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廡外,黑色的大鳥悄無聲息掠過,翅膀閃動出陰冷氣息,雙眸血色如殷。
山莊西北臨近天瀾山,一個不起眼的山洞入口處,躺倒着無數的屍體,鮮血浸沒腳面,空氣中遍佈着燥動緊張的殺氣。
黑衣男子拄着劍站在山洞前,眼眸渙散,然而他極力保持着清醒。
就在男子胸.前,掛着一個小布兜,裡面鼓鼓的似乎放着一個什麼小東西。
吸了吸鼻子,嗅到源源不斷的敵人正在往這邊靠攏,他神情變得愴然,也越發堅定。
“七妹,山莊的人和琉夜家族來了,你帶着小貴人趕緊走!”
說着,他把胸.前的小布兜摘下來,遞給身後一個同樣遍身血痕,滿是狼藉的女子。
“二哥。”女子眸中滿是掙扎不捨。
男人催促:“快走,空中的天羅地網已經破了,我和其它兄弟擋在這裡,決不能讓這位小貴人,也像我們一樣淪落到污泥中!”
女子咬牙點頭,背上伸出一對灰色的翅膀來,抱着那小布兜,飛到半空中。
然而沒飛多久,她就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所攫住,擡頭四顧,漆黑的夜幕中,辨不出任何東西。
天羅地網,不是已經破了麼?
懷中的小嬰兒,似乎發出了一聲嘆息。
女子驚懼地抱緊布兜,像是要獲取力量似的,“您……您放心,我一定,我拼死也要保護您!”
嗡嗡的聲音,越來越近,她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然被一羣黑壓壓的,數也數不清的蟲子包圍了!
琉夜家族的御蟲術!
她緊緊抱着布兜,身體之內,陡然爆發出強大的力量,雙翅快速扇動着,朝更高處飛去!
要逃離這裡——
無數兄弟姐妹的性命換來的——
絕不能——
翅膀拍擊猶如幻影,速度快到平生至極,然而令人絕望的是,那嗡嗡的聲音,不緊不慢的跟隨着,透過風聲,清晰傳入她耳中。
……難道,要死在這裡?
不!絕不能!她揹負着大家的期望,怎麼能死?
就在這時,很突兀的,半空中忽然出現數只黑色的大鳥,拍着翅膀,靜默停頓在她身前。
那一雙雙紅色眼瞳,像血一般濃郁,散發着死氣。
她心中驀地一緊,就見那襁褓中嬰兒忽然間朝着大鳥伸出雙手。
小貴人,您這是……她心底感覺到那嬰兒的命令,讓她相信那些大鳥。
不再猶豫,布兜遞了出去,黑色大鳥抓住嬰兒布兜,拍着翅膀,眨眼間消失在夜空中,夜空好冷,空蕩蕩的黑暗天幕,連顆星子都沒有。
腳下嗡嗡然的聲音跟着漸漸遠去,她的目光,追隨着聲音消失的方向,癡癡望着,眼中落下淚來。
小貴人,這次能逃出去麼?千萬,要逃出去啊。
天瀾山,靠近容月山莊的一座孤峰上,長着一棵被雷劈死的谷槐樹。
古槐樹的樹枝上,坐着個少女,少女赤着腳,對着陰森森的山風,正在晾半乾的頭髮。頭頂傳來扇動翅膀的聲音,一隻黑色大鳥出現在她眼前,雙爪勾着一隻小布兜。
少女接過那小布兜,掀開來,布兜中,嬰兒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對上她。
她看了那小東西片刻,對黃泉鳥揮手,漫不經心地吩咐,“四處戒備。”
鳥兒悄無聲息的散開,孤峰之上,古槐樹之下,只剩下他們兩人。
少女打量着嬰兒粉.嫩的面頰,雖然形體是嬰兒,但是他眼眸中的智慧,顯然並不像是個剛出生的小娃娃。
“知道我爲什麼喜歡這兒麼?因爲這裡有棵被雷劈死的樹,而我,是棵差點被雷劈死的樹,所以,同病相憐。現在,問題來了,你是個什麼品種的妖怪呢?”
嬰兒漆黑明亮的眼睛默默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露出還沒長出牙齒的牙牀。
“怎麼?不會說話?”林果皺着眉頭,掰開他的嘴看看牙齒。
嬰兒皺着小眉頭,掙扎了下。
一道稚嫩的童音在林果心中響起,“我是天妖。”
天……妖……
林果託着下巴想了會兒,終於想起來了。
哦……她手裡那塊星靈石,據說就是從天妖的領地上得來的。北淵古榕林中的那羣小妖怪,提起天妖來,簡直要頂禮膜拜。
“天妖好吃麼?”
林果湊過去,嗅嗅他的味道,粉粉.嫩.嫩的嬰兒味道,帶着股濃郁的靈氣。這就是天妖的味道?
稚嫩的童音道:“既然我們遇到了,那你就負責保護我吧。”小傢伙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林果。
你還挺不客氣。林果冷笑,捏他的小臉蛋,“憑什麼?”
童音驚愕道:“你……你不怕我麼?”
“爲什麼怕你?”
“因爲你也是妖啊,妖類,無論修爲高低,對天妖,都會發自內心的本能臣服。”
“不好意思,我對你除了吃之外,沒有其它想法。吃了你可以治療內傷麼?”
小傢伙沉默了一會兒,鄭重道:“我是天妖,神族隕落之後,天妖就是這世間最強大的種族,你救了我,我長大後會報答你的。”
“你什麼時候長大?明天還是後天?”
“……”
一隻黃泉鳥拍着翅膀忽然飛到林果身前,似是有些緊急,林果皺起眉頭,有人找過來了?挺快啊。
她抱着那小嬰兒,“走吧,回去說。”一縱身,跳入孤峰的萬丈山崖之中。
冰藍色的箭呼嘯着射中林中的一隻黑鳥。
黑鳥墜.落,在半空中,化爲一團黑色的煙氣,被風一吹,四下散開。
身穿銀甲的男人握着弓箭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柳神衛,可有什麼發現?”
“是種很奇怪的妖氣,已經跑了。”
身後,穿着冗繁的錦繡長裙,頭戴繁花釵環的姑娘溫婉寧靜,無論是她的衣着,還是她的神情,都像是帝都最顯赫家族中的小姐。
然而沒有哪個養在深閨的小姐們會在半夜出現在荒山上。
她衝着男人點點頭,“好。”
“琉夜姑娘有何線索麼?”
那溫婉寧靜的姑娘一翻手,細膩白皙的手指間鑽出幾隻黑色的滾圓蟲子來,輕描淡述,“我的蟲使,也跟丟了。”
男人面無表情,“既如此,先回去與薛莊主商議一下,再做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