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的小龍在半空中疾速騰飛，雷霆纏繞着他的雙角和鱗片。
他身上滲出鮮血，但飛行的速度絲毫不敢減慢。
因爲有一隻龐然巨獸在身後追趕着他們。
混沌獸是四野八荒間最可怕的妖獸，誕生於遠古時期，是一種貪婪暴躁的兇獸。
傳聞就算是處於實力鼎盛期的成年天妖，也無法單獨斬殺一隻混沌獸。
但這種兇獸不是早就在神魔大戰時期就已經滅絕了麼？
小一輩的天妖都只能在怪物圖譜中見到它，沒想到在魔域的修羅場居然一下遇到了兩隻！
桑於湛等天妖自然不是這兩隻混沌獸的對手，所以採取了四下逃命的策略，約好在最西邊的石林中見面。
混沌獸這樣的妖獸出沒時，其它的小妖獸一定會迴避，只要逃跑的速度夠快，還是有很大可能逃脫的。
桑於湛與風緩的運氣很不好，剛好有一隻巨獸跟在他們屁股後面，對他們猛追不捨。
桑於淺的龍爪上掛着一小團血肉模糊的肉體。
風緩比他的傷更重，因爲她飛到半空中用靈火術攻擊混沌的眼睛，惹怒了巨獸，兩隻翅膀險些被吞入混沌口中，整個人立刻陷入了昏迷。
眼看着那一片幽暗石林已經近在眼前，身後的混沌不僅不退，反而發出一聲可怕的鳴嘯——
石林猶如暗淡的海洋，迴盪着混沌叫聲，重重疊疊。
桑於湛又急又累，被他的吼聲激出血脈中的狂躁與殺性，他金色豎瞳開始轉爲殺戮的血色。
。
龐然巨獸被困在一方封靈陣內，越來越焦躁，不停地發出令山林震顫的咆哮。
封靈陣外，數只天妖不斷注入靈力，以期用陣法徹底將這隻妖獸困住。
“你乖乖坐着別動，很快好。”
身着道袍的年輕男人提着劍，對散着長髮坐在溪邊的年輕女子認真叮囑着。
女子有點不耐煩，十指之間蹭蹭冒出黑色火苗，“我想上啊！憑什麼你們都上，就是不讓我上？”
“不憑什麼，就是不行。”
“我忍不住，我心裡嗷嗷的，就想打架！你不讓我打它，那我就要打你！”
女子雙眸像是亮着煙火，刺啦刺啦的，看得出來，的確非常興奮。
年輕男人皺起眉頭，朝她的小腹瞟了一眼，臉色有點不好看，“難道是個兒子？”
女人臉色也不好看了，挑着眉毛，“難道你想退貨？”
溪邊某腿毛大漢對他們的膩膩歪歪早已看不順眼，嗷地一聲拔掉一棵小樹，怒吼着：“你倆遺言說完了沒？還打不打？”
林果推開沈湜，也大吼了一句，“打！”
她一拳砸在溪水邊的石塊上，三兩下自己弄出一把粗糙的石斧來，往肩上一抗，虎氣沖沖奔過去，“來！我先幹第一炮！”
。
距離半空中那場血雨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龍族少女安靜站在石林的陰影裡，像是一隻木樁，木然看着不遠處，斷裂了一地的龍族殘肢。
空中飄落的冰冷雪霰在堅硬石面上鋪出一層淺白色。
也將帶着淤血的破裂殘肢凍結了起來。
那是一條幼龍，身體並不雄偉，被一種扭曲而強大的力量扯成三段，濃郁的血氣遍佈這片石林。
少女木然站着，不知過了多久，龍爪之上那一小團血肉模糊的陰影動了動，發生一聲呻吟。
羣山不動，雪霰如故，龍族少女置若罔聞。
龍爪上的那一小團陰影苦苦掙扎着，想要擺脫禁錮她的力量。
儘管那條小龍已經死去多時，但他的執念是如此的強大。
縱然死，也要牢牢護着爪中的東西，決不能放開。
風緩費了很大的力氣，依然不能掙脫。她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氣，正在隨着冰冷的晚風一起，消逝在夜風中。
她敏銳地嗅到了血腥的氣味，也感覺到了抓着自己的龍爪變得僵硬冰冷。
她不敢去想，甚至不敢擡頭看一眼。
淚水簌簌從臉上流過，很快在雪霰中變得冰涼。
風緩雖然清醒了過來，但她寧願自己還昏迷着。她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一陣風拂過，帶來了另外的氣息。
風緩心中一動，擡頭看向不遠處，陰影之中，龍族少女木然靜立，面無表情。
風緩哭出來，“淺姐姐……這是怎麼了？”
這是怎麼了？桑於淺也想問。
不是說好了在外面等着不進來麼？這是怎麼了？
“混沌獸，混沌獸……”風緩傷心難過，說出口的話也斷斷續續。
是了，混沌獸。
“他實力不足，運氣也不好，被殺掉了也是活該。”陰影中的龍族少女冷冷開口。
風緩呆住。
“這是強者的世界，那些低劣的，愚蠢的，活該被抹殺掉。物競天擇，唯有強大的人，才配活着。”
龍族少女眼神木然，一字一句，說給她聽，也像是要說給自己聽。
是這樣的，低劣的不配活着。
神創造了這個世界，神只喜歡強者。
這世上碌碌無爲的愚蠢生物已經太多，那些靠着神的餘輝庇護才能生存下來的脆弱種族，那些對天衍毫無貢獻的蠢貨，一定不是神所喜歡的。
神爲這個世界付出了太多，神有資格選擇他想要的。
所以阿湛，阿湛……
桑於淺閉上眼睛，深深地吐息數次。這一回，這個方法居然失效了。
她依然心如刀絞，依然無法平靜。
踏入修羅場意味着什麼，她很清楚。
她與進入修羅場的天妖一樣，共同遵守生死規則，讓命運自己淘汰弱者，非常公平。
但是阿湛，阿湛……
桑於淺站立不穩，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所遵循的道，與她所堅守的愛相互衝突，她說服不了自己的心。
風緩呆呆看着桑於淺離開，雪霰落在她身上，她覺得自己很冷。
眼淚止住之後又開始流淌。
風緩抽泣着，也顧不得自己的身體，用盡所有的力氣，終於從那隻僵硬的龍爪上掙脫下來。
她匍匐在這片黑暗的山谷中，顫巍巍的，將那小龍的屍體，一點點拼湊起來。
夜風很大，她一邊拼湊，一邊忍不住大哭起來。
湛哥哥，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