秦甲纔來到監控室,打算問監控室的人要昨晚到今天早上的監控錄像,卻聽監控室的值班道:“那個啊,秦少說昨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讓我把監控錄像直接刪除,不必留檔了。”
秦甲除了嘆氣,真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三個月後,潘遠東忽然又召集了媒體,直接宣佈了要焚燒溫揚帆舊作和溫涼作品的消息,同時再一次請溫涼回來,報恩不報恩的再其次,他請求溫涼回來,他要帶溫涼去溫揚帆的墓碑處拜一拜。
潘遠東說,他的恩人,應該很想兒子了。
喬洛看到這篇報道的時候險些就殺上潘家了!
溫涼原本就很可能爲了那些死物回來,他已經擔心的睡不好覺了,現在潘遠東的一句,要帶溫涼去溫揚帆的墓碑——喬洛知道,溫涼不可能不回來了。
喬洛猜到結果,卻沒有猜到,溫涼竟是趕着點來的。
潘遠東將焚燒溫揚帆舊作的地點,定在了一處別墅外。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瘦骨嶙峋,眼下青黑一片,眼睛裡都透着一股子絕望。
他讓人將溫揚帆的畫一個一個摞在一起,他看着那些畫,甚至在想,就這麼算了罷,溫涼不會回來的!三個月了!距離他指定的日期已經過了三個月了,溫涼不會回來了!
潘遠東看着那些畫開始發呆,他突然再想,他千般算計,萬一溫涼真的不肯回來,那他該怎麼辦?
沒有溫涼,他還能支撐的下去麼?
“溫、溫涼哥!”
潘遠東猛地回頭,就見一個面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青年正和喬洛抱在了一起,青年的身側,還拉着一個板着臉的十五六歲的少年。
青年穿了一身白色的運動服,運動服上還隱約有幾個小小的髒污的地方。可是即使如此,青年卻是溫潤依舊,神情內斂,笑容清淺,可眉眼間的驕傲與肆意,是那麼的熟悉。
潘遠東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溫涼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眉眼,背上背了一個畫板,明明驕傲的像只小孔雀,卻偏偏以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的形象示人。
他看着溫涼和喬洛擁抱了許久,他想要衝上去,想要一把推開喬洛,想要抱着溫涼的那個人變成自己……他有那麼多的想要,卻偏偏被溫涼的漠視定在原地。
從溫涼出現,就一眼都沒有看過他。
直到喬洛跟溫涼說了什麼,喬洛驚訝且皺眉的看着那個一直拉着溫涼手的少年,溫涼彷彿是安撫了兩人幾句,便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了過來。
潘遠東覺得心口處“砰砰”跳的極快,他突然發現,周圍的一切好像一下子從他的眼睛裡消失了。他目光所及處,只有一個溫涼,再無其他。
溫涼終於走到了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腳步停了下來。
潘遠東忽然像是得了失語症,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來:“我等了你很久,你怎麼現在纔回家?”
溫涼這次是笑彎了眼睛。然後有些懊惱的拍了拍運動服上的污漬和泥土道:“去看日出了,我怕以後不方便看日出,所以特地起早去看,這纔來晚了。”然後他微微低頭,輕聲道,“抱歉。”
潘遠東從不知道溫涼喜歡看日出,他也不知道溫涼可以這樣就向他示弱和道歉。他張了張嘴,直接上前幾步抱住了溫涼,死死地抱着他。彷彿一鬆手,懷中人就會人間蒸發一般。
他將頭垂的低低的,深深埋在溫涼的脖子裡,努力嗅着獨屬於心上人的味道。
溫涼覺得脖子上的皮膚忽然一燙,他怔了怔,忽然問道:“你知道,日出是什麼樣的麼?”
知道,就是你向我走來,然後我的世界,突然明亮了起來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浮生若見思吳邪、和低血壓晨起惡魔童鞋丟的地雷,麼麼噠重生之渣受歸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