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晨霧在陽光裡漸漸散去。枯黃卻柔軟的草地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在暖陽裡融化成細小的可愛的水珠。傭人們在各自忙碌。
沈靈犀陪着葉老爺子坐在庭院裡喝茶，上午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的，紫砂茶壺裡散出溼熱的水汽, 空氣裡輕薄的霧氣彷彿也沾染了淡綠色的茶香, 清淡而悠然。
老爺子常年嚴肅滄桑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 目含打量地道, “昨晚睡得怎麼樣？”
“還不錯, 挺好的。”沈靈犀乖巧地點點頭，微抿着嘴露出兩顆俏皮的梨渦。
“你和顧易，你爸媽知道嗎？”老爺子眯着眼接過沈靈犀遞來的茶, 悠閒地啜了一口道。
噗——
靈犀差點一口把茶噴出來。
想她一把年紀的人了竟然還要就早戀的問題與家長們促膝長談……
她清清嗓子，決心不到最後絕不主動交代, 顧左右而言他地說：“爺爺, 我和顧易是好朋友大家都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他是顧老的孫子。”
她轉了轉眼珠，有些心虛地瞅了眼爺爺的臉色, 暗暗流淚尼瑪果然是修煉成精的老狐狸了，這不動聲色的表情根本瞧不出一點端倪啦！
“時間過得真快啊，”葉老爺子點點頭，彷彿沒聽到沈靈犀的解釋，目露慈愛地感嘆道, “當初你還只是小小的一團, 現在也都已經有自己的心事了。”
呃——
沈靈犀囧囧地看了眼葉老爺子, 敢情她剛剛說的都是廢話……
她狗腿地望着老爺子, 諂媚道：“爺爺, 我們家絕不是那種攀龍附鳳的人家，對吧？”兩隻眼睛撲閃撲閃的, 讓人不忍心拒絕。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還怕我把你送到顧家去？”葉老爺子笑着覷她一眼，打趣她說，“就算我把你送過去，人家顧家也看不上呀。”
那您老人家到底是什麼意思啦！
沈靈犀被葉老爺子這高深莫測沒頭沒腦的談話給繞得頭暈，眨巴着眼看向他。
老爺子靠在藤椅上，慢悠悠地說：“其實，爺爺我本想在昨天把你介紹給林瑄。”
林瑄？那個滿臉都是油的林三胖子？
這胖子前世也算個人物，聽說一路藉着顧家的東風在外交部混得風生水起。林琳每回見到她都要在她面前得瑟一回。
沈靈犀一臉快哭了的表情：“爺爺，林家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輩，我雖然不是您親孫女，但您也不能把我往火坑裡推啊！”從林琳那德性就可以看出她哥絕對不是什麼好貨色了。
葉老爺子氣笑了，吹鬍子瞪眼道：“小丫頭片子胡說八道什麼！林瑄這人雖然油滑，但好歹也有幾分本事。”比起那些只懂吃喝嫖賭的紈絝也要好上許多，更何況林家在京城這些家族裡算人口構成簡單，沒那麼多糟心事的家庭了。
見沈靈犀一副“你不要這麼對我，你絕對不能這麼對我”的表情，老爺子煩躁地擺擺手道：“瞧你這副慫樣，我們家又不是那種會賣兒賣女的家庭。”
都是自家的孩子，疼還來不及，又怎麼會不希望他們過得好呢？
只是靈犀這孩子的性格，更適合簡單一點的家庭，而顧家的水卻太深了。葉老爺子點了根雪茄，默默地想。
沈靈犀有些苦惱地爬回房間換衣服。
“怎麼樣，爺爺跟你說什麼？”葉盈盈第一時間竄上去打探，兩眼放光地道，“是不是讓你好好抓住顧易嫁進去呀？”在她想來，好不容易釣到金龜婿，家裡是絕對會打定主意讓沈靈犀牢牢扒住顧家大腿的。
“沒有啊。”沈靈犀搖搖頭說。
葉老爺子語重心長的話猶在耳邊，“顧易眼神清正，是個不錯的孩子，靈犀啊，他這樣背景的人適合做朋友，也只適合做朋友，你懂嗎？”
怎麼會不懂呢？
她重生以來決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後要過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的生活啊。
葉盈盈皺着眉頭問：“喂，你怎麼老心不在焉的？”
“還不是因爲昨晚你打呼吵得我睡不着啦！”沈靈犀回頭嫌棄地道。
葉盈盈：……
她不是真正的十六歲小姑娘，所以顧易再保證一切有他，她也無法就那麼傻乎乎的就相信了。
顧家沒有任何反應絕不是顧易說服了他們，而是因爲她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卒罷了。
然而只要她與顧易一直在一起，終有一天，平靜的海面會露出底下險阻的暗礁，掀起滔天巨浪。
***
今日，顧易與林修遠就跟約好了似的一齊出現在葉家樓下。
林修遠文質彬彬，顧易溫文爾雅，均是相貌出衆，氣質不凡的男孩子。
傭人們紛紛低聲議論，直誇二房兩位小姐的好運氣。
而作爲長房大小姐的葉心儀站在樓梯口，只能聽着這些與有榮焉的議論聲暗暗咬碎一口銀牙。
同是葉家的姑娘，爲什麼與林修遠訂下婚約的不能是她？爲什麼遇到顧老嫡孫的人不能是她？
沈靈犀與葉盈盈相互嫌棄着走出房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樓梯拐角處的葉心儀。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葉盈盈奇怪地看她一眼，只覺着這平時壞脾氣的大姐比平時看起來更瘮人。
雙眼有些水腫的葉心儀目光陰沉地掃了眼她倆，卻沒有似平日裡一般爭鋒相對，一言不發地走下樓去。
“有病！”葉盈盈莫名其妙地道。
沈靈犀皺皺眉，若有所思地望向葉心儀的背影。如果沒有看錯，葉心儀的目光裡是毫不掩飾的仇恨。
她拉了拉葉盈盈的袖子，搖頭道：“還是不要再惹她了。”她在骨子裡還是相信葉家人在必要的時候是非常狠得下手的。就如前世的葉盈盈。
“誰惹她啦？”葉盈盈忿忿。
沈靈犀白她一眼，“最愛惹事的人就是你了，你最近可給我低調點。林琳八成會把禮服的事算到你頭上。”外憂內患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那又怎麼樣，她又沒證據。”葉盈盈一點不買賬。
沈靈犀警告地瞪她一眼，率先走下樓。
當初她們倆也只是碰巧看到了林琳定製好的禮服，而這段時間沈靈犀正好無聊在學點服裝設計，便順手畫下了那件大紅長裙的樣式。
也不知道葉盈盈是怎麼跟與長公主御用設計師的徒弟認識的，反正她老人家就悄悄拿了靈犀臨摹的稿子混進了要給顧湘看的手稿裡頭。
本來只是個不確定的小概率事件，可偏偏運氣好到爆，一下就讓她給算計成功了。
就連葉盈盈也驚異於自己的好手氣。
“顧易靈犀，你們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林修遠望向站在顧易身邊巧笑倩兮的沈靈犀，笑容略略有些滯澀。無論是對顧易還是沈靈犀，他的感覺都有幾分複雜。
葉盈盈舉雙手贊成，“對啊一起吧，沈靈犀你前幾天不還纏着我陪你去看《哈利波特》嗎？”
反正和顧易打好關係都是沒錯的。
靈犀腹誹，纏着要去看的人是她葉盈盈吧？
她撇撇嘴，心道姐可是連大結局都已經看過的人了。
“那就一起去吧。”顧易笑容舒展，摸了摸靈犀的腦袋問，“你說呢？”
“好吧。”沈靈犀點點頭，天氣預報說等下有雨，估計去馬場也不會玩得很盡興了。她回頭問，“你不是說有話跟我說嗎？”
顧易愣了一下，“等會兒再說吧。”
出門的時候，沈靈犀接到了遠在中部的沈爸沈媽的電話。
雖然依舊是徒勞無功，但兩位似乎依舊很有興趣地打算遊玩一圈後再回瀾水市。沈靈犀再三叮囑注意安全三月前務必回家後，才舒了口氣掛掉電話。
她重生以後的世界改變了許多。
前世父母在三月中旬出了車禍，不過當時他們去的地方卻是北方。
所有的軌跡已然改變，她除了提心吊膽之外基本束手無策，而這擔憂卻誰也不能告訴。
車開到一半就下起了小雨。到達電影院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已是灰霾的一片。
林修遠和顧易交流着關於幾個月後要報的高考志願。
“我應該會先在北京讀兩年，然後再出國。”林修遠微微笑道，禮貌裡帶了幾分親切地問，“你呢顧易？”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滑過坐在一邊“咔嚓咔嚓”吃着爆米花的葉家姐妹。
葉盈盈支着耳朵，給沈靈犀拋了個小眼神讓她仔細聽。
“我正準備申請英國的大學。”顧易目光裡含着三分猶疑地看向靈犀，正好撞到她擡頭震驚的眼神。
葉盈盈脫口問道：“那靈犀怎麼辦？”
沈靈犀無所謂似的聳聳肩笑道：“什麼怎麼辦？當然是在瀾水繼續念高中啊。”
“可是……”兩人隔得這麼遠，還怎麼抓得住顧易？葉盈盈不贊同地皺眉。
“走啦，進場了。”沈靈犀拉着葉盈盈站起來，率先走向放映廳。
林修遠有些尷尬地朝顧易笑笑，低聲說：“你還沒跟靈犀說？”在他看來，顧易與靈犀最後能在一起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顧易點點頭。這是他深思熟慮後做的決定，在和沈靈犀在一起後就一直在考慮的事情。留在國內的話，一直和靈犀在一起必定會引起姐姐和母親的注意。擺脫她們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儘快的在他希望從事的領域做出成就，得到爺爺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