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一章

段修博戴着大口罩,帽子,裹了條厚厚的圍巾,但長脖子還是從圍巾裡冒出一些來,伸向出機口。

米銳一臉的慘不忍睹:“段哥,您不能安安靜靜站在那等嗎?到時候被拍下來可毀形象了。”

段修博摸了摸臉,又朝四周看了一圈,確實有不少被他氣質吸引地一直在回頭看他的路人。長得太帥真是困擾。

羅定的出現在他眼中自帶了聖光,在米銳看到對方之前,他就率先叫出聲來:“羅小定!!”

羅定也朝他招招手。谷亞星和米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瞬間想要伸手去拉他們的衣角,十分害怕他們會在機場來一個真情流露熱情忘我的擁抱或者激吻什麼的。到時候被記者路人拍到,那真是渾身有嘴都沒法開脫了。

好在經紀人們尚留着三分理智,谷亞星伸出去的胳膊一個急剎車硬生生轉彎挪到了吳方圓那邊,米銳則使勁兒揪住了自己的褲腿。事實證明他們的藝人也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了,對日常相處也有了一定的經驗,兩人只是都停下了步子望着對方傻乎乎地微笑。

段修博率先反應過來,隔着墨鏡的鏡片都能猜出墨鏡下的羅定雙眼彎的該有多麼好看。伸手解下脖子上的長圍巾,他拉過羅定給對方一圈圈繞上:“這邊比國內冷多了,都已經開始零下了。衣服帶夠了沒有?”

這邊噓寒問暖,那邊吳方圓低頭看着抓住自己袖子的那隻手,愣了一會兒才問:“谷總您沒來過這裡嗎?這裡到處都有保安,不會走丟的。”他想着前幾次陪羅定到這裡的人都是自己,有那麼點愧疚。機票住宿的錢都是公司出的,谷亞星也是可憐,大老闆都沒出過國,全讓員工出了。

谷亞星默默站直,揮手吩咐身邊這個已經無藥可救的大俠去拿行李,自己跟着羅定出了站,就聽到米銳笑着附在耳邊問:“吳方圓這寶貝你到底從哪兒挖來的?”

看了一臉幸災樂禍的男人一樣,谷亞星哼笑:“這你得問羅定。”

“他倆是朋友?”

“青梅竹馬,生死之交。”這話說的倒也不誇張,一個福利院裡長大,又一起出來工作,現在羅定眼看發達,可說不定小的時候還是吳方圓在扮演那個保護者的角色呢。

但涉及到羅定的身世,他絕對完全保密,誰都不會透露,包括米銳。

米銳嘆了一聲:“怪不得。”就吳方圓這樣的,出去哪兒還能找到伺候羅定那麼好的工作。不過說不定羅定也就是喜歡他這種缺根弦兒的性格,這世界上的喜好誰能說得明白呢?

一行人儘量不引人注意地出了機場,段修博搶下羅定的揹包遞給米銳背,自己搭着羅定的肩膀纔想敘述一下多日不見的思念之苦,就忽然被一個黑西裝的壯漢攔住了。

下意識停下腳步,羅定對外國人有點臉盲,但總覺得面前這人有些熟悉,想了想才記起對方是前幾次自己到洛杉磯時來接段修博那四個保鏢之一。

對方說的又是聽不懂的外語,很恭敬地還朝羅定點了點頭,段修博笑着壓了下對方的肩膀回答了幾句話,黑衣男人面帶難色地讓開一步。

走出大門,羅定才明白對方的來意是什麼。機場口的停車坪上一列擦洗的鋥光瓦亮的豪車!

前兩輛捷豹,後兩輛保時捷,加長林肯在中間,另一個黑衣保鏢正規規矩矩地站在門邊。

羅定感覺手上一熱,被段修博牽住了。他擡頭看了眼段修博的表情,似乎不像是開心的。

“咱們車在那邊。”拉着羅定,段修博迅速遠離了這列車隊。站在門邊那個預備給他們開門的保鏢愣了一下想要追過來,被湊上來說話的那位按住了。

那邊開始爭論,這邊段修博低調簡單的保姆車論起舒適度並不比加長車要遜色。

看段修博有點鬱悶的模樣,羅定體貼地沒問剛纔發生了什麼。谷亞星也並不是八卦的人,吳方圓雖然好奇,但他只聽別人說給他的,從不會主動開口問。

段修博的脾氣緩了一會兒就正常了,笑着對羅定說:“恭喜你入圍金獅。”

入圍名單公佈的時候兩個人不在一處,電話裡的恭賀聽起來到底少了點味道,當面一說,對方臉上洋溢着的喜色很輕易就將自己也感染地高興了。

羅定也笑:“你還恭喜我,咱倆入圍的都是最佳男主演,現在可是競爭關係。”

兩個經紀人坐在前頭,一個助理坐在最後,段修博跟羅定的座位是分開的,被他不依不饒地並在了一起。

聽到這話他哈哈就笑了起來,抱着羅定使勁兒一拉,把人拉到懷裡給固定住,腦門磕着腦門笑道:“獎可沒有你稀罕。”

羅定猶豫了不到一秒鐘,也反手抱住了他。

段修博這會兒的好心情是假裝的。

車拐上熟悉的道路,羅定朝窗外看了一會兒後,發現這又是在朝城堡開。

他趕忙開口:“等等,送我們去市區的希爾頓就可以,公司裡已經訂好房間了……”

米銳現在也不敢直接無視他的意見,從車內鏡裡瞥了段修博一眼,段修博眼中劃過一道鬱色,抱緊了羅定道:“咱們家不好嗎?”

這就成咱們家了……

羅定望着他一點沒摻水分的認真表情,沉默良久,便一直沉默下去了。

谷亞星恐怕是頭一次見到古堡,下車後不露痕跡地四處打量了許久,倒是吳方圓來過一次,很有些熟門熟路的意思。東西也很禮貌地交給傭人帶走,照舊按照上次安排的房間分配方式入住。聽到羅定的房間和段修博的挨在一起時,谷亞星腳步微微頓了頓。

羅定記得自己明明已經鎖好了門,洗完澡穿着浴袍出來的時候卻一眼看到段修博正盤腿坐在他的牀面上。

“……”羅定一下子皺起眉頭去看門,門照舊反鎖着,“你怎麼進來的?”

段修博盯着他的表情笑倒在牀上,翻了個身,趴在被面上託着臉:“你猜。”

羅定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他,眉頭微挑,迅速在牆面上搜尋起來。打開衣櫃門的時候他微微一笑,原先整理的很整齊的衣架空隙現在已經寬寬窄窄亂七八糟,很明顯是被人臨時理順的。扒開衣服在衣櫃後的牆面摸索,片刻後,他果然摸到了一個不擡起眼的暗扶手。

是嵌在牆體裡的,有一個小小的縫隙,摳一下才能摳出來。

羅定嘆了口氣,這人真是無聊,那麼想住在一起直說就好,幹嘛還要弄這些鬼心眼……

段修博早已站起身,他搜尋暗門的時候就站在他背後,此時看他停下動作回頭看自己,就明白他已經發現真相了,頓時樂不可支地一把抱住羅定的腰提了起來。

羅定瘦,但體脂比低,身上的小肌肉還是很結實的,並不到輕盈的程度。段修博卻好像一點不費勁似的,直接將他高高地拋到了牀上。

下一秒就迅速撲上去了,他比羅定大一圈,輕易將對方蓋在了身下。然後腦袋埋在頸窩裡蹭啊蹭的。

羅定沒忍住笑了起來,手撫上段修博的後腦輕輕順毛,小聲問:“怎麼回事啊?今天在機場?”

段修博蹭着,剛開始沒回答,好一會兒之後才慢吞吞地說:“是我爸。”

“恩?”

“他回來找我了,希望我回去。”

“你不想回去?”

“嗯。”

“那你煩什麼啊?”

“……”段修博撐着身子垂眼看他,“啊?”

羅定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伸手摸上他的臉揉了一把,頭髮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長了一點了,已經能垂順地掛到他的手指,這是從短毛貓進化的長毛貓。

“你都已經有主意了,還困擾什麼?下定決心去做不就好了?”

段修博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泄氣地趴了回去,壓的羅定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還要聽他撒嬌,絮絮叨叨說那些抱怨自己父親的話。

“他從來不管我,也不關心我的各種消息,我小的時候他甚至經常記錯我的年齡……”

“……我說要走,他連挽留都沒有一句,直接就簽名同意了。我跟他見面還要和秘書預約……”

“……上次你在半山酒店碰到他之前,我就聽說他又有新兒子了,那次我帶你沒搭理他走掉,他還讓餘紹天給我帶話威脅我要斷絕關係……”

羅定輕輕撫摸着段修博的脊背,聽出對方波瀾不驚的語氣中激烈的用詞,想必對這些耿耿於懷已經很久了。在那樣的環境里長大,就是羅定也覺得怪坑人的,小孩沒有關愛怎麼可能不扭曲?他上輩子至少童年還享受過父母溫柔的呵護,段修博是純粹的只有物質的留守兒童。

能不長歪,真是謝天謝地。

“然後呢?”見段修博停了下來,羅定順口一問。

便感到對方爬起來解除了壓在他身上的大部分重量,雙眼眯起來笑的特別解氣:“你說他多大一老頭了?對自己也忒自信。那麼大把年紀小老婆生個孩子居然一點沒懷疑。”

羅定一愣:“什麼意思……”他迅速反應過來,瞪大眼睛,“……不會吧?”

段修博哈哈哈大笑,笑的一側身歪倒在牀上蜷成一團:“小孩之前一直放在家裡,十八個月的時候抱出去見人,我那些叔叔立刻就發現不對了。說是告訴他的時候他還發飆,後來鑑定報告一出來,整個人就像是被雷劈過似的。”

笑聲只持續了很短的片刻,段修博很快平靜下來,確實也沒什麼好笑的,只是解氣而已。

“不說他了,掃興。”段修博半坐起來手撩過羅定軟順地垂在額頭兩邊還微帶水汽的碎髮,目光專注,“羅小定,咱倆過咱倆的日子,別人的事情都和我們沒關係。”

羅定覆上他的手背,輕輕地嗯了一聲。

段修博停頓了一會兒,忽然說:“我們去結婚吧?”

“……”羅定反應了一會兒,“啊?”

結果段修博特別認真地開始杞人憂天:“你說我爸的花心不會是遺傳吧?到時候我要是也朝三暮四怎麼辦?我爸從第一次結婚就開始籤財產協議,到現在也還是這樣,沒約束就亂風流。我不跟他學,我給你移民,然後我們結婚,籤婚前協議,哪方出軌就淨身出戶。這樣我肯定就不會和他一樣了。”

羅定眨眨眼,這樣把自己朝火坑裡推的人他這輩子還是頭回見。

段修博還推他:“怎麼樣啊?”

羅定有點感動,更多的還是不好意思,推了他一把:“滾!”

段修博一下子瞪大了眼:“你不同意?!”

見對方一臉‘你不同意這個難道是打算以後喜新厭舊嗎你說說說說說’的表情,羅定特別乾脆地挽住他的脖子朝下一壓,堵了上去。

段修博這個人有時候特別浪漫,有時候俗起來也是夠不可思議的。連本來就特別俗的羅定都快受不了他了。

後臺,徐振控制着電輪椅到落地鏡前。會場內經常有舞蹈團來公演,這種落地式的化妝鏡多用於整理舞蹈演員全身的衣服,對徐振來說,就沒什麼大用處了。

左手乖順地保持着被擺放在扶手上的姿勢,右手抖開腿上手繡的厚毛毯,長度從腰部開始,可以直接垂掛到腳面上。

他盯着鏡中的自己,燈光明亮,顯得他的臉色好了些。他不由得伸出手想要觸碰一下鏡中自己的臉,但輪椅再向前,就被膝蓋給抵住鏡面無法再前進了。

徐振顫抖着伸出去的右手好一會兒,忽然瘋癲地一把扯下蓋在腿上的毛毯狠狠地甩開,然後拼命按着輪椅的前行和後退鍵反覆嘗試。輪椅一次次後退、往前、撞到膝蓋,後退、往前、撞到膝蓋,速度不快,力道不大,除了撞擊聲,徐振感覺不到一點疼。

不是撞擊力度的原因,是他的原因。

發泄了一會兒,他停止了這種無謂的嘗試,手緩緩地覆在自己空蕩蕩的褲管上。護工們的按摩只是治標不治本,醫生親口告訴他他已經沒有復健的希望了,雙腿在這樣久的擱置後已經開始萎縮,腿越來越細,連腳都開始變形。現在洗澡的時候徐振從來不看自己的身體,上一次不經意低頭看到自己如同沙皮狗般褶皺起來的膝蓋的皮膚,他愣神了很久,然後把家裡的浴缸用洗澡的噴頭砸破了。

這種暴力行徑在清醒過來之後讓他意識到自己開始不對勁,發作時的記憶他尚且留存,可那時候的他就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那樣只能站在一邊任由軀體動作。

這並非他本意。

徐振又坐了一會兒,啓動輪椅朝着被丟在牆角的毛毯而去。

門推開,護工的聲音從門縫中傳出來:“徐導演,蘇先生說要和你說話。”

徐振頭也不擡:“我沒空。”

護工猶豫了一會兒,被徐振發作時的脾氣嚇得不敢多說,只好關上門朝電話那頭道:“蘇先生,徐導演說他沒空。”

這傳話的功力也是一流。

蘇生白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電話那邊的聲音都帶上哭腔了:“我求您了!我真的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說,您行行好幫我再問一問,就說是特別特別重要的,要不然您帶着通行證來劇院門口接我一下也好……”

許下重重的好處,護工忍不了這個誘惑,想了想還是再拼一把,推開門剛想說話,便被幽靈般靠近的徐振給嚇得短促尖叫了一聲。

徐振面無表情,牆角的毛毯他拿不到,所以腿上還是空蕩蕩的沒有遮掩。他不擡頭,掀起眼皮目光從下直勾勾朝上看,三角眼的戾氣和幽魂一般的目光結合的相當完美。

“手機給我。”

護工戰戰兢兢地把手機遞給了他。

徐振朝着電話哼笑了一聲,不待他說話,蘇生白就迅速意識到對面換了人,趕忙開口:“徐哥!徐哥!徐哥!我在門口,你讓人來給我送個入場許可好不好?”

徐振只說一句話:“別給我打電話了。”

“徐哥!!!!”電話那頭的蘇生白聲音變得倉皇又尖銳,“《刺客》已經拍完了!你開什麼記者招待會?!別鬧了好不好?讓我進來好不好?”

徐振只是哼笑。

蘇生白的猜測變成了真實,近乎崩潰地嚎啕起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爲什麼一定要弄成現在這樣?!!!”

對方還在嘶喊,徐振目光放空,將手機從耳朵處移開,垂眼望着屏幕上那個紅色的大大的掛機鍵。

臉上緩緩擠出了一個久違的笑容,護工早有經驗,小心翼翼地朝着牆根滑走。果然還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手機便被他一把從屋裡擲了出來砸在了走廊對面的牆上。一聲悶響後,水果機屏幕碎成馬賽克癱軟在了牆角,徐振盯着那灘垃圾看了一會兒,咧出了一個露齒的笑容。

電話在一聲悶響後被掛斷,蘇生白淚水漣漣,頭腦卻在高速轉動。

他迅速做了一個最適合眼下場面的對策:跑。

能多快有多快,總之要趕緊離開這裡。

回家收拾了一下最簡單的保暖衣物,塞了半個行李箱,取錢,一揹包和一小箱的現金。然後他迅速去公司借了幾個藝人的身份證,說是臨時有用,然後在航班和火車中間幾經選擇,全部選擇了用來購買不同目的地的車票。

車廂內汗味濃郁,泡麪的氣味、臭腳、小孩跑動時興奮的尖叫,男人們打牌,女人碎語八卦和唱歌。

他已經脫離了這個階層太久,好不容易混到可以做人上人了,卻一夕之間又被打回了原形。

只是享受過後,再讓他回來重溫“淳樸”,蘇生白已經很難習慣了。

一身時髦穿着面容清秀氣質出挑的他坐在列車中顯的尤爲突兀,周圍的人實際上都在悄悄地注意他,只是如今的蘇生白心亂如麻,哪裡還有時間放在外界身上。他雙眼發直,在心中不斷地安慰自己,也許徐振這個記者招待會的作用僅僅只是用來……宣佈工作?或者隱退的?

路過大站,信號滿格,他打開剛買的沒使用身份證的手機,切到新聞頻道,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懸在首頁最顯眼處的徐振新聞發佈會的視頻,很短,只有十二分鐘。

他近乎顫抖地點了進去。

徐振緩慢沙啞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

“我要向公衆坦白幾件事……”

他拿出了和曹定坤結婚的證書原件,親手放在了大銀屏的攝像頭下,每一個字都清晰易懂。

現場的記者在短暫的寂靜後暴動了,一時間如同進入菜市場的蒼蠅那樣瘋狂開始提問,話筒快要從臺下伸到臺上,迅速有人反應了過來:“您宣佈這個,是想要爭取曹先生生前留下的基金和不動產嗎?”

徐振嘿嘿笑了起來,那笑聲讓蘇生白後背起了一片豎立的汗毛。

然後蘇生白眼睜睜看着開始輕微晃動的鏡頭畫面裡,徐振朝後說了什麼,護工給他拿來一隻錄音筆和一盒儲存卡片。

在所有人的見證下,記錄在裡面的音頻爲公衆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蘇生白捂着嘴,淚水從眼眶裡劃出,順着睫毛滴在了屏幕上,被他迅速擦乾。

原來從那麼早之前……

車禍過後他請求徐振把撞死曹定坤的事情壓下去的、徐振和他的每一次交談、他說的那些諂媚的私房話,一句比一句露骨,一句比一句羞恥。

作爲曾經的歌手,蘇生白的嗓音很具辨識度,即使是失真過後的錄音也能清晰地聽出對話的那個人是誰。

現場的記者壓根沒想到這一場記者招待會徐振居然會給出如此令人猝不及防的爆炸性新聞,聽着那些錄音中言簡意賅的內容,一時間現場連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到。音頻結束後好幾秒,纔有人陸續反應過來開始提問。

“您是想要告訴我們,曹……曹定坤老師的車禍案,並不只意外那麼簡單?!”

“您能保證音頻的絕對真實嗎?!”

從拍攝的現場噪音中,蘇生白聽到的更多是狂吼着讓臺裡支援報道的聲音。

大家都像在看戲,他和徐振,則脫離銀幕,變成了真正的戲中人。

徐振的聲音非常緩慢、鎮定、沉重。

但他臉上的表情,又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的輕鬆愜意。

“是我對不起曹定坤。”徐振笑道,“蘇生白殺人的事情是我壓下去的,純粹爲了自己的前途和利益。但我現在這個樣子,死和活已經沒區別了,老曹爲我付出了一輩子,我不能臨了連個青白都不給他。他生活習慣真的很好,從來不飆車的。”他說着眼睛看着紅了一瞬,但仔細一瞧又沒什麼變化,“音頻只是後來錄的,這是我第一手接觸到的車禍現場調查資料。”他拿出一冊被密封袋包裝起來的文件,打開,翻開,裡面的現場調查赫然寫着事故車輛後方發現被重複撞擊的痕跡,以及車骸殘留有其他車輛剮蹭下的油漆。

“我車裡還裝了行車記錄儀,後來在調查之前拆掉了,記錄我保存着。”

打開來,他非常熟練地將記錄磁盤的播放時間調到了一個位置,顯然曾經觀看了這個視頻無數次。

夜色,山路,下坡,曳動的樹枝,背景裡蘇生白隱約的哭聲。

前方出現了一輛商務車,車速稍慢一些,迅速迫近!

撞擊!

震耳欲聾的轟鳴!

又一次撞擊!

前方的車子被搖下車窗,曹定坤的吼聲飄來:“你他媽瘋了嗎!!!?”

又一次毫不猶豫的撞擊,越野車的動力將商務車幾乎整個剷起凌空飛出去,刺耳的剎車聲過後,就是連綿不斷的悶響。

車內,一雙手出現在了畫面裡,扶在了車臺上,顫抖着摸到手機。

片刻後,蘇生白哽咽的哭聲傳來:“徐哥……我殺人了……”

蘇生白一個激靈關閉了畫面,發現自己整個人從腳趾開始開始逐漸變冷,渾身顫抖如篩糠。

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想從包裡拿紙,嘗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只能用衣袖將汗水拭去。

他的不對勁已經引起了身邊人的主意,皮膚褐黃的中年女人湊近帶着鄉音問他:“小哥,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蘇生白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找回了呼吸,如同劇烈運動過後那樣喘着氣,匆忙搖頭:“我沒事。”

對方還想再問,蘇生白壓低帽檐將東西收好起身便走。

快到小站了,他不能在目的地下車。不管如何,現在事情已經敗露了,警方肯定要抓捕他的。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好了。他把自己的所有儲蓄都帶出來了,二百萬,節約一些,普通人一輩子的花銷也不過如此。

他不想坐牢,也不想死。

車內,看着他離開,一個伏在大人膝頭的孩子忽然說:“爸爸,剛纔那個叔叔包裡好多錢。”

大人沒當回事,笑着問他:“你怎麼知道的?你去翻了?”

小孩特別認真地回答:“他剛剛放電腦的時候我看到的,好多好多,都快掉出來了。”

大人揉了揉孩子的臉,哄他睡覺。

車廂裡幾個髮色各異的男青年卻來了精神,坐直身體互相對視幾眼,帶着激動的眼神朝着蘇生白離開的方向看去。

段修博這幾天好像完全沒事兒幹,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陪着羅定準備紅毯的事情。羅定問他自己的準備好沒有,他就笑着回答:“我這麼帥,什麼紅毯hold不住啊?”言語之間對金獅獎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羅定覺得他對榮譽這種東西實在是太不上心了,甚至有時還爲他的不尊重感到有些生氣。

兩個人都入圍了最佳男主角,段修博最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你一定能得獎的。”

這讓羅定都有一種對方壓根不覬覦金獅這種重量級電影節的最終王座的感覺。

品牌方的衣服送到了,段修博放下正在朝羅定身上比的領針、袖釦和手錶,匆忙出門:“我去幫你拿。”

羅定在屋裡環繞了一圈,這好像是專門爲段修博放首飾的屋子。在看到這個房間之前羅定壓根不明白男人怎麼可能會擁有那麼多首飾,可現在四面牆有三面半都被各種架子和抽屜覆蓋了。打開來之後,香水、領帶、手錶、耳釘、手帕、領結掛在領帶上的小裝飾多到讓他差點看花眼。

從一對足有蠶豆大的藍寶石袖口上收回目光,羅定想到屋裡還有一套從國內帶來的針尖表,便出門去拿。彎腰翻行李的時候餘光掃到衣櫃,心中忽然一動。

他還沒去過段修博的房間呢。

對方這樣不講道理地總是闖過來,禮尚往來,他也應該去看看吧?

暗門很好推開,施一點小力就看到了縫隙。

段修博的衣櫃裡一件衣服都沒有,簡直就是個玄關,一腳就能踏出去。

走進屋子的瞬間,羅定以爲自己來了書房。

他所能看到的三面牆上全都是收拾的整整齊齊的櫃子。

“……”羅定帶着詫異的視線從對方牀頭那一堆羅列好的東西上劃過,看側面……這不是他的專輯嗎?

我去,居然那麼多?!

半面牆都是羅定曾經出的ep和唱片,其實也就兩套,但乍一看去,卻壯觀的不得了。

羅定踏出衣櫃,轉過身,目光劃過其他地方的書本和各種雜物,只覺得眼角被一陣金光閃到,讓他的腳步都頓了一下。

目光所及之處,才讓他真正感覺到了難以名狀的詫異。

滿滿一整面牆的獎牌獎盃和獎狀。

從最底下開始排列,小時候拿到的運動會獎章、馬拉松獎章、橄欖球獎盃、足球獎盃、籃球獎盃、冰壺獎盃……

甚至於學校頒發的優等生獎盃種種種種。

最上面幾層的,就是工作後的表彰。

從最開始小電影節的新人獎,迅速跳躍到幾大電影節的人氣獎盃、最佳男演員獎盃、甚至連團隊的集體獎盃都不知道怎麼的被他弄了回來。

這些東西排列的整整齊齊,底託、木託、擺件都整齊的像是量身定做出來的。

玻璃被擦的纖塵不染。

羅定幾乎看呆,在聽到門鎖轉動的瞬間迅速縮回了衣櫃裡,將暗門關好,衣服收拾整齊。

在房間裡站了一會兒他才把手錶找出來。回到首飾間的時候,段修博已經等在那了。

“衣服很漂亮啊。”段修博道,“裁剪比高定都不差了,你跟d&s合作的肯定很融洽。這些牌子經常敷衍人的。”

羅定衝他笑了笑,任由對方爲自己解開跟剛纔戴好的領帶,垂眼望着認真爲自己解開襯衫鈕釦的男人,羅定忽然問:“咱們倆現在是競爭關係,你那麼仔細爲我着想真的沒覺得哪裡不對勁?”

段修博一愣,瞥他一眼,看到羅定帶笑的眼神一下就特別得意地仰起頭。

“小看人了吧,不就一個金獅獎嘛,跟你比起來算屁啊。”

說完這話他又覺得不對,措辭可能會傷到玻璃心。低頭剛想解釋,就對上了羅定軟的說不出的眼神。

差點把他溺死在裡面。

段修博:“……?”咦,羅小定今天吃笑豆了嗎?心情怎麼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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