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宋端問道,皺眉打量她,卻發現她身上沒有一絲妖氣。
黑衣少女冷淡地擡手往上一託,一股狂風平地而起,宋端像被吹斷了線的風箏,登時就上了天,扶搖隨風去,上天不知幾裡地。
“嗷嗷,幹得漂亮!姥姥太厲害啦!”一道稚嫩的童聲興沖沖從少女身上傳來。
仔細看看,說話的竟是她肩膀上趴着的……一棵草?
轎簾掀起,一身紅妝新娘打扮的少女驚愕又憤怒地望着轎前的人,“——你們是何人?”
她自然沒放過正眨巴着眼睛好奇盯着她瞅的,會說話的草妖。小小一棵,巴掌大小,上半身是頭頂長着草葉的可愛娃娃,下半身是白嫩嫩的根莖。
“蘿蔔精?”月皎皎皺着眉頭。
阿沅黑着臉大大翻了個白眼,“你眼瞎?小爺是人蔘!”還無爲劍居的弟子呢,真丟臉。
夜色中風聲驟然嗚咽陰冷,天上流雲變幻出猙獰形狀,朝着竹林上方籠罩過來。
這股突如其來的妖氣立刻吸引了阿沅的注意,它趴回黑衣少女肩膀上看着,“哎呀,來的好快!”
月皎皎自然也看到了,匆匆拔出劍來厲聲呵斥道:“礙事的東西,不管你們是誰,立刻給我滾……”
黑衣少女面無表情,一腳將月皎皎從轎子中踢了出去。直到月皎皎穿破木板,頭上的首飾七零八亂掉下去,呼嘯着朝竹林飛去時,她才愕然發現,自己,竟然,被人,踢,出去,了!!
黑衣少女坐到轎子裡,肩膀上的小東西星星眼叫道:“姥姥太厲害啦!”
少女皺着眉頭,心情不太好,“安靜。”
裝逼一時爽,沒控制住,又隨便浪費靈氣了……其實用方纔的三分之一就足夠把他們嚇跑了。
浪費可恥!肉疼,心疼,心肝疼……
阿沅胡亂甩着根鬚,明明很興奮卻故作惆悵,“咱們又跟無爲劍居的小屁孩搶怪,萬一他們去老道士那裡告狀怎麼辦?”
哎呀呀,樹妖姥姥總是這麼任性,仗着妖力強,誰都不放在眼裡,這可怎麼得了?
黑衣少女眸光微斂,“噤聲。”
呼嗚——嗚——奇異的風聲瀰漫着竹林,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淡淡的香味和若有若無的樂聲。
片刻後,轎外傳來輕輕叩擊聲,有人溫文爾雅地問:“林姑娘,你在裡面麼?”
沒有得到迴應,外面的人輕聲笑了笑,道:“在下唐突。”說着,一隻修長的手掀開轎簾,更加濃郁的香味伴隨着燈火光芒涌入進來。
林果支着腮,淡淡朝外睨去。一雙眼眸在黑暗的轎子內,亮如寒星。
“額……”外面站着的年輕男人看到她之後,竟有片刻失語。“姑娘你……沒穿山神大人送過去的嫁衣?”
“我不喜紅色。”
“……這轎子,怎麼破了?”畢竟那麼大一個洞,明晃晃透着光,任誰都不會忽視。
林果橫了他一眼,“我踹破的,透透氣。”
“姑娘當真是林若蘭林姑娘?”
“是。”
“可據說林姑娘,是個纖弱的閨閣女子?”
“飯吃的多,力氣也變大了,不行麼?別廢話了,趕緊動身,我想快點見到山神。”林果說着,把轎簾子毫不客氣地當面甩上。
“……”轎外的人愕然,見過避如蛇蠍的,還沒見過這麼求嫁若渴的。好歹臉蛋長得還行,就她吧。
月掛西天,清輝遍地,竹林裡一片狼藉。
泛着瑩白光芒的圓形劍陣中,蹲着數個身穿白藍劍袍的少男少女,正聚在一起討論些什麼,氣氛肅穆。
月皎皎說:“我覺得我見過她。”嬌俏的小姑娘頂着一頭枯葉,神情嚴肅。
“我也見過她!”個子最矮小的名喚君馳的少年很快附和。“燕子塢的那隻魚精,就是被她搶走的!”
“她還搶了我們的夢貘獸,沒完成任務,我們上次可被小師叔罰慘了!”
“還有落英山的那隻蠱雕!”
“大師兄,我們上次在漁陽郡遇到的花妖幻姬,不就是被她搶走的麼!”
宋端抿着嘴脣,“也未必都是她做的。”
“怎麼不是她?”立刻有人不服氣了,“黑衣服,白皮膚,還有那眼高於頂的模樣,就算看不清楚臉,也絕不會認錯!”
宋端無言以答。那姑娘身上特質太明顯,的確不太容易認錯。
月皎皎怒道:“簡直豈有此理!居然敢搶無爲劍居看中的妖怪,還不止一次!就算是天樞院的靈脩,流月神廟的青月使,也不敢如此放肆!”
宋端理解小師妹的憤怒。
無爲劍居雖然自詡君子端方,但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祖輩頗是出過幾個行事肆意,眼高於頂的人物,在天衍大陸是有名的暴力狂。
沒辦法,劍法強橫也是錯咯。
雖然這羣小孩才入門沒幾年,卻也自視甚高。幾次下山除妖,屢屢被一個無名小輩搶了目標,如何不氣悶?
宋端擔負着照顧同門師弟師妹的責任,道:“我們先回去,這件事從長計議。”
月皎皎大怒,“那個壞女人呢?難道就這麼算了?”我還被踹了一腳呢!本姑奶奶從小到大,還特麼從沒被人踹過呢!
其它人也紛紛插話,“師兄,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宋端嘆了口氣,“難道你們以爲,等在這裡,她就會再次出現?”
那姑娘是被山神的轎子擡走的,不用說,這一回的妖怪又落到她手裡了。不過這回的妖怪也有些手段,希望她能栽個跟頭,以後行事收斂點。
下山除妖對於小輩來說,本是件驚險刺激還伴隨着恐懼的事情。可接二兩三的被人搶怪,驚險沒了,刺激沒了,恐懼沒了,只剩下憤怒了。
所有人心裡充斥着一句話:抓住丫,往死裡打。
可是沒人知道她住哪裡,如果順利除了妖,她顯然也不會再回這裡。
衆人無言。宋端道:“先回城中,小師叔這幾日有事,不是正歇在風陵城麼?”
“可,讓小師叔幫忙,豈不是又要挨訓?”月皎皎有些踟躕。
宋端摸摸她的腦袋,把枯葉替她撣下來,“放心,我自有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