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蕭計物總算是放心了,雖然金貴這人驕傲自大,但始終是他最看重的弟子,他預備將一身的修爲都傳授給他,打算讓他承自己的衣鉢。所有人得知金貴並無大恙,便都衝到臺上去看個究竟。朱嘯還是如同死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他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這般身手?"先說話的是蕭計物,這也是其他人想問的。
回答的是妙春子:"這與他自身無關,而是他天生心中有暴戾之氣,想必是方纔金貴用真力擊他,使得久藏在經脈裡的戾氣被催發出來。"
蕭計物點了點頭,又道:"那他能召喚出神龍又當如何解釋?"
妙春子沉吟着,也給不出答案,而空空老人卻從人羣中走出來,道:"不是他召喚出神龍,而是神龍操控了他,這條龍自他出生就一直藏匿在他的內心深處,只要有外界的真力能將戾氣催發,那神龍就會出現保護他,而此時的他,就再不受自身的控制。"
說這句話的時候,空空老人的眼中出現了一種難以描述的色澤,像是極度的悲傷,又像是極度的痛苦。而蕭計物卻沒有注意到,還在問:"人一出生,本應該是嗷嗷待哺的嬰兒,怎麼會無端被神龍所控?"
空空老人眼中的色澤更強了,過了很久,他才道:"當年天上有個嗜殺成魔的天神,名叫角力,後來被一條修煉成精的黑龍打敗,若是我猜的沒錯,他一定是角力轉世之身。"
這句話說出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大驚失色。
因爲每個人都聽說過這樣的傳說,如果真如空空老人所說,那角力復生,往後必將造成大禍,所以就有人提議將朱嘯當場殺掉,並碎屍五段。這個提議說出來的時候,立刻就有人反對,而反對的人居然不是朱嘯的師傅空空老人,而是歐陽兄弟,歐陽兄弟並沒有義正言辭地反對,兩人只是說了幾句諷刺的話。
歐陽珣目視着朱嘯,幽幽道:"殺不完的仇人頭,飲不盡的杯中酒,放不下的英雄劍,上不去的美人樓。"
歐陽珏接着道:"是啊,殺不完的仇人頭,這個世上太多的人不應該活着,也許上蒼見這個人間太不公平,所以遣使他來殺盡那些忘恩負義的小人,欺軟怕硬的惡人,這也許未嘗不是件好事。"
所以那些主張將朱嘯滅掉的人此時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沉默着等着掌門凌音發話。
凌音對朱嘯有種特別的情感,也許是因爲與曲子的託付,也許是因爲朱嘯的身世,她彎下腰將朱嘯抱起來,看了看所有人,道:"我先將他鎖入後山的幽冥罅隙中,至於是殺是留,往後再決議。"
幽冥罅隙並不是一個洞,也不是一間房子,而是一處看似縫隙,實則空間很大的地方。朱嘯醒來的時候,看到周圍既無牆壁,頭頂也無天空,不由地怔了怔。就像是做夢一樣,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個地方,他喊了一聲,沒有人應,只有回聲。他雖然膽子有點大,眼下也着實很害怕,頭上腳下全是些閃爍不息的符咒。
天高氣爽,春天剛剛過去,已經有了些初夏的味道,青草遍野,綠茵一片。
但乎於曉煙的心情卻不太好,她在門口癡癡地望着,望着門前的小路,天已經快黑了。她很久沒有見到朱嘯了,她坐在門檻上回頭看了看趴在破舊的桌子上醉生夢死的父親,又忍不住地搖了搖頭,這種日子她已經過的太久了,這並不僅僅是貧窮,還有心中的落寞,一種生無可奈何,死又毫不甘心的落寞,沒有人願意永遠過這種日子,曉煙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夢想,很小的時候她的夢想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讓窮人都不再過捉襟見肘的日子,等到長大了一些,她便開始知道這個夢想是多麼的無知與可笑,如今,每當看到黃石鎮上最高的那座樓時,她總在想,要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擁有這樣的一座大樓,有很多的人服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那該是多麼地美好的一件事。這個想法她已經想了很久了,她甚至還想過等自己長大一些就打扮的漂亮些,或許可以嫁到那座樓裡去,也許酒鬼父親也能因此而沾光。
可惜她現在年紀還是很小,若是再過幾年,她就會發現這個想法比之前的那個想法更可笑,因爲這個世上永遠都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
朱嘯此時可沒有去想那麼多,他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他又餓又渴,上面的人顯然是想置他於死地,他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只記得被金貴一掌打得從空中跌落下來,然後醒來就到了這個地方。他已經想了一切的辦法試圖從這個地方逃出去,但最後都是徒勞無功的,這個地方看上去無邊無垠的樣子,可是前後左右連十步都走不到。他還不想死,如果就這樣死了,死在這種鬼地方,那豈不是太窩囊了。
那該怎麼樣逃出去呢?這三天他一直用身體內的最後一絲真力去擊打這片虛空,但結果都無濟於事,他現在是精疲力盡,連動都懶得動了,可是他卻不願意等死,眼下他靜下心來,仔細地去看周圍懸空的符咒,他的腦中立刻迸出一個想法,這些符咒難道有什麼門道麼,要不爲何平白無故地貼在這裡?
他將這些符咒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研究了一遍,大部分都是些奇怪的字符,長長短短的,根本就不認識,只有其中的一張上面寫的四個字他能認得——緊握刀鋒。這四個字他雖然認得,卻不知道什麼意思,緊握刀鋒,那不是自尋苦痛麼,只有瘋子纔會做這種事。
他本不想去理會,可自打他看到這四個字之後,這四字就若隱若現地,閃爍不息,似乎一直在刻意地吸引他的注意力。難道這其中有什麼玄機?朱嘯可不笨,他立馬用盡力氣站起身來,將那張字符撕下來。
"奶奶的,老子今天就信你一回,要不靈,老子就把你撕掉吞下去。"朱嘯一邊注視着這張符咒,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這把匕首還是他老爹張浩然留他作防身之用的,現在看上去卻要先飲自己的血了,他用食指試探着匕首的刀鋒,這匕首雖然沒用過,但刀鋒依舊很薄,很鋒利。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呆着這鬼地方也遲早是一死,想到這,他用力一把握住刀鋒,鮮血從指縫裡滲出來,一滴滴地落在符咒上,發出一種悅耳的空靈之聲,這聲音猶如天籟,聽得朱嘯幾乎忘記了手上的疼痛。
然後,就有奇異的事情發生了。本來周圍的一切都是虛空,而當聲音發出的時候,虛空忽的自中間拉開,就像是兩扇門般徐徐打開,朱嘯再也不及多想,縱身一躍,便跳了進去。一進去,就是一片無止境的黑暗,朱嘯感到自己的身體在下落。
"難道是陰間麼?"朱嘯吞了口吐沫,心裡暗想道。
當然不是陰間,朱嘯正想着,眼前撲來一束刺眼的亮光,刺的眼睛都睜不開,等到他感覺身體"砰"的一聲落在一塊堅硬的東西上,才張開眼來,發現不過是一塊石頭。接着他就有點傻眼了。
這裡就像是世外桃源,山明水秀,百鳥啁啾,雲飛霧繞。不過這些還不是朱嘯最關注的,他的目力極佳,很快就瞅見了對岸的樹叢裡有很多的果實,果實又大又圓,閃着亮燦燦的光,似乎在召喚着他過去。
這種好事哪能錯過,朱嘯也不顧河水深淺,一路小跑着涉水衝到了對岸,他現在餓得滿眼金光,體內真氣消耗殆盡,再不補點食物,那小命很快就嗚呼去也了,可是果實長在樹頂,現在又沒有真氣助力,怎麼上去呢?這可難不倒朱嘯,他最擅長的就是爬樹,他雖然已經沒什麼力氣了,但幸好這棵樹也不算太高,加之現在是飢餓之至,一顆心就在這果實之上了,於是小宇宙大爆發,他居然很快就爬到了樹頂,接二連三地吞下七八頭十個果子才鬆手。反正是上來了,就索性在樹椏上躺着吧。
吃飽之後,他準備想一想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可還沒有想好,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居然還做了個好夢。只是夢並不是現實,他現在如果醒來往樹下去看看,恐怕就會嚇得掉下去。一頭似虎非虎,似熊非熊的野獸正在樹下圍繞着樹打轉,兩隻眼睛就直愣愣地盯着沉睡中的朱嘯,它只望朱嘯能一個不留神從樹椏上掉落進它的血盆大嘴裡。
可是朱嘯非但沒有掉進它的嘴裡,而且一睡就是七八個時辰,天從白到黑,又從黑到白,連樹下的野獸也有點撐不住了,伏臥在地上直打哈欠。朱嘯醒來的時候,這隻野獸幾乎快要睡着了。朱嘯哪敢驚動它,若是平時,對付一頭小畜生自然不在話下,但現在自己真氣還未恢復,胸口還隱隱作痛,時不時的嘴角還會沁出血來。他根本沒有辦法與這隻野獸對抗,但是在這棵樹上蜷着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這頭野獸一直不走,那該作何打算?
朱嘯又等了片刻,見野獸趴着不動,料定它已經睡着了,自己從樹上折下一根樹枝丟在野獸的身上,野獸也沒有動彈,看來是時機逃走了。他躡手躡腳地從樹上往下爬,一口氣緊緊地提在嗓子眼上,野獸發出"呼呼嚕嚕"的打鼾聲,朱嘯小心翼翼地左腳先落地,看野獸還沒有察覺,總算是舒了口氣,機不可失,趕緊逃。