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小逸逸認錯
南方另有一處不受戰事影響的封地,由歷代女王掌管,到這一代的掌管人爲女皇親封的娉婷女王,正是女皇一父同胞的親姊妹。女王一直是朝中各派想要拉攏的勢力,只娉婷女王脾氣古怪,誰的賬都不買,安然一隅從不過問朝政之事,只在每年年節祭天方回帝都一次。
黎烈燕曾懷着試一試的心態去拜見過這位皇姨,被一視同仁的涼在王府中,如今想起來仍覺得腦仁疼。
“燕兒,要去王府見禮嗎?”佘翰眸中帶着一抹輕愁。“相國那隻老狐狸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父妃,事情還未發生,你就出言妄斷,會冤枉相國的。”黎烈燕整理着手中的情報,臉上自始至終掛着一絲玩味的笑意。段相國總算有了行動,萬事不理的皇姨一反常態的接見,所有事情的走向開始變得有趣了。就像柳寧所說,唯有暗處才能看出不同尋常的事物,不然南方几處暴亂,也不會讓自己撿了個大便宜,想起這個又綻開一笑。
“罷了罷了,由着你拿主意!”搖手,佘翰瞧着發呆的女兒又一次揉了揉額頭,自從身體恢復後,她就不太願意袒露心事,連他這個做父妃的都猜不透她的心思。
一口酒滑入肚中,黎烈燕擺弄手邊一副殘棋局,眯着眼擱下一粒白子,脣角牽起,笑得高深。
柳寧忙着去實驗新制作出的自動發射弩車,走出兵器室大門,撞見一襲藍色袍子端着湯盅立在門口,他臉色有些發白,似乎在門口站了許久。
扯動一下眉頭,定住身子與他對視,雙脣緊閉,目光清涼,說不清的複雜思緒散開。
髮帶隨風飄揚。指節緊扣圓形托盤,一雙清澈的鳳眸閃爍流光,欲語還休地望着對面白衣加身墨發盤扣的女人,這還是他陪嫁時孃家準備的新人外衫。如今看着,心裡是暖又酸。
秋日將兩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披着朝露一身黑袍的女人奔跑幾步,驀地轉了個方向朝着側面的推車旁閃了過去。
“四長老……”楊大錘剛張口,就叫人捂住了嘴巴,卻見那對視的兩人已經站近了。
“對不起!”低小的聲音扇動耳膜,引柳寧繃緊的心絃再度抽緊了幾分。
依舊對視,一眼不發的看着他,近乎透視,穿刺身魂。程青逸心裡一團麻亂攪。心怯不安的抖動睫毛。
“說說看,哪裡對不起我了?”一身冷氣足以冰封萬里,柳寧的話語含着冰屑。
“我……我錯了。”
囁嚅着終於滑下一滴淚,仿若置身寒潭,割肉刺骨的涼。他害怕這樣的妻主。
他的淚冰花一顆。珠華耀眼,刺進心房,攪亂她一池碧水。也只有他能夠輕易動搖她的意念。掉在掌心的淚,溫溫熱,灼燙着手掌,痛進心裡。
“錯了就當受罰!”接過湯盅,擦過他的鼻尖。輕嗅一下大步走遠。上回她是真的發怒了,是以晾着他等他主動認錯,沒有足夠的能力自保,隨時都會喪失生命,他更不會知道自己的軟肋捏在他手中,這種沒有安全感的體驗她不願再有第二次。她等着他察覺主動交付真心。
肖校尉走得匆匆忙忙,同正面到校場的柳寧面對面。“柳大俠,兵器圖被偷了!”
好似螞蟻盯了一口,柳寧納悶。“怎麼會?不是阮七娘拿着?”話語落,就給哭喪着臉的阮七娘抱住胳膊。吸着鼻子跪倒在地。
“末將請柳大俠責罰!”鬆開手一連着往地上磕頭,哀泣得語不成聲,不多時地上就磕出了一灘血。
肅殺之氣從柳寧身上散了開來,負手而立,冷眼睥睨四方,額頭隱隱有皮肉在跳動。
“怎麼了?圖紙方纔不是還在!”楊大錘發現事情不對,從推車後跑出來,一臉壓抑的看阮七娘,她記得她離開的時候圖紙還好好在阮七娘手裡。
“一個都不許離開!方纔都是哪些人在場?”軍營之中有人作案,當她是泥巴不成!
皰三妹從暗處走出,大聲斥責:“全都把腰帶解開!”
所有人開始解帶脫衣,未有發現異常,逐個抓了衣服抖一抖,皰三妹面色發黑,腳掌蹬到一破相士兵腿彎,單掌劈向她後背。
“程老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撿起掉在地上的紙團,阮七娘連忙打開看,裂開嘴笑着把皺吧的紙舉給柳寧。“雖然皺了,尚能看清。”
臉皮一拉,沒有人比柳寧更清楚上面的圖案,是以一眼發覺轉盤部分少了東西。“剛剛的弓弩車她也裝了?”
這一聲問的阮七娘也是問的楊大錘,再瞥向剝了外衣的破相女,利眼成鋒。
“末將安排不周,請大俠責罰!”取了小兵身上的一根軟鞭遞給柳寧,楊大錘跪到地上,以大禮的姿勢兩手貼耳叩頭於地面。她明白今日的疏忽必然要遭打,自動請罪,比事後處置更能給柳寧交代。
冷冰冰的視線一直粘在程老二那滿是劃傷的臉上,手指捏起鞭子,沉聲問:“軍中二十四條軍紀,你犯了第三條,玩忽職守,是與不是?”
“是!末將甘受鞭笞,請大俠動刑!”楊大錘心中悔悟,因着和柳寧熟悉便把軍紀拋掉了一邊,這若是敵方竊取情報,還是幾鞭子可以搞定的事嗎?想着渾身驚顫嚇出一身冷汗。
鞭子揚起弧線,狠狠抽拍在皮肉上,發出悶沉的響聲。
冷語再次傳來。“第五條,受刑士兵不經過上級批准不得入列歸隊,你知而不查,是與不是?”
瞪大雙瞳,楊大錘這會兒連疼都忘記了。軍中士兵多數重傷,推護弓弩車需要身強力壯的,所以她沒有請示柳寧,直接把程老二抓了來,隨手的一個動作卻是犯了軍紀,除了結舌更多的是自省。
鞭子又一次落下,比上回更狠,卻巧妙的疊加在第一鞭的傷痕處,楊大錘痛得咬牙。
“作爲上級未能給屬下做好榜樣,罪責當不當罰?”
渾身一顫,楊大錘被柳寧批得心服口服,紅着臉嘶吼。“當——”
響亮的一鞭子又一次疊加到傷處,後背露出深深的一條血槽,小兵噤若寒蟬,又對柳寧的軍威忌憚三分,一個個僵直身子看她終於收手。“再有人犯錯,一律按軍規處置!”扔下鞭子,戾氣撐開,一眼直刺程老二。雖然柳寧很想一把掐死她,還是強忍住了,理智告訴她不值得,做越級之事會形成團隊慣性依賴,久而久之都會養成嬌惰病,出現下一次羣龍無首的局面。這一打一箭三雕,給所有士兵提個醒,軍隊裡不養閒人。
程老二被壓了下去,這次的懲罰當以叛賊來算,斷去手掌收監牢房,終生流放邊疆。
捱了一頓打,楊大錘清明瞭不少,利落乾淨的將程老二給辦了,營中一時鴉雀無聲。
自動觸發性弓弩沒有想象中的順利,最多發五發,造價上太過虧損,需要再進行改良,柳寧垂了垂腦袋,尋思解決方法,只是一直抓不到那快如閃電的頭緒。
“柳大俠,外頭有大俠的來信。”守門小兵撩開簾子,抱拳而立。
這個時候會有誰來信?
“拿進來。”
但見柳寧兩個字形,心中一喜,連忙撕開信封,厚厚一疊書箋展開。一目十行,四五張三兩下看完,末了,捏在手裡發傻的大笑。她萬萬沒想到賀春梅那廝狡詐至此,面上唯唯諾諾的,還能將惡霸玩弄於鼓掌之間,年紀大果然不是當擺設的。
這事細談起來,還要從竹器買賣說起,北方早已戰火兇兇,經濟受到波及,斷不可能將生意往這邊拉來。南巫桑娉婷女王封地,就成了唯一的安樂窩,是以掉進銅錢眼兒裡的賀老闆把分鋪開到晟安縣,大肆操辦,引得南巫桑傳統竹筐生意一落千丈,娉婷女王有個外甥女,最是刁蠻任性,聽了幾個狐朋狗友的訴苦,把魔掌伸了進來,三不五時去鋪上鬧將一回。當面賀春梅任打任罵,暗地裡着人挑了成件四散在街上走賣,白日店鋪依舊大敞着,擺着砸爛摔破的物件什麼也不做收拾,由着外人觀看。
這日,王府裡的沐妃侍聞得針線盒,想親自去採選,碰上挑夫,卻見那人擡頭就走,心中疑惑,差人追去,一路追到鋪面後院兒,發現鋪子裡的散碎,詢問緣由,挑夫絮絮叨叨說完,一番抹淚一番筆畫,也不說對方是誰。精明的沐妃侍如何不懂,買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給鋪面提了一副字,明着告誡那猖狂的外甥女,此乃王府地盤。這一弄,賀春梅的生意更好了,黎烈燕的這一枚暗樁勝利的混插進南巫桑。
乍見柳寧進門,程青逸從桌案邊彈跳而起。
“收着什麼?”她可沒錯過他往身後塞東西的動作。
俊臉發紅,身子往後退,眼中浮光亂閃。“沒、沒有!”
“什麼沒有?”一隻角漏了出來,柳寧謔笑,緩緩靠近。“爲妻說過,錯了就得受罰,你說,本妻主當如何罰你?”手指在他灼燙的臉上勾畫,攬過他的腰輕輕一轉,地上躺着一本熟悉的巴掌大書冊,看着無地自容的夫君,笑得花枝亂顫。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